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裬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他与我的孩子。
有什么比正统继承人是由自己心爱的女人诞育更好的选择么?
你看江山多好,万里绵延,都是自己的,恨不得天下所有的好,都是自己的。
所以有了江山,下一个就是美人。
美人也是一样的好。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我年岁渐长是事实,傅祾总怕我底子薄,难有妊,便让心腹太医日日送来滋补佳品,往来乾寿宫也频繁了些许,搞得朝野上下都以为我们母子情深,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似的。
.........不行,想想就很可笑,我还是别想了。
看着傅祾眼里的期盼,终是不忍心戳破。
罢了,随他去吧。
孩子不是想要就能要的,还是看天意。
比母家先来的云氏与姜氏,貌美自不必说,先帝的话估计全都要,傅祾我不知道,改天叫他跟这两位见个面,问问二选一哪个好。
两位美人的穿着简而易,袖口的花纹繁复厚重却不失娇艳,婷婷玉立,如一对广寒仙妃。
一模一样的衣裳,硬是穿出不同的姿仪,各有千秋。
我让姜汐专侍花草,照看昭圣宫的鸢箩,云小姐性子沉稳,我便让她负责茶水。
跟云太妃沾亲带故的,看着就是亲切,柳绵知我心里更属意云氏,日常便总会多教导她,侍奉茶水原是最难的,因为要记得所有人的喜好厌恶,更要懂得察言观色,着实比侍弄花草要繁琐的多。
云太妃自先帝宾天后没跟着大部队去避暑山庄,一直在自个的毓德宫里那间小佛堂住着,基本不怎么见人。
云氏进宫后除了我的昭圣宫,便时常去毓德宫小坐,陪她这位表姑姑说说话,云太妃深居宫闱难免寂寞,有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事,为此她还特地命宫人送来两卷手抄的佛经,以示感谢。
云氏胜在德行,而姜汐便是胜在美貌。
可惜美人再美,也比不过当年的鸦齐,姜汐美则美矣,也只不过一副空皮囊。
更何况她还不聪明。
在宫里,聪明人可以有,因为聪明人可以装糊涂。
蠢人是最多的,因为不会妨碍到什么。
美貌也可以有,因为它可以带来一时的荣光。
唯一不能有的,就是情。
姜汐是真的爱慕傅祾。
但凡我与阮娘她们说笑,或是东浔前来通报,她的眼中总会燃起几丝企盼,却又时刻掩饰,不愿流露。
她爱的卑微,爱的小心。
我时常见她冲着满院的鸢箩出神,周身透出的相思之意漫漫不绝。
看着可怜。
平昌大夫家风甚严,而姜汐却自小娇宠着长大,她是继室所出,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双亲又爱若掌上明珠,自然是被养成了骄纵傲慢的性子。
半月后,家里的人也到了。
族里选出来的,是当年被我鞭责过的那位庶妹,她所生的孩子。
送来的这两位,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二人不过十四五上下,跟我当年入宫时一般年纪。
只怕往宫里塞人的风,就是从我那庶妹嘴里吹出来的。
有她们四个在,傅祾也不便在昭圣宫多留,夜里也来的少了。
他虽然从来不跟我说,但他政务繁忙,我不是不知。
虽然目前看似皇权安稳,实则还是不太平。
光我知道的,边境还有摆夷贵族蠢蠢欲动,内有国本无人可继,臣心不稳,样样都是大患。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百里氏如今可称得上大家,傅祾为了让我欢颜,又是加爵又是升官,虽然并没有实权,却到底堪比三世公卿,跻身一流。
百里氏一族,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更令我开心的,便是我的哥哥百里彰,终于归朝。
父亲娶了娘亲,恩爱相伴,却也有一两个姨娘安于家室。
而阿彰,是我在这世上的至亲,除了我的祾儿,便只有他,与我血脉相融,双手扶持。
娘亲只得我和阿彰两个孩子,我们是她地位稳固的保障,也是她一生的心血。
哥哥自小聪慧,却并无远大抱负,长成后便被任命泸州刺史,一去便是十余年。
嫂嫂是自小定亲的闺秀,温柔可人,可惜体弱多病,去时也未能给阿彰留下一儿半女。
傅祾知我思念家人,便私下把阿彰调回盛京,日后让他不必再回泸州。
阮娘也算是阿彰的旧识,得知阿彰进宫那天,竟比我还欢喜,早早地就备下了茶点,还有阿彰素日最爱的泸州普洱。
我换上了平常的素袍,周身不坠珠饰,甚至脂粉都懒得抹,等着我的大哥进宫来看我。
阿彰腰上是玉带青松,身上是文官的锦袍,眼尾几丝纹路不添老气反增儒雅,唇边笑意清淡,如芝兰玉树。
我挥手让宫人退下,见四周果真没了人后,便伸了个懒腰,丝毫不顾及形象:“可憋死我了。”
阿彰也不行礼,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拿了块豌豆黄细细地嚼,语气还是像小时候替我背黑锅时那样宠溺:“都做太后了,也该注意点形象。”
我踩了鞋袜,话语中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出的依赖:“阮娘天天拿规矩烦我,你就少说两句吧。”
阿彰笑笑,道:“谁能想到当初上树甩鞭子的平阳小霸王,也会有当上太后的一天。”
我拿垫子扔他,他轻轻一侧头躲过,接着道:“如今我已回京,往后也可替你多回族里,照看母亲了。”
我点头:“那就多劳烦你了。”
阿彰拿起茶盏微抿一口,又放下了。
我问道:“这是新贡的普洱,我特地留了三月的,不喝?”
阿彰摇摇头,语气还是那样温声慢语,不急不缓:“不是,只是用错了水。”
估计是云小姐上的茶,不清楚阿彰的喜好,用了瑞雪时分的晨露,而不是平阳老家,月湖的清泉。
我与阿彰絮絮聊了很久,本来还想留他用晚膳,可他直说不必,外臣毕竟是外臣,能不时地进宫看看我,已经很好了。
阿彰出去时云小姐正从云太妃那儿回来,手里捧着太妃新赏的一对耳环和镯子,裙摆厚重,她一个没留神就崴了一脚。
迎面的阿彰眼明手快,伸手扶了一把。
云小姐愣了一下,很快就摆正了姿势,冲阿彰深施一礼,道了声谢后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自个房里。
我贪吃了两块胭脂糕,觉着有些腻,便喝了两口普洱,去去油水。
我看着一旁低头泡茶的云小姐,好心地开口道:“重峦,你下去吧,这里有阮娘和柳绵在,做事不必这么拘谨。”
云小姐许久都没反应,我好奇地看过去,发现她手许久没有动过,茶海都溢出了水她还不自知,可见是神游天外许久,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我重重地咳了一声,终于让云小姐有了些反应,她忙跪下道:“臣女一时失察,望太后恕罪。”
我让她起身,道:“无妨,重峦一向知礼,可是宫里住不惯,念家了?”
云小姐摇头,道:“臣女在太后宫里过的很好,加之太后福泽庇佑,臣女这些日子学会了很多东西。”
她只说自己忧心云太妃的身子,近日太妃偶感风寒,毓德宫的小佛堂住着也着实简陋了些,她想及此处,这才有些出神。
我安慰她道:“哀家会多顾着毓德宫,你放心便是。想来云太妃只是过于思念先帝,调养几日便好了。”
云小姐连连拜谢,方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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