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
沐昌、朱红绫与沐婉皆是嘴角笑容微僵,视线转向主路尽头。
四周林木丰茂,红黄碧绿,参差错落,金菊艳艳,秋风飒飒,落叶与花瓣共舞,石子小路上走来一位妙龄佳人。
少女乌发半绾,在秋日微醺的阳光下,头上素雅的海棠发簪微微发亮。她眉眼清冷,朱唇绯红,皎洁如月,清丽无双。一身秋香绿云锦宽裙华贵优雅,秋绿色海棠在微风中漾起,冷静如秋风微凉。
一双桃花眸,灿若星河隐匿,可倾人世间。
她一出现,便是人间中心。
沐河清脚步端庄,在众人交头接耳声中从容而过,目视前方,毫不怯场。她的声线冷静如初,似往常一样,从未变过:“夫子可算听明白了?”
她双眼扫过场内,漫不经心立于台下,看着场上显然尴尬为难的老夫子:“若是没听明白,我再说一次?”
一时场中竟皆被沐河清气势所镇,陷入一片寂静。
有坐的较远的朝中大员,得知此女便是今日传闻沸沸扬扬勇救孩童的沐氏嫡女,纷纷赞不绝口——
“原来此女便是定西大将军的嫡女,果然是将门之后,气度不凡。”
“护国公的嫡长女,果然风姿倾城,一看便知是颖京绝佳之女子。”
“我倒是听说七皇子殿下钟情此女,以往看来此女仅有容貌之美,而今再看竟如此风华,七皇子殿下眼光还是绝顶。”
“……”
众说纷纭中,坐得较远的那一桌,视线极佳,煜王不见踪影,唯有陆修远与陆修尧二人闲情畅谈。见沐河清从容出场惊艳众人,陆修远不由调侃一句:“七皇弟的眼光倒是不错,沐小姐这般女子,虽说先前籍籍无名,眼下竟能让人眼前一亮。”
陆修尧看着那抹远在场中的秋香绿,冷清如霜,双眼烈火朝阳,却似乎……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她还是沐河清。还是那个娇美动人灿烂骄傲的清儿,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轻狂跋扈,眼下……即便嚣张入骨却也清绝无双。似乎是她,又似乎……眼中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明目张胆的爱意。
陆修尧转了转茶盏,柔软的双唇微弯,只是应道:“清儿向来如此,深得我心。”
“校验已经结束,眼下她才方至,决计是错过考核了。”陆修远一展折扇摇晃笑道:“佳人有难,不知七弟该如何?”
陆修尧双眼尽是那抹秋香绿的黑发少女,他眼中映出那身云锦,映出几屡散落风中的乌发,映出她嚣张放肆的眼眸……他笑了笑道:“五皇兄不必担忧,清儿素来不在意校验之事,且往年的校验也都是我与学宫中人事先打过招呼的。”
“清儿能来校验,不过是图个新鲜。”陆修尧眼眸温润深情,眉宇间的温柔骗不了旁人:“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尽兴,其余扫兴之事我帮她处理了便是。”
“哈哈哈没想到我七弟竟也是个情种!”陆修远摇扇大笑:“沐小姐也算是好福气!”
