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按往常、或者说按传统的划分，常常们属于三教九流，虽然常常们各自都心怀鬼胎，但就是因为常常们各自的自私、或者说如那些道德婊们口中所说的恶人、恶棍，却给常常们活动的周围的环境，带来了空前的繁荣。

这是不争的事实，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但世人多半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比如说作为屠夫的李满，心狠手辣，一出手就要畜牲们的命，但如果没有像他和他一样的人的心狠手辣，人们又从哪里去买肉吃呢？

再比如说没有柳翠的算计，常在镇那水库中的小岛，怎么能典当出那么多真金白银呢？

谁又会把大堆大堆的真金白银，送给胡登临花呢？

如果没有这一行人的介入，胡登临融资，可能就会增加难度，有可能又得为新一天的开销发愁。

乐乐经营的理念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不要小看了乐乐，她这经营理念是有出处的，她肚子里也是装有墨水的，或者说得到过高人的指点。

乐乐曾经给常常说过，她的这一经营理念，出自《孟子·梁惠王下》。

乐乐从事的经营业务虽然是中介生意，中介生意在秦城有着另一种称呼：拉皮条。她这中介能让买卖双方都乐意，她让银子像河水一样哗哗的流淌，从买家的腰包里流向她的腰包里，再经过她的周转，流向卖家的腰包，卖家又把这些银子流向秦城的各个消费场合，消费场合经营的人，又把这些银子消费在购买消费必需品之上，制造消费必须品的人，总会遇到过不去的坎，就会拿钱去孝敬权贵们，权贵们得到孝敬，又会转化为消费，这消费的一部分，又会流进乐乐的生意上……

这样流来流去，不断地流，众人就都乐了……

这些都是乐乐说给常常听的。常常不知道乐乐给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或许就没有什么意思，只说说而已，或许是常常想多了，常常总喜欢把事情往复杂处想，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复杂哟？用乐乐的话说，不都是交易吗？

用乐乐的话说，如果没有乐乐提供给大富大贵的人们乐的平台，给秦城那些倾国倾城的，她们或他们的价值，又怎么显现呢？

有了这上好的交易平台，大富大贵的人们钞票，就不会发霉，倾国倾城的，就不会等到人老珠黄。

平台彰显价值。这句话也是乐乐说的。乐乐还举例：

一方想买一方想卖，一方想买心仪的，一方想卖出好价钱，她抓住了市场，也成全了人们。

常常算是领教了乐乐的嘴上功夫。

常常举一反三，于是就想到了曾传。曾传从事的行当，自然是整个秦城繁荣的组成部分。

一个人选择做会么样的生意，注定他知道秦城有会么样的一群人，能成为让他发财的受众。

这下常常想到一段话，这段话出自《韩非子·备内》：

“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情非憎人也，利在人死也。”

说到底都是为了谋利，其中没有好人坏人。

曾传或许是成天想着人们生病，他或许是盼着人们生小病不生大病，因为人们一旦生大病，他就捞不上好处了，大病的好处全都归三甲医院了。

如果硬要把曾传定位于恶，那他的恶只是小恶，不管怎么算，曾传的恶都算不上大恶。

常常想：毕竟世间没有谁，能够拍着自己的胸口说，他是一根杂毛都没有的好人；也不能拍着胸口说，谁人就是每一根毛都是坏的，所谓好坏，全出自于各自的喜欢。

常常想到艾草。一想到艾草，常常就认为艾草就更不用说了，她五迷三道，还做慈善。

常常曾问过艾草，她的慈善从何而来？

艾草答得很实在：“假我之手，过手肥而已。”

当时常常听到“而已”二字就想，别人凭什么就得假她之手、让她过手肥呢？但后来又反过来想，别人又凭什么不假她之手、让她过手肥呢？

常常想到自己来常在镇，自然不是因为吃撑了，跑来助消化的，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注定是有目的的，或许是各自，或许是共同，或许是各自加共同，只是现在还说不上来。

常常们肯定是想借这一方水土，成就常常们各自的梦想，或者共同的梦想，眼下表现出来的是各自，至于共同的梦想什么时候会出现，谁又说得清楚呢？

常常们肯定都想助胡登临一臂之力，助胡登临发达，从而从他的发达中，捞到各自所需；胡登临也想在由他掌控下的常在镇，在满足常常们各自的私欲中，获得空前的繁荣。

要是常常们的算计，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的前提下，也能让整个常在镇人的腰包里都装满钞票，那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算计？那样的话，他们又会催生出一个怎样的常在镇？

常常这样想时，又回想到了他们已经下手了的常在湖中的小岛。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祸之间的转换，如硬币的两面，如人的手背和手心。有的人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的人无论手怎么翻覆，连一根针都抓不到。

这事越想越糊涂。常常坐在车上，车下得小心翼翼，常常浑然不觉。常在山半山腰到常在大坝的距离，在车未曾开动时常常脑子里只有垂直距离，这一开动，连垂直距离都没有了，他脑子里只有联想，而联想更是不着边际的，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事情说起来是一点谱都不靠的。

车子快要到山脚的时候，抖了起来，过的是一段搓衣板路，这路还弯来拐去。

最开始抖的时候，没有心动得了常常，他仍一如继往地浮想连篇，继续抖的时候，就把他的思路给抖断了。先是断成一截，然后是四截，再然后成了十六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