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时间席卷了整个隆阳城的消息，绝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特别是认识言笙的人，都是不信的。

只是，晚膳时分，有人看到宝记掌柜走了出来，上前想要攀谈一二打探一些小道消息，谁曾想，宝记掌柜竟是和蔼亲切又直白地开口说道，“老朽知道，你是想问东家的事情吧？”

那人一愣，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啊……虽然唐突了些……”

谁知，掌柜的愈发亲切，连连说着，“不唐突、不唐突……之前是东家年纪太小，若是如实告知怕被有心人利用扰了清净，所以才一直不曾明说。”

年纪……太小……？那人愣了下，心头有个想法倏忽而至，就听王掌柜又说道，“今日邻里街坊的说法老朽也听到了，的确，宝记东家就是言王府的二小姐。宝记也是因为言二小姐，才搬来的隆阳城。”

来问之前，其实大多是揣着一个答案的，是，抑或不是，但他潜意识里几乎已经认定了答案一定是后者，如今乍然听到，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似乎有惊雷炸响，炸地整个人嗡嗡的，那句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放了好几遍，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惊地下巴都合不上，张着嘴看着王掌柜，喃喃，“她……她、她真的是……”

王掌柜很是善解人意，点头，替他补充完这句说不完的话，“对，她就是宝记的东家。”说着，含笑点头，转身离开。

转身之际，表情多了些促狭的味道。

其实，瑞王将宝记交到这位小姐手里的时候，他私心里是有些不大愿意的，但左右也是管管账练练手罢了，大事还是得问过瑞王。

却没想到，昨儿个将账目交过去，当天这小小姑娘就发现了问题。贵族赊账一直都是老大难的问题，一来，宝记大部分的营业额还是要靠他们，二来，赊账多了，资金流转就困难，一来二去，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人人都想改变，却始终无法。

却没想到，这位小姑娘就这么去了，大刺刺地、理直气壮地去了五皇子府，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但他隐隐又觉得其中并不只是有勇，应该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谋。

连带着，说着那位小姐，颇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来。

说完了该说的话，他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转身离开，隐隐觉得，这位小姐会将宝记带向完全不同的未来。

他这般相信着。

……

这个消息，传地比之前还要快。

不过一顿晚膳的时间，消息已经传进了言王府。

老王爷手中筷子抖了抖，夹着的一块鱼肉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从未这般失态过。他漫不经心地收了手，假装这件事并不存在，抬头问管家，“谁说的？”

面部表情有些复杂又僵硬，像是死死压抑着太多的情绪，以至于有些不受控，声音很低，却有些抖。

管家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有些云里雾里的，一路走来都飘飘然跟踩棉花上似的，闻言，还不太在状态，“就……就……宝记的掌柜亲自说的……还说，之前不说是因为东家年纪太小，生怕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

之前他说什么来着？“过过脑子”？如今，才过多久时间，人宝记掌柜站出来承认了……这还有错的？老王爷勉强维持着镇定，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了。

半晌，那只挥着的手都没收回来，哑着声音回头问黎叔，“你说……那丫头真的是……”

黎叔算是最镇定的，虽说也是意外，但二小姐有能力是好事，他弯腰，点头，“是。二小姐是宝记的东家。”

“真的是宝记？不是别的什么记？”

瞧，老王爷直接给吓懵了，连这么奇怪的孩子气的问题都问出来了。黎叔偷笑，点头，确认，“是，就是宝记。那家卖首饰珠宝卖得格外红火的宝记，二小姐是他家的东家。”

“二小姐啊，真是厉害，也瞒地紧，这些年竟是一点迹象未露……”

是啊，瞒地死死的。之前她总出府，他有意让她淡出视线，便存了心地营造“不重视”的迹象，也就没派人跟过，只以为是她在府里受了气出府散心，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动静。

宝记啊！那是垄断了大半个隆阳城饰品珠宝，宫里头娘娘们都争相采购的宝记啊！

老王爷顿在半空当中的手终于缓缓落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复杂得很。有骄傲、有担忧、也有欣慰……最后化作一道叹息，悠长。

听说那一晚，言紫凝院子里闹了一整宿。

后半夜的时候，丫鬟们偷偷摸摸出了院子，将一堆的碎瓷片找地方丢了，又偷偷摸摸地回了。

这一切，都在王府暗卫的眼中，有人报告给老王爷，老王爷又是一声叹息，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才道，“也算是花了大力气培养的，终究是……不及她的血脉。”

身后黎叔沉默，不做声，却也在心底无声叹气，那个人的血脉，旁人又如何比得过？

……

当晚，整个隆阳城里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整夜无眠。

这个本来被所有人无视和低估了太久的姑娘，一日之间，竟是宛若惊雷炸响在夏日沉闷的午后，黑云压城，瓢泼大雨却迟迟不下，闹地所有人心慌。

特别是隆阳城上层人士，嗅觉异常灵敏，他们所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宝记。

而是一个如今尚未及笄的姑娘，是如何在六七年前拿到宝记的，又是如何在这六七年间，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经营了宝记而不被任何人察觉。

更有甚者，一个拥有宝记的姑娘，为什么要低调到被所有人都忽视、甚至瞧不起？自尊被践踏在旁人脚底而隐忍不发，又是为什么？要知道，若是宝记东家的身份公布于众，纵然言王府不重视，又如何？

何况，言王府又如何会不重视？

怕是言王府的人也都被蒙在鼓里吧！

这样的姑娘，如何不让人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