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笨蛋。”

猹没好气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猹？”秦空四下环顾一圈，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一片云雾缭绕的地方，愣了一秒后便明白了。

“我又在做梦？”

“爷以前行走诸天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叫愚公的梗货，好端端非要移什么山。怎么的，今天你也要学他，移一移山？”猹站在秦空肩头，口气微讽道。

面对猹的嘲讽，秦空并不理会，心中沉重。

“我怎么突然做起梦来了？”

虽然很疲惫，但以秦空这种媲美开经境七层的体魄，若说没有半点征兆就陷入睡梦，是不太正常的。眼下这种情况，让秦空想起了在碧玉府内的遭遇，小三才落仙阵的风阵。

外力入梦！

“是爷拉你入梦的。”猹如实说道，“实在是你那种蠢样让爷看烦了。”

“从白天到半夜，挖到虚脱也才挖出那么一小块地，你以为有了点可怜的修为自己就是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傀儡了？再这么挖下去，你迟早把自己逼到极限，到时候我俩就不是在梦里见了，而是在那个黑不隆咚意识海深处。”

“要知道你每一次进入那里，其实意味着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你真正开始修行之前，由于一些原因，你可能隔一段时间就会那样死一次，不过这种情况在你上次拨动第一时辰，借机打通六条经脉之后会有很大改善，尤其是你的修为越高，生命力越旺盛，就越难死。”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你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如果你濒临崩溃，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死亡，然后由死复生。”

“不要对死亡不以为意。你可知之前在地下的时候，那头凶兽为什么没有发现你？”猹问道。

秦空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有些奇怪。在一开始看到凶兽那条像蛇一样开叉，且不停吞吐的舌头后，秦空当时心头一沉。因为他从小随村长爷爷上山采药，对山间最常见的动物有一些了解。

蛇便是其中一种。蛇类往往用舌头从外界采集信息，因此蛇的舌头又称信子，蛇信子就像狗的鼻子一样，可以从空气里捕捉到常人闻不到的味道，从而判断猎物的位置。

那头凶兽的舌头便和蛇信子极为相似。秦空当时躲在岩石后，加上地下昏暗不清，普通凶兽没看到他倒还说得过去，但遇上嗅觉敏锐或者像蛇一样的用舌头捕捉味道的特殊凶兽，被发现就是一瞬间的事。

这一点在徐杨两家的高手还在远处，凶兽已经有所察觉上来看，可见一斑。

但颇为古怪的是凶兽偏偏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秦空。

“因为你的身上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你们在地下的遭遇我看了，那头凶兽并非一般凶兽。”猹的眼界远非秦空和徐昌明这些人可比，他通过秦空的视角看出了一些门道。

“那头凶兽身上散发出一缕死气，却又不是真正的亡灵生物，这股死气来源于那条古怪的河。”

“那条河……罢了，现在让你知道也没什么用。总之那条河有大凶险，也有可能有大机遇，但不是你现在可以掺和的。要不是那个老头给了你地图，在地下乱闯乱撞，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有这样的河才能孕育出你们遭遇的凶兽。那凶兽身上有死气萦绕，对生灵之气极为敏锐，生机旺盛的活人在它眼里不啻于深夜明灯，但它唯独发现不了你。”

“因为你和它一样，身上充斥着死气。每一次死亡，进入意识海深处的封印地，都会让你身上的死气在复生后变得更加浓郁。普通人看不出这种差别，但一些修行亡灵规则的人或生灵多多少少可以感知这些。”

“那条地下河所在的空间，便散发着同样的死气。所以你才能在凶兽的眼皮子底下藏身，不然你早就变成它肚子里的一坨粪便了。”

“爷之所以说这些，是希望你明白，即便你的意识海深处有第一时辰的封印，可以让你一次次的死而复生，但能不死就尽量不要死，这种死而复生并不是没有条件和代价的。”

猹从肩头飘起，悬浮在他面前。

“第一时辰的能量并非无穷无尽，每一次死而复生都要消耗海量能量，尤其是当你修为越高的情况下。如今第一时辰消耗的能量都是之前的储备，等这股能量消耗完了，你想死而复生就得等，等第一时辰慢慢从外界吸收能量，这个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

“而代价爷也说过了，每一次的死而复生，都会让你身上的死气更加浓郁。死气浓郁对你这种正常生灵来说并非好事，这会使你逐渐向亡灵类生物转化，引来天谴。”

“甚至会引来一些冥界生物的觊觎！”

