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暮天阔着人搬了个躺椅在院子里,陪着楚沉一起看夕阳。 过不了多久,楚沉就会再次昏睡过去了。 “若是有一天,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能发觉吗?”楚沉问道。 “孤不明白你的意思……”暮天阔握着他的手,拧眉问道:“你为何……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楚沉看着远处通红的晚霞,喃喃的道:“我同你说过,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若有一天我走了……” “孤不许你走。”暮天阔将他揽在怀里,沉声道:“哪儿也不许去。” “木头。”楚沉双目一红,转头看向暮天阔,开口道:“往后我都这么叫你好不好?若是有一天我不这么叫你了,你就能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这个名字对暮天阔来说,有着弥足珍贵的意义。 他上一次听到楚沉这么叫他,还是在楚沉做梦的时候。 “往后……”暮天阔尚未来得及回答楚沉的问题,便觉臂弯一沉,他怀中之人已经昏睡了过去。火红的夕阳伴着微凉的秋风渐渐暗淡下去,暮天阔伸手搂紧怀中之人,低声在对方耳边说了一句:“好。” 当夜安顿好楚沉之后,国师来了一趟东宫。 暮天阔屏退了身边的人,将国师带到了书房。 “贫道连续多日夜夜卜问,最终也只得了这么一个答案。”国师说罢将一页纸放在了暮天阔面前,暮天阔打开那页纸,上头只写了两个字:牧州。 “牧州?”暮天阔拧着眉头道:“这是大楚靠近南方的一个地方,若是孤没记错的话,离定南侯驻守的南郡离得不远。可是……牧州与太子妃有什么关系?” “贫道此前便朝殿下说过,太子妃命格离奇,异于常人。今日贫道不妨告诉殿下,太子妃的命格究竟有何离奇之处。”国师说罢从袖中取出一页纸铺子案上,纸上画的东西暮天阔看不太懂,但依稀能认出是星象图。 “寻常人,贫道根本无需卜问,只需要一眼便能窥见对方的命格。可太子妃不同,贫道花了数日的工夫,数次卜问加之夜观天象,最终也仅仅问出了这个。“国师伸手在那星象图上指了指,朝暮天阔道:“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牧州。” 暮天阔皱眉道:“怎会如此?” “贫道也不知。”国师开口道:“或许……殿下该去问问太子妃。” “牧州……”暮天阔开口道:“劳烦国师再为孤卜一卦,孤想知道,这个答案是凶还是吉。” 国师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淡淡叹了口气,而后掐指闭目片刻,开口道:“凶吉未料,但是……” “但是什么?”暮天阔问道。 “但是有生机。”国师道。 暮天阔闻言目光一亮,开口道:“既然是有生机,那么无论凶吉孤都要去试一试。” “殿下请三思。”国师开口道:“牧州是大楚的地方,殿下如今万金之尊,怎可冒险?” 暮天阔手指落在那副星象图上,开口道:“孤知道,在你眼里什么都比不过大局,比不过尧国的将来。你事事以尧国为先,自然觉得孤此举过于荒唐。今日你帮孤问卜,孤也替你解解惑。” 国师闻言一怔,看向暮天阔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惊讶。 他在这世上活着的年月,比暮天阔多了一半有余,暮天阔竟然要帮他解惑。 “尧国在数年前远不及大楚,为何这短短几年便一改颓势,如今不但连大楚,就连沧绥都要对咱们礼让三分?”暮天阔问道。 国师开口道:“陛下励精图治,才有了尧国的今天。” “那你可知道,为何父皇能将尧国治理成这般模样,而大楚的皇帝却不能?”暮天阔又问。 国师开口正要回答,却知自己要说的答案,定然与暮天阔所说不是一回事。 “父皇登基后只有母后一个妻子,唯一亲生的孩儿也被送到了大楚为质。他若想换回孤,便只能让尧国变得强盛起来,没有别的法子。”暮天阔开口道:“一个帝王若要有所作为,可以有很多理由,父皇的理由是想为他在意的人挣来一个盛世。” 暮天阔看了一眼国师,又道:“没有这样的理由,当然也可以有别的理由。但你素来在宫里行走,该当知道,一个心中没有牵挂的人,会被权利和欲望磨灭成什么样子……大楚的皇帝你是见过的,他曾经也是一个胸怀伟业的皇帝,可如今虽然妻儿无数,心中却比京郊的野山还要荒芜。沧绥的皇帝你也是见过的,他骁勇善战,却也暴戾凶狠,视妻儿与玩物,到头来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变本加厉,比他更残暴不堪。” “国师觉得,将来……孤会成为什么样的帝王?”