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很严重，然而只能从轻。

忽失偈琍没关多少日子，就被放了出来。

对外的借口是看护不利违逆宫规，往大了说直接可以额发配，远远地发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为止。

只是他身负军功才算抵了，改成了鞭刑。

幸亏我派去的人下手重，一个个的给我卯足了劲去折腾他，听说人回去时背上血肉模糊，不养个个把月也是好不了的。

很气，还是很气。

这人不死，我就是很气。

肚子越来越沉，终于体会到宫里的孕妇为什么动不动就要产前抑郁，还整天想叫先帝去看她，都是情有可原的。

苗条的身材也不苗条了，我的身子显见的愈发笨重，幸亏阮娘日日替我按摩推拿，又以白布裹腹，才不显得臃肿。

皇后手腕不差，我这个太后闭门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后宫没出过一点乱子。

我嫌弃她下手太狠，却也在心里给她打了满分。

下手黑一点也一样，只要目的达到就是好的。

不过说实话，她们争宠的把戏，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我以过来人的身份一路旁观，除了叹息一声莲花精后继无人，别的也叹不出个啥了。

单调、单一，还没创意。

想想当年先帝的后宫多热闹，妃嫔间你争我夺，皇后铁腕统治，怀孩子的都只敢生公主，最次的也是暗里算计夺人性命（比如我）。

现在倒好，不是往茶点里放巴豆就是闹鬼吓唬人。

一看就没打好基础，进宫前家里动员怎么做的，真真是一点思想觉悟也没有。

我很看不惯现在的年轻人，空有美貌没有斗志，但又觉得去提点她们是件很烦的事情，只好在昭圣宫里跟自己人发发牢骚。

抿了口牛乳，坐下靠了会儿额上就出掉一层虚汗，阮娘和柳绵麻利地替我将繁琐的衣裙褪下，有孕之后什么事都要托别人来做，精贵但也受罪。

一日之间，我须沐浴二次，自从有孕之后，皆是如此。

阮娘和柳绵在外等候，里头玉绒替我打湿发鬓，用香油一遍遍地梳。

白雾氤氲，我在热气之中闭上眼睛，轻声问她：“查到了么？”

玉绒握着梳子的手丝毫没有停顿，道：“奴婢大约晓得是哪个，只是此人甚是乖觉，凡事只落个疑影，确是一桩难事。”

我被蒸气熏的昏昏沉沉，只怕再泡下去困劲就要上来了，便抬手示意玉绒给我更衣。

随手一件宽大的土色袍子，不带任何花样，只是料子轻，不重而已。

其实花里胡哨的也挺好看，可惜穿了也没人看。

傅祾不来，那我也不穿了。

柳绵她们知道我的，我一贯不爱在自己身上下什么功夫，最重要的就是舒坦。

梳洗罢，感觉玉绒办事也算是得力的，傅祾选了玉梨没选她大约也是另有用意，便从手上随意褪下一个戒子，放到这丫头手心里：“阮娘和柳绵都是我身边的人，唯有你，年轻，根基浅，旁人多半不会防备，再者，你还那么漂亮，事成之后你就是宁王府的侧妃，享的是一辈子的风光。”我语气亲和，看向她：“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

玉绒跪下，声音轻柔却坚毅：“奴婢万死不辞。”

我知道让一个宫女去接近讨好一个下等的内侍很难。

可惜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没跟她打商量，这是太后亲口吩咐，她除非宫外的家人都死觉死光，叫我抓不住软肋，不然还能怎么样？

至少我还给她画了张大饼。

画总比不画好，她该知足了。

昭圣宫的饮食素来精细，百里氏虽不是大族，却也尊贵，我没升职前就精于此道，一半是吸引皇帝，一半也是照顾自己的胃口，做什么都偏好一口吃的，哪怕花费奢靡些，也从无人敢多言。

好在反酸作呕的头三月早过了，我刚有点胃口，就发现这几日的饭菜古怪的很，送来的很多都是些粘黏腻腻的东西，更多的是相冲的食材，对孕者百害而无一利。

东浔还特地跑了趟昭圣宫，说是圣上记起太后最爱吃的点心，特叫他送了来，摆明就是傅祾的意思，叫我不要误会，这些膳食就是他故意叫人呈上来的。

我一时虽不明白他此举的涵义，却也没在面上露了出来。

思索片刻，懂了。

估摸着也到了动手的时候。

我的身份不好露面，唯有装病一条路。

皇帝有难，太后更应当好好配合才是。

我这胎已到了六个月，肚子却大的如同八月待产的妇人，贾太医说我虽然底子还行，可孕中胎儿养的太好，倒是不知能否平安顺产。

........太医都是这个样子，基本上就给不出一句准话。

不过没关系，我心中已有主意。

既然他们想让我去死，想激傅裬一意孤行，那我成全他们。

后宫的人不多，也没几个传出好消息，唯一有的，便是当今皇后。

如今宫内宫外都不稳，皇后也不敢太过张扬，更重要的，昭圣太后自开春以来身子就不见好，先是在国寺静养时遇到刺客，回宫后便闭门不出，如今传出来的消息，竟都说太后贵体抱恙，缠绵病榻，怕是等到来年，都不一定能养回先前的十分之一。

圣上为此愁眉不展，多日未见笑容，太医院众人战战兢兢，没一个人的心是落下来的。

可惜再如何调养，不过短短三月，就有更坏的消息从昭圣宫传出。

太后病重。

生孩子还是头一遭，心理准备早就不知做了多少，可还是很痛。

我疼的几欲崩溃，真特么长见识了，鬼门关大开，好似近在眼前，身体仿佛被劈成了两半，耳边只听得柳绵与阮娘焦急却低沉的哭喊。

“娘娘......娘娘再忍一忍.....”