说到这，猹的脸色露出了一抹罕见的凝重。

“冥界生物？那是什么？”秦空则是好奇。

“你迟早会知道的。”猹没有多说。看得出来他对这些所谓的冥界生物十分忌惮，这在一向表现嚣张的猹身上是种很少见的情绪。

“这还仅仅只是借由封印之地的特殊性让你死而复生，若是想要主动逆转第一时辰，让自身时间倒流，现阶段你需要付出十倍于自己逆转的时间，当你的修为越高，这个代价还会往上涨，百倍、千倍、万倍都有可能。”

“所以不要觉得有第一时辰，自己就死不掉。虽然你的确是不会被人杀死，但你有可能耗尽自己所有的时间，再也无法离开时停之地。”猹认真道。

这里所说的时停之地，指的就是秦空的意识海深处，那里的时间被第一时辰封锁，陷入了永久的停滞。

“对待生命与死亡，要保持敬畏！”

秦空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良久后，他才轻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

“从小就在生死之间徘徊挣扎，让我失去了对生死应有的敬畏之心，是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不枉爷跟你啰里啰嗦这么一大堆。行了，该说的爷都说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去把握吧，爷懒得管了。”猹随意地挥了挥爪子。

秦空的意识模糊了一阵，接着他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又是漫山遍野的碎石。

抬头看了眼月亮，发现自己大概睡了一炷香的时间。

秦空抬起双手，开经境武者的气血旺盛，恢复能力也远超常人。之前磨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还有些隐隐作痛。

苦笑一声，秦空不再去做那愚公移山的蠢事。

看了被石块填满的山谷一眼，秦空转身，借着月光向山外走去。

不是他不想继续挖了，而是眼下他需要的是充分休息以及人手。他决定先回村里，等明日再喊上村里的叔伯们，一起来挖。

这注定是个漫长而浩大的工程。

翻山越岭，他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樟树沟附近。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

樟树沟是个坐落在山沟里的小村落，全村不过三十余户。

原本这个时间村里人应该已经有起来的，叔伯们会准备上山打猎的工具，婶婶们会比他们更早些起床操持家务，准备早饭，只有娃娃们尚在梦中。

秦空走进村里，发现各家各户一片安静，屋门紧闭。

直到快到自己家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看呆了。

自家的小院子里，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身影，都是村里的叔伯婶子们。汉子们蹲在墙边，闷声不吭，妇人们也都各自围成圈子，神色悲伤，有几个还在隐隐抽泣。

这是怎么了？远远看到这一幕的秦空心中疑惑，不由加快了步伐。

紧闭的屋门被一名白发老人推开，老人走出来后，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尤其是那些蹲在墙角的闷声汉子，本就压抑的心情更加暴躁，当即骂道：“一个个就知道搁这趴墙角，有这功夫不知道再出去找找看？一帮有鸟没蛋的玩意……”

蹲在角落里的汉子们听到老人的喝骂，把头埋得更低，只有一个和老人有几分像的中年汉子出声嘟囔了句。

“都找了好几遍，也没发现小空的尸骨。荒山野岭的，十有九已经让豺狼叼走了，我们上哪找去？”

一听这话，老人火冒三丈，走过去一脚将汉子踹翻在地，又一连补了几脚，破口大骂道：“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卵用的碎怂。”

几个拉架的汉子好不容易将老人拉开，赔笑道：“义叔别生气，消消火，消消火。”

老人推开众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没找到就再去找，你们要是不把小空的尸骨带回来，干脆就别回来了。老子寻个铁锤，挨家挨户把你们吃饭的玩意砸个稀碎。”

听到老人近乎蛮不讲理的威胁，汉子们苦笑一声，不敢反驳。被踢翻在地的汉子也不敢多话，苦着脸起身躲到了一边。

一名白发老妪走出屋内，对大发脾气的老伴说道：“好了，别乱发脾气了。小空的尸骨不见了，肯定是被野兽叼走了，你让他们到哪寻去。这么大年纪还是这种臭脾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道收敛点。”

“哼！”老人冷哼一声，但也没有再骂人。

白发老妪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悲色。

“小空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抱在怀里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命就苦，好不容易进了武馆，又摊上这样一件祸事，平白被山匪害了性命，可怜的娃呀。”说到这，老妪抬起手抹了抹眼角。

院里的汉子脸色更加苦闷，妇人们更是忍不住悲伤，掉下了眼泪。

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无比沉重。

“再去找找！”老人紧绷着脸，只说出一句。

汉子们看了眼白发老妪，老妪颔首道：“再找找吧，怎么的也得让这孩子入土为安。”

汉子们点了点头，然后便往院外走去。

这时，一个少年出现在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