暮天阔问道。 国师看向暮天阔,只觉得对方这话丝毫没有能说服他的道理,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孤在大楚的六年,学会了一个道理。人活在这世上,必须有个牵挂,否则浮浮沉沉轻易便会失了本心。”暮天阔道:“孤从前的牵挂,是能回到尧国。回来之后的牵挂,便是太子妃。” 国师闻言叹了口气,知道再劝也无用。眼前的暮天阔虽过于少年意气,但骨子里的坚定和决绝却让他近乎折服。况且暮天阔这番话本就是在诛他的心,暗指当初他自作主张地一念之差,险些让暮天阔失了牵挂,若真如此,将来暮天阔成不了明君反倒赖在了他的头上。 当然,暮天阔说这些的原因也显而易见,那就是让他管住自己的嘴。 毕竟暮天阔作为一国储君,要离开王城去大楚的牧州这可不是小事,是需要尧国皇帝准许的。而此事尧国皇帝一定会问国师的意见,届时国师只要卜一卦说“不吉”,暮天阔此行便很难如愿。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国师只得朝暮天阔行了个礼道:“殿下放心,来日殿下若要启程去牧州,贫道定不会在陛下面前横加阻拦。” “多谢。”暮天阔朝他回了个礼。 国师走到书房门口,又驻足转身,朝暮天阔道:“此番生机……在天不在人,殿下此去若是……” “国师放心,孤求得是此心能安,若天意不成全……”暮天阔凄然一笑,开口道:“孤强求又有何用?” 国师闻言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松一口气。 暮天阔嘴里说着不强求,目光中却显然透着同生共死的心志。 可他纵然是窥得天机之人,却也并非事事都能左右。 实际上,大多数时候窥得天机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无力…… 第二天一早楚沉醒来之后,暮天阔便将要去牧州的事情朝楚沉说了。 楚沉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牧州是哪儿。 “有地图吗?拿给我看看。”楚沉问道。 “孤这里只有大楚京城以北的地图,京城以南的恐怕得到了大楚之后才能想法子弄到。”暮天阔道。 楚沉闻言恍然大悟,暗道那个时代不像现在,搞个地图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况且尧国此前与大楚不睦,想要弄大楚的地图,恐怕都得偷偷摸摸找人绘,工程量应该不小。所以他们只有京城以北的地图,毕竟两国交战再怎么激烈,也打不到大楚京城以南的地方。 “我依稀记得牧州和南郡离得不远,可惜陆如今在京城,不然说不定能见到他。”楚沉开口道。 暮天阔笑了笑,开口道:“你若是想见他,总能见到的。”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楚沉一时倒没多想。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楚沉问道。 暮天阔想了想,开口道:“孤少年时便去了大楚,在京城一困就是六年,哪儿都没去过。如今王城整建户籍的事情也完成了,孤想趁着你生产之前,多陪陪你,正好也带着你四处游玩一番。” 楚沉闻言心道,这不就是度蜜月吗? 左右他如今的身体每况愈下,与其待在东宫里等死,还不如陪着暮天阔去度度蜜月。他猜想,暮天阔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思,所以才有此一举。 虽然不知道暮天阔为什么选了牧州这个地方,但想来对方自有他的用意,说不定那里会有什么惊喜? 暮天阔当日便去宫里朝皇帝告了假,国师果然信守承诺,未做阻拦。没人知道暮天阔是怎么和皇帝交涉的,总之他当日在皇帝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便着东宫的人准备好了车马。 楚沉不知此去要多久,心中存了永别的念头,便特意去朝容夫人、柔柔还有宁安公主都道了别。本想去找暮天行也道个别,却没找到人影。如今炼丹房的事情,楚沉已经彻底交给了对方,好在他此前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说的比较透彻了,无论他在不在,都不耽误继续实施。 出发那日,楚沉醒的比以往都要早一些。也不知是不是他心境到了绝处反倒坦然了,还是因为要远行的缘故,这几日他睡得稍稍安稳了些,气色也不像先前那么黯然。 “这次咱们路上走得慢一些,等回来的时候王城就该下雪了。”暮天阔揽着楚沉的腰走到马车前,伸手掀开车帘,却见里头坐了一个人。那人冲暮天阔和楚沉咧嘴一笑,开口叫到:“九哥,嫂嫂。” “你来干什么?”暮天阔冷声道。 “我跟你们去牧州。”暮天行开口道:“炼丹的差事我都拜托四哥了,不会耽误的,而且父皇已经允了。” “孤不允。”暮天阔伸手一把将暮天行扯出来,正要往地上扔,骤然想起一事,暮天行的朱丝还在陆身上呢。念及此暮天阔只得松口道:“想跟着可以,若是敢胡闹孤定不饶你。” 暮天阔说罢指了指后头的马车,那意思让暮天行去坐另一辆马车。他们此行不能招摇,暮天阔除了暗卫之外,明面上只带了林东和重阳两个护卫,且充任车夫一职,另一辆马车内坐着的是太医。 暮天行闻言喜出望外,老老实实地跳下车去了后头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第87章 晋江独家发表 楚沉他们一路向南,没几日便出了尧国的地界,进入了大楚境内。 为了不引人注意,众人扮做了南下探亲的大楚人,一路上倒也颇为顺利。 暮天阔从前虽然在大楚生活过数年,却从未有机会深入过大楚民间,这次一路南下,他倒是颇有感悟。尤其是身为尧国人,这一路上几乎没有遭遇过盘查,他们做的假通关文书都没派上过用场。 这也让他意识到,楚沉此前提议的整建户籍,控制王城的人员出入一事是多么的明智。 “咱们是不是快到京城了?”众人在某个镇子上落脚的时候,楚沉朝暮天阔问道。 “再有四五日就能到京城了,不过京城人多眼杂,咱们还是不去为好。”暮天阔道:“我们在距离京城半日路程的地方改个道,从京城的西郊绕过去。” 这样一来虽然会让他们多走近两天的路程,但同时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楚沉一路上都对暮天阔的安排从无异议,闻言便点了点头,不过他瞥见后头马车上下来的暮天行之后,念头一转,问道:“他跟着咱们过来是为了陆吧?咱们若是绕过京城,他怎么办?” “前几日我收到过一封京城来的信,陆如今在京城的处境不大好。”暮天阔道:“这个时候若是让十弟去找陆,只怕会给陆添麻烦。” 楚沉闻言挑了挑眉,心道暮天阔竟然在大楚还埋了不少人,只怕他们这一路上经过的地方,有不少暮天阔暗中联络的据点,否则他们从王城出发已经十数日了,暮天阔不可能收到京城的消息。 “那怎么办?陆会有危险吗?”楚沉问道。 “定南侯手里有军权,楚骁不会伤了他性命的,你放心吧。”暮天阔道。 他们今夜在小镇的一处客栈歇脚,暮天阔怕楚沉饿肚子,所以天黑前便用了晚膳。众人用过膳之后,天色尚早,暮天阔便带着楚沉在镇子上逛了逛。 楚沉的肚子眼看一天比一天大,如今即便穿着宽松的衣服,也稍稍能显出来了。太医每日都叮嘱楚沉要多活动活动,但他夜里昏睡,白天要赶路,所以暮天阔早晚以及赶路的间隙,都会抽空带着楚沉溜达一会儿。 “想吃糖人。”楚沉停在街上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朝暮天阔道。 暮天阔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暮天行,朝他使了个眼色,暮天行忙上前买糖人去了。 楚沉看着那卖糖人的,突然想起了一桩往事,朝暮天阔问道:“我记得你在京城的时候,身边老跟着一个相好的……就是你那个表兄,叫陶青的。后来怎么没再见过他了?” 暮天阔看了楚沉一眼,开口问道:“你想知道陶青的事情?” “说来听听呗,闲着也是闲着。”楚沉开口道。 暮天阔轻笑了一声,开口道:“陶青比我大一岁吧,自幼也是养在宫里长大的。他资质一般,但待我还算真心,所以母亲将他派到京城,本意并非是让他做我的护卫或者随侍……而是打算让他跟了我。” “跟了你是什么意思?”楚沉明知故问的道。 暮天阔压低了声音在楚沉耳边道:“母亲怕我到了年纪身边无人会寂寞,让他做我的枕边人。” “那我岂不是坏了你们的因缘?”楚沉开口道:“怪不得当初他看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呢。” 暮天阔转头看着楚沉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和陆当初还差点成了亲呢。”楚沉道。 暮天阔:…… 一旁刚买好了糖人的暮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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