“孩子快出来了.........您撑住这口气.......千万别睡下去...！”

昭圣宫此刻只寥寥几人，贾太医满头大汗跪在屏风后，产婆的声音中也带了丝慌乱。

“.................”

我嚅动嘴唇，却发现连这个动作，都已经无比辛苦。

柳绵豆大的汗珠混着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心疼可见一斑。

我想叫她走开，去外头守门，可她不肯，硬要守在我身边，眼看我唇启微动，想说些什么，忙凑近了来。

“娘娘，你想要什么，奴婢帮您去拿。”

“...........傅祾......”

我想见傅裬。

我只想见他。

我是真的觉得我快死了。

至少在死前，还是得看看他，不然我怕孩子生了，我也死不瞑目。

碧水也听见了，忍不住眼眶一红，差点也要跟柳绵一起落下泪来。

最后还是阮娘镇定，最有大将之风，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俯身在我耳边道：“再加把劲，娘娘您不能松掉这一口气，不是和圣上说好了么，等孩子出生，名字让他来取，您忍心叫孩子失去他的母亲么？！”

对，这可不行，九死一生养下的孩子，万一傅祾以后叫别的女人来养，那我算什么名堂？！

我睁圆了眼，双眸看着头顶的帷帐，死死的咬住阮娘塞进我口中的丝帕。

阮娘见状，晓得我被激起了生欲，便接着说：“端王已经奉诏回宫，您不能让圣上功亏一篑。”

我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握着阮娘的手，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紧接着便被产婆用绸缎包裹住，掩住了新生儿那哭声。

我实在是没了力气，腹中却还有一股下坠之感。

恍惚间听到产婆一声惊呼：“还有一个！”

似乎有谁在狠狠地掐我的人中，妄图让我保持清醒。

可惜，太困，太累，我眼皮好沉。

脑子昏昏沉沉，身体的钝痛也好似也渐渐远去了。

实在是对不住了，你们忙你们的，先让我闭上眼睡一会儿吧..........

梦里，我好似又看见了母亲，她温柔地唤我阿拙。

可是我身后却还有另一人的声音。

是傅祾。

他微红着眼，对我说：

“留下吧。”

我看着自己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犹豫不决，看着母亲与傅祾渐渐从我身边淡去，看着自己慢慢一无所有......

醒来时，阮娘早已守在床边，手里捧着一碗滚烫的汤药，冒着热气。

“小姐睡了整整三天，贾太医说亏的止住了血，不然还要凶险，差一点就要......”她顿了顿，终究没有把贾太医原话那句‘一尸三命’给讲出来，只是道：“小姐须得好好调养，日后若是养的好，兴许还有受孕的机会。”

.........别了别了，生一次就可以了。

被人摁着四肢掏出孩子，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很深刻，如果傅祾还想要孩子的话，那让他来生好了。

我被柳绵扶起，连躺都躺不成人样，不如说是瘫在她身上。

我忍着一口气，使劲二得掐了掐柳绵的手，柳绵便会意道：“是对龙凤胎呢，不过娘娘生产时吃了苦头，小公主身体有些孱弱，彰大人说要格外地细心照料，毕竟他的外甥女长得那么漂亮，不好好养是不行的.......”

我再掐掐她，柳绵偷眼看看我，又道：“您生产后，圣上也偷偷来过几次，每回都是一个人坐在您床边，看了好久好久，奴婢们等的眼都瞌睡了，圣上才走。”

我还待问些什么，阮娘却已进来，要跟柳绵换班。

我疲倦，她们的眼中也是疲倦难掩，阮娘一心为我着想，这时就劝道：“娘娘才刚醒，还是喝了药再歇会吧，圣上若是来了，奴婢们会叫您的。”

听到傅祾还会过来，我就乖了，乖乖地喝了药，虚弱地躺下，却还是笑她们：“怎么，傅祾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今天一个个都帮他说话，回头我跟他再提两句，给你们例银翻个番儿，人人都有大红包好不好？”

柳绵擦了擦眼睛，高兴道：“奴婢才不稀罕什么例银，只要您好好的就行了。”

昭圣宫依旧被廷尉四面看管，看来端王并没有坐以待毙，傅祾仍然不放心。

生孩子是道坎，能挺过去就很不容易，阮娘她们陪着我说了一会儿话，见我服了药又沉沉睡去，便也一一散了。

睡过不知多久，香甜的酣眠是最好的补药。

我在梦中被人打扰，还有些不乐意，侧过脸还想继续睡。

可惜那只手不依不饶，还是把我给弄醒了。

唇边有些许的痒，我缓缓地睁开眼，差点以为在我跟前心心念念的傅祾不过只是幻觉。

几日不见，人却瘦的愈发明显，乍一眼几乎就要认不出来。

我们相顾无言，直至过了许久，彼此都笑了起来。

傅祾为我递来了水，扶着我的上半身，一口口地喂着，喝过之后，又俯身将我黏腻的发丝稍稍拨开些，打趣道：“怎么这样看我，这两日我在含凉殿几乎不怎么睡过，是不是憔悴了许多？”

我刚想开口说是，却发现自己因在月子里，身上并没怎么梳洗过，整个人都潮乎乎地，连我自己看了都嫌弃，便使劲地想推开他。

双手刚一使劲，却立即又被按回了被子里，同时唇上落下一吻，直接代替所有言语，依恋缠绵。

我老脸一红，半天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哪憔悴了，你仔细瞧瞧我，咱们半斤八两，是不是扯平了？”

傅祾听了，反倒将我搂得更紧，半晌才道：“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