陆修尧点头不发一语。他看着她,在彼此共同吹拂的凉风中微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气息。
他在心中缱绻呢喃,只道她才是他此生之福。
…………
这厢朱红绫与沐婉二人肉眼可见得着急起来,见沐河清硬生生打断了沐婉的才名让场中陷入一片僵局不由担忧起来。
朱红绫向沐婉使了个眼色,沐婉当下心领神会,向女眷席上点了点头。
只见素有“颖京第一才女”之称的沐婉身着华丽金灿的衣裙簌簌起身,柔婉大方,柔媚的脸上露出得体温柔的笑容。她温婉开口,婉约动人:“清妹妹来晚许久,许是不知,宴席上的校验已经结束,妹妹若觉可惜,不如下次你我同行前来。此次校验……可能唯有遗憾了。”
两位女子俏生生立于场中,一个柔婉大方,另一个沉静惊艳,沐婉的衣料首饰甚至更加精心华贵,一看便知经过了充分准备。相比而言,沐河清身上那套云锦织裙,与头上孤零零的海棠发簪与点缀,实在有些单调冷清。
偏偏,谁也不觉得沐婉略胜一筹。
美人千秋,遗世独立。沐河清只需立于此,岁月与烽烟、野蛮与妒忌、闲言或碎语、鲜艳和寡淡……皆不败她。
清丽无双,眼中有烈火繁星。
沐婉站起身那一刻,输得无知,却彻底。
“校验结没结束,”沐河清弯唇一笑,反唇相讥:“可不是婉姐姐说了算。”
老夫子方才收了人钱财,此刻也极力帮腔:“沐小姐,我们六艺八雅的校验确实已经结束,唯有’棋’项还有墨院士设擂,只怕……”
后话没有说明,却也让人心知肚明。
话里话外皆是看不起沐河清之意。
沐河清眉梢一挑,心道墨知遥还算讲信用,正想冷声打断,不料斜地里又窜出一道戏谑的男音——
“即便有墨院士设擂,校验要求的一艺二雅沐河清沐大小姐也无法完成。我看策文一项人数不多,沐小姐若是实在有胆识,不如来策文一试,也别为难老夫子耽误大家时间了。”
沐河清眉梢一挑,闻声望去,见舞台旁槐树落下的阴影处转过一个人来。藏蓝色衣袍,瘦削的身形,平凡而熟悉的五官,此人正是蔡成霖。
蔡成霖一手负于身后,嘴角扬起恶劣的笑容,直直看着台下清丽优雅的少女,仿佛在挑衅,眼中的不屑与鄙夷甚至快要溢出来。
沐婉与朱红绫眼神一动,眼神皆不约而同地闪了闪,朱红绫沉默不语,沐婉也悄悄落座不再插手。
场上众说纷纭,纷纷猜测沐河清究竟敢不敢应邀选择“策文”。
唯有沐河清一派镇定,她施施然转身,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一番,双眸似笑非笑:“蔡公子,也在?”
蔡成霖恶劣一笑,自负地扬起下巴应道:“正是。怎么,前几日还那般高高在上,今日就怕了不成?若是怕了,不如回你护国公府明年再来好了。”
蔡成霖张嘴还想说些更过分的挑衅之话,却眼尖地瞥见蔡老爷蔡夫人正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心道不好,见好即收。
沐河清闻言也不恼,反而微微一笑:“怕倒是谈不上。”
“只是觉得……若是连蔡公子这样的人也在,我选择策文又何谈什么胆识不胆识?”
蔡成霖眼神冷郁,咬牙切齿,正欲出言针对,又听见少女不耐烦的声音:“要比便比,哪来如此多废话?也不嫌话多命短。”
“你!”蔡成霖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怒火,面上终究忍下了:“那不如你我二人台上见面!”
说罢,他竟甩袖而去。
沐河清笑笑,与老夫子说明了意思,便也悠哉地前往一旁休息准备去了。
…………
一旁的校验舞台后台,老夫子正慢悠悠地准备抽签校验的签子。他慢慢地收束木签,在其中一个上作了并不明显的记号,又若无其事地放回了签筒。
此时,一个普通的御园仆役低头走来,左眼皮上能看出一块胎记。他在两边多余人手上各塞了几两银子屏退了旁人,便凑近老夫子身旁耳语了几句。
那老夫子闻言脸色古怪,浑浊的双眼露出疑惑之色:“小兄弟,方才你家主子已经遣人过来吩咐了,沐家小姐定能与蔡公子对上,你让你家主子放心便是。”
那线人闻言也不作声,面上不显,心中却已了然。他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一袋银子放在老夫子手中,低声又装模作样地嘱咐了一遍:“那便实在麻烦老夫子了,蔡公子让我再来嘱咐一遍,切不可告知他人系他所为。”
老夫子闻言双眼微微瞪大:“原来是蔡公子的意思……”
老夫子的声音在那仆役警告的眼神中弱了下去,那仆役面色严肃:“切记,若是有他人问及,切不可将我家少爷之名供出。”
老夫子连声应道,拱手答应,将这仆役送走了。
其实六艺八雅校验甫一开始便有人来给他递银子嘱咐了一番,说若是沐家沐嫡小姐一旦选了策文便在签中做点手脚,他本不相信沐河清会选择策文,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过来嘱咐,直到方才这才了然。
想起前后两次总共得的银子,老头心道那蔡公子的确出手阔绰,正掂量银子之时,又见丛林中冒出一个人来。
来人与前两次下人穿着皆不同,一身褐色短打,长相清秀。他见两边确已并无他人,直接走到老夫子身前,二话不说便塞了一袋银两,附在老夫子耳边耳语。
老夫子手上揣着第三袋银子:“……”
怎么他妈的又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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