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符晨曦有时候不禁觉得，收妖怪招小弟与带公司实习生一样，全是坑。

门派里曾经这么多妖怪，简直是奇形怪状，五花八门，却没几个能派上用场。战斗力最强的夔龙成天不听使唤，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杀你全家。熊猫除了做饭好吃之外没多大能耐，还成天偷吃。白泽一开战就下跪求饶，商羊和蜈蚣精除了转来转去爬来爬去，成日正事儿不干。

牛妖象妖太蠢，鲤鱼妖野猪妖太懒……现在收了个蜃妖，除了哭和喷水，也没别的能耐。

哎，人生怎么就这么前途黯淡呢？但想来想去，符晨曦居然有点想念起门派里的妖怪来了。只不知那次被曹靖霏闹了一大场后，各自卷铺盖回家的妖怪们天各一方，过得可还好？

想起往事，他又不怎么恨曹靖霏，虽然门派被她的禁咒轰了个稀巴烂，但若不是她，自己说不定仍然沉浸在一群妖怪们前呼后拥的胜利里。现在好歹清醒了些，也看见了人生更多的可能。

俗话说否极泰来，只希望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吧。

傍晚时分，符晨曦实在不想走了，便让灵牙化为龙形，自己与曹靖霏骑在他的身上，将牡清收进画卷里，一块儿贴地快速爬行。

灵牙从来没被人骑过，开什么玩笑，要骑高贵的夔龙？我又不是马！然则进来云梦泽已有大半天，路途遥远，灵牙也想快点把事儿办完了回去，于是符晨曦朝他保证，大家一定会守口如瓶。于是灵牙烦躁地在地上钻来钻去，偶尔抬起头，像狗一样嗅空气里远远传来的气味，用四肢朝树林深处爬。

“慢点！”符晨曦被颠得全身都快散架了，还得随时小心，不要被灵牙背脊上的龙鳍划伤屁股。

“猢——”灵牙掉头，愤怒地盯着符晨曦看。符晨曦只得不说话了。

曹靖霏抱着符晨曦的腰，说：“回到参天派以后，记得将万妖楼台与秘境中的资料登记在册，说不定一下就能跃级了。”

“能安全回去再说吧。”符晨曦眼望面前无数灌木被夔龙粗暴撞倒，树林中弥漫着极淡的黑气，突然担心起来。

这黑气他似乎在哪儿见过，只怕秘境中的情形并不好应付。

天黑了，云梦泽中瞬间变了个模样，一树一草，俱张牙舞爪，如同野外的精怪，欲择人而噬。树木根部的菌类闪烁着淡淡的荧光。

“咱们应当是已经到了阳霄地界。”曹靖霏说，“只是这儿不必过关文牒。”

灵牙抬起头嗅了嗅，答道：“前头有毒瘴。”

符晨曦也看见了，一层绿色的迷雾下，沼泽中有无数动物的尸骸，头顶则是无数参天大树，树顶如同囚笼般，高达百丈。瘴气蒸腾，朝着高空源源不绝升去。要飞上空中，越过瘴气再降落，明显是不可能的事。

“捏着鼻子穿过去？”符晨曦说。

“我是龙族，不惧毒瘴。”灵牙说，“你开气罩看看？”

“瘴气本是地气的一种。”曹靖霏答道，“与气罩的‘先天一炁’乃是同源，气罩挡不住它，我有法宝，你闯就是了。”

灵牙便朝着瘴气中直冲进去，曹靖

霏马上抬起手，按在符晨曦的手背上，尾指焕发出绿光，破开瘴雾，萤石中的西王母之泪闪烁着淡淡光芒。光芒所到之处，瘴雾纷纷退开。

夔龙踏入沼泽，每一爪都踏起淤泥，发出声响，符晨曦无意中瞥见，泥泞里布满了骸骨，各种动物，甚至人的尸骨。

这哪是什么秘境？简直是万尸窟！夔龙每往里走一会儿，白骨就越来越多，到得后面，整个沼泽上直是密密麻麻，铺满了各种动物的骨骼，其中人骨亦占了不少，想来都是不怕死的探险者。

符晨曦越看越是心惊，心想待会儿要是跑路的话，再过这条路，说不定得拖尸过去……不对，曹靖霏不像自己，能死而复生！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怎么办？

灵牙不停地踩碎骨头，发出连续声响，就像走在满是花生壳的地面上，哗啦啦地离开了沼泽地。

“这是什么？”曹靖霏也万万没想到，秘境中竟然是这等景象。

面前是一道以骨骸堆叠而成的长墙，墙后则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又隐约闪烁着淡淡的绿光。

长墙前散发着极淡的黑气，曹靖霏的心跳刹那就停了。

“是这种黑气么？”符晨曦也想起来了，那天在禹陵之时，碰见的黑气与它一模一样！

瞬间无数画面闪过心头——那条怪龙胸膛缭绕的黑气，青峰大殿上，自己以画卷收回的黑色亡魂……

“对。”曹靖霏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说，“咱们来对地方了。”

