常常们认为，常常们所作所为是对的，常常们虽然在算计小岛，却并不想让小岛上的七户农户，因为搬迁而把日子过坏。

艾草说：“眼下天色尚早，还不如到湖边遛遛，万一遇上七户农户中的谁，也好聊聊，毕竟我们是冲他们而来。”

艾草这一提议第一个得到了胡登临的响应。于是常常们的车，就在常在镇七曲八拐的乡间公路上，像醉鬼一样歪来倒去的行进。

到了湖边，常常们又朝眼前这正逐渐熟悉的湖看了几眼，也许是已经熟悉了，看了几眼后，就觉得再看下去没什么意义。

眼下这湖，的确看了好几次，因为转了几圈也没有遇着小岛上的农户，一户人家的人也没有遇上，各自的心中是有些失落的。清明对于吃公饭的人来说是节日，但对于农户来说，往往是每一个人新的一天，也是旧的一天的延续。

由于觉得没有意思，一行人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常在镇。

从湖边通往常在镇的路，仍旧是坑洼不平的路。虽然是大路不是小道，能走车，人坐在车上，就如坐在一个滚动着的摇篮中。常常在回去的途中眯了一会儿，今天他老是眯，看似入睡了，其实一直清醒着。常常能听到同行的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李满即便很少说话，但却一直响着的、粗重的鼻息声。

虽然车是摇着走的，但常常还是能独自在车上动脑子想想的事情的。

在回常在镇的路上，常常突然就感觉到了疲惫，突然就睡意袭来，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常常突然就入梦了。

梦起起伏伏，后来常常醒来睁眼一看，他的梦如车窗外看往远处，远处后退着的、起伏的山岳一样。

常常总认为，自己身在山中，却不认为是在梦里。

常常在梦中，回到刚才遇见的，明代的坟墓前去了。

然而分明不是像刚才一样去拜谒，而是去从坟墓那个位置，再五次三番地、放眼朝常在大坝看去。

常常看到了什么呢？常常先是看到了一个人，再是看到了一群人，在常在大坝上，平地起起了高楼。他先是看到一个人，长啊长，先是如一粒种子在地里破土而出，再是从只有两匹叶片的嫩芽儿，长出了头脚和手……

楼房是在那人不能再长高的前提下，常常幻化出来的。楼房先是十层，再是二十层，再是三十层……楼房长到一百层的时候，楼顶端的高度，正等同于明代那常姓人墓尖的高度。

楼房高到这一高度后，楼房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像是想歇歇脚，然而最终没有歇脚，楼铆足劲继续疯长。

醒来后，常常记得，常常在梦中的位置，就正好是在明代常姓人古墓的面前，然而幻化出来的景致，却出现了别样的画面。

常常先是看到一些人和机器，为在常在大坝上挖下一个很大很深的坑，人和机器像疯了一样。

坑挖得实在是又大又深，里面好像还汪着一坑水。谁要是不小心掉进那个坑里，是八辈子也爬不出来的。但由于挖坑的人借助了机械，穿的是潜水衣，或是鬼使神差，下到坑的最深处，和从最深处上到坑上面来，就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有一阵子，常常在梦中犯迷糊，几乎忘记了眼前这些景致，是正在发生在常在大坝的事。

就在常常犯迷糊的时候，坑里长出了楼房的框架，框架一直长出地面。长出地面之后，先是停了一阵子，框架上的钢筋水泥，用停下来的时间，对地面的环境作了相当长时间的打量，评估它们长出坑后的风险和机遇，像极了那些春天从地里钻出的，冬眠的动物，和提心吊胆迎着春风疯长的植物。

突然常常就发觉自己变成了植物，直在冒出来的楼房的边上。他是想直在楼房尖上的，挪了挪身子，挪不动，脚已经长了根，根是长在从坑里挖出来的建筑垃圾里的，建筑垃圾松软，里面的空隙多，最适合他伸脚。

换句话说，最适合他作为植物的根的生长。然而脚是伸进去了，由于脚伸进去比较深，脚与身子已经出现了不协调。脚刚开始伸到脚踝的时候，常常一点也没有觉得，还觉得很有趣味，但随着脚越伸越进去，感觉就不一样了。

常常先是主动地伸，一直伸到小腿肚。还没有越过小腿肚那纺槌形最厚的部分的时候，常常心里一直欢呼雀跃，当脚迈过了纺槌形最厚那个坎时，人的感觉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是什么样的变化常常一下还琢磨不透，在梦中，脚还在继续沿着建筑垃圾的缝隙伸，没下多大功夫，就伸到膝盖了。

问题来了，常常不想伸了，但他已经身不由己。他想把脚取出来，脚纹丝不动。他还发现，自己的脚不是长成了根，而是被硬生生地卡在了那里。

有一会儿，常常的脚也没有伸了，人也累了，真的像极了植物。有一阵风吹过来，直把常常吹偏了方向。常常的头发原本不长，经风一吹，就变长了，长得像湖里背阴处的水草一样。

常常去过湖的背阴处，目的是找个地方撒一泡尿，结果就去到了。湖的背阴处水草丰美，在水草丛中，不时还能见到一路游走的小鱼儿，常常一泡尿射过去，鱼儿们四下散开。

常常头上的水草在风中迎风起舞。常常的头原本是不想晃的，被他头上的水草生拉活扯，硬是晃了起来。

有一阵子，由于头晃产生的离心力，常常伸进去的脚退了些出来，退到了小腿肚那如瓶颈处。

常常突然就感觉到自己脚杆上的皮被刮掉一块，鲜血直流，而外在却看不出来，血流出来，直接进入到了建筑垃圾那松软的缝隙。

脚又往里伸了伸，那样子好像是想扎下根。

这回越过了膝盖，直接越到了大腿肚。

突然，建筑垃圾溃了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