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镇在清明这一天放了假，还弄了个调休。调休算是第一次，之前没有。

就调休的事，一些人认为是脱了裤子放屁，一些人却认为这样好。究竟好不好胡登临自然不听人言说，他想调休，这事就弄成了。

胡登临手下那帮人可以连续三天不上班。不过胡登临并没有因为放假，而离开常在镇。用他的话说，常常们一行人，是他的活祖宗。

胡登临这话说出来，常常们一行都爱听。至于这一行人能不能成为他的活祖宗，常常们并不知道，这得看机会，有机会他们是想做的。但从第一次来常在镇，他们似乎一直都在朝这个方向打算。

因为放了假，胡登临决定陪上常常们一整天。用他的话说，这一天是属于活祖宗们的。

活对应的是死。为了陪活祖宗，胡登临家的死祖宗们，自然就得遭怠慢了。

常常代一行人说：“今天我们不要你做公仆，就让你做一天青天大老爷。”

李满说：“什么公仆，扯蛋的，你看他那副架子，简直是活阎王。”

黄泽元说：“话不能这样说，这叫威信，人家胡老爷有威信。”

胡登临说：“在诸位财神爷面前，这老爷注定不敢做了，阎王也做不了，还是做我们的同学呗。”

做不做同学，谁在今天说了都不算，那是之前就定了的，谁都更改不了的事。

只是同学之间也有亲疏。在来常在镇之前，常常们和胡登临之间的关系，亲说不上、疏也说不上。好在常常们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人，对于同学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什么苛求，但凡相处能产生效益，不管是同学还不是同学，都可以交往下去。

既然与公干并没有关系，那么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玩。老实说，常常们并不知道该到哪儿去玩，这事就连胡登临心中也没有谱。

即便没有谱，但也得找个去处。

胡登临给他的手下打了个电话。他手下说，这说不好啊，清明时节，如果客人们对碑刻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远古时代的碑刻。

胡登临让手下报出地名来，手下一报，报得胡登临一头雾水。

毕竟胡登临是在官场上混的，他虽然弄得一头雾水，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雾水移花接木。

胡登临在电话这头说，还是你过来带我们去呗。

手下好像先是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爽快地赶了过来。

常常们去的地方，是水库大坝正对面的那座山峰的阳面。山峰高过水库水面不过几百米，却把原本可能是一块平整的地方，分成阴阳两隔。这块地被这座山峰阴阳两隔之后，余下的余脉，呈树枝状展开。

眼下的水库就是由主峰和散开的余脉延伸出去的。多年前，为了常在镇的灌溉，曾经就在现在的湖面大坝的周围，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万人水利工程大会战，现在的水库，就是当时会战的杰作。

胡登临说：“那主峰，就叫常在山。”

胡登临还说起了常在镇的谚语：“山高不过常在山，水深不过常在湖……”

现在常常终于算弄清楚了，常常们成天算计的小岛，就是常在水库中的那个小岛。

世上好多事情是当不得真的，比如说常在湖水的深度，怎么会深不过呢？比如说常常们即将要去的常在山，怎么会高不过呢？

不过要去一次常在山，还真的不容易。开始常常们集体都兴致勃勃，结果常常们都成了说话的巨人。常常们只到了车能到的地方。其实车也到了不了多高的地方。由于常在山除了能把一块地弄出个阴阳两隔来，人们并没有发现它有更多的价值。

到车不能企及处，常常们一行下了车。

胡登临和他的手下也下了车。

常常们先是集体放眼远方，然后就是自由动作。

常常先是选择把目光往下压，来一个俯视。

常常看到山下并没有多少农作物，也不见得有多少像样的树木。只见有不少垒起的坟包，坟包高低不一，每个坟包上都长满了青草。常常再侧过身来，举目看了看常在山的山顶，经常常目测，常常所在的地方到山顶的高度，和他站的地方到山脚下的高度相差无几。

没有什么可看的，在一行人心目中，也不是最佳的踏青地。一行人似乎有些扫兴，但为了不败胡登临的兴，大家都假装这个地方真值得一看。

那么多的坟包上却没有白纸飘飘，这说明了什么呢？昨天在过往的路上，听到过常在镇的一首民谣，是有关清明的。民谣里的两句唱词，一下就让人记住了：

“有儿坟上白纸飘，无儿坟上青草生。”

今天是最该飘飞白纸的时间。常常想，这些没有飘飞白纸的坟包，可能就存在三个问题：

一是真的像民谣唱词中所说的，躺在坟里的人没有儿女；

一是家人还没有来得及上坟凭吊：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坟包的子孙已经飞黄腾达，远在他乡高就或发达。

如果是第三种，那说明在一个人成功的后面，就连他埋在地里的祖先，都在默默的付出和舍弃，都在世俗的眼里存在着隐忍和承担。

常常自然是把事情想多了。人一把事情一想多，脑子就有些乱。好在眼下常常是站在常在山的阳面，好在今天头上顶着的是太阳。在这春回大地的日子，在这常在山的阳面，在头顶上这春天的太阳的照耀下，似乎大地正从脚下朝人的全身输送阳气。

再加上春风拂面，自己再努力调整思绪，乱了的脑子，又顺整出秩序来。

又有一个问题，按照常理，故人的家应该安在阴山的，怎么就全都跑到阳山来了呢？

常常不理解，就问胡登临的手下。

胡登临的手下说：“这脚下的坟多，半是在修常在水库时，才迁过来的，他们原来的住处，现在全都在水下面了，全成了鱼虾们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