灵牙不再前进，稍稍伏下身躯，如同一只遇上主人的狗。

“把我收回去。”灵牙说。

“到了？”符晨曦问，“龙母呢？”

“就在那后头。”灵牙压低了声音，说，“快！”

龙族的上位者有着绝对的权威，符晨曦知道灵牙感觉到龙母的龙威，是真的害怕了。便抖开画卷，将它收了回去。

曹靖霏伸手拿起一个骷髅头，黑气从骷髅中散发出来，在空气中消散。鬼火幽幽，照亮了她秀美的脸庞。

符晨曦一手搭在曹靖霏手腕上，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低声说：“跟在我后面。”

说毕符晨曦抽出铁剑，注入内力，他的内力虽不如步光纯厚，却也有徐茂陵的仙药筑过根基，在青峰弟子中已属佼佼者。

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知道此地非同小可，必须收起玩心，否则只怕曹靖霏会有危险。

铁剑照亮了周遭一小块地方，他与曹靖霏走进黑暗中。

远方是一个水潭，水潭里什么也没有，水潭边上，只有一枚散发着黑气的半月形岩石。

“喂，黑家伙。”符晨曦问，“你确定龙母在这儿？”

灵牙被收进了画卷中，画卷则被符晨曦别在腰间，此时已不说话了。

“我知道她有一个名字。”曹靖霏低声说，“在古籍上有所记载，名叫‘朱佩’。”

“朱佩？”符晨曦总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来头，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走向那块一人高的半月石，石中光芒流转，千变万化，靠近弧边的区域，还有一个光团在闪闪发亮，半月

石周遭，则是无数黑色的能量，在朝着中间那光团流动。

“朱佩！”符晨曦四处张望，喊道，“你在么？”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块石头在发光，符晨曦要伸手去摸，却被曹靖霏拽住袖子。

“这是什么？”曹靖霏诧异道。

符晨曦摇摇头，伸手触碰，那半月石如同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符晨曦试着把手掌按上去，朝里头注入能量。

“你在干吗？”曹靖霏诧异道。

符晨曦摇摇头，只是想试试看，紧接着一声巨响，平地扩散出一道电光，整个沼泽刹那间变得一片白亮，成为电光的海洋。

“当——”符晨曦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曹靖霏已被闪电电得直飞出去，然而符晨曦挡在她的面前，首当其冲，挨了那一下。

在周围瞬亮的那一刻，他终于看见了秘境中的全景，到处都是发黑的龙蛋，阴云密布，黑气四处蒸腾而起，而那块发光的半月形石头，乃是一条龙半睁着的眼睛……

龙母只是出了一口气，雷电就瞬间铺满了整个秘境。符晨曦全身被电得焦黑，继而成为齑粉，在这万年龙威之下飘散。

一声龙吟惊天动地，万龙之母从泥泞与黑气中挣扎着翻滚而起，仰头咆哮。

远方，赤将子暝听见龙吟，加快了速度在密林中穿梭，疾冲而去。

“靖霏——！”符晨曦一声大吼，瞬间醒来。

清晨六点五十分。

“哎……”符晨曦重重地倒回了床上，全身肌肉爆筋，血脉贲张，不住喘气，休息好一会儿才拉开床头灯，在本子上一排“正”字旁再添了一笔。

这次在九霄中待的时间好长……足有好几个月了。符晨曦脑海中仍不住回放着龙母醒来的那一刻，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龙昂身而起时，震撼简直是无与伦比。只不知道曹靖霏……不，靖霏！

糟了！

符晨曦已记不得背后的曹靖霏如何了，必须尽快回去。

他从未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需要回到九霄，然而哪怕枕上枕头，闭上双眼，心急如焚，仍然睡不着。

怎么办？怎么办？他心里一阵慌乱，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无法释怀，甚至令他有种愧疚感，早知道就不答应陪她去调查什么龙母了！

符晨曦焦躁不安，最后闹钟响了，该去上班了。

“这种时候还上什么班！”符晨曦抓狂道。

但他实在睡不着，哪怕回去了，也是被龙母一口气喷成灰。必须换换环境，让自己的脑子放空下。

他吁了口气，飞速洗漱，换上衣服出门去。

龙母龙母，这么大条龙，要怎么对付呢？符晨曦简直是一筹莫展，不住祈求，靖霏没有受到重伤，更希望不要在今天夜里回到九霄时，看见曹靖霏被电成焦黑的一具尸体。

符晨曦心里尽是那条龙母，过马路时险些被一辆车撞到。

“不要命了！”司机怒吼道。

符晨曦顾不得与他争吵，快步冲过马路，黑气、龙母、电光……龙母眼里的黑色能量流动，总隐隐约约，令他感觉到有些不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