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生几何?
“人生苦多欢乐少,意气敷腴在盛年。且愿得志数相就,头恒有沽酒钱。可惜可叹,此时无酒,若有酒,必与三位痛饮一番。”雨中相遇,便已投缘,可惜此时无酒,无法畅快而饮,这对于林成煜、陈云和萧浩云三人来说,都是一个遗憾,实是美中不足之处。
艳娘掩嘴轻笑,道:“艳娘可不胜酒力,况女子出门不当饮酒,萧大哥这是令小女子为难了。”
萧浩云哈哈大笑,道:“是萧某唐突了,不过见艳娘目光有神,隐有神光,想来也定不是普通人,可是高门之后?”
艳娘一惊,林成煜与陈云看向萧浩云的目光也是大奇,不过艳娘毕竟是见多识广之人,笑着不答反问道:“不想萧大哥还懂得相人之术。”
萧浩云道:“不瞒几位,萧某早年对于道家之学甚感兴趣,只是可惜学无得法,但多少还是能够懂得一些。”
艳娘点了点头,道:“难怪,萧大哥为人洒脱不羁,必是对天地之理有所得,实不相瞒,艳娘对于道家之学也是很有兴趣,不知道可否向萧大哥讨教?”
萧浩云道:“讨教不敢当,还请艳娘指点一二。”
艳娘点头敛去笑意,道:“敢问萧大哥,人生几何?”
萧浩云一怔,随即苦笑,道:“艳娘果然对于道家之学深有研究,这一出口,就令萧某为难了。这人生几何的问题,又哪里得来的什么确定解释?”
艳娘道:“只是人到这世间而来,怎能不作此问?既作此问,又怎能没有答案?”
萧浩云肃然道:“人之一生,便是答案。”
艳娘问道:“答案何时能得?”
萧浩云道:“是非对错,都由后人相评。”
艳娘道:“如此说来,一生到头自己却找不到答案,后人相评与自己一生又能有何干?”
萧浩云笑了,突然问道:“敢问艳娘,人生几何?”
艳娘一怔,问题竟然就这么从萧浩云那里回到她上了,她道:“萧大哥何作此问?”
萧浩云道:“艳娘认为,草木虫鱼鸟兽乃至于人,之间有何不同?”
艳娘想了想,道:“人为万物灵长,主天地之序,草木虫鱼鸟兽从这一点上来看,比之人不得。”
萧浩云却是大奇,道:“从这一点?那还有另一点呢?”
艳娘稍一犹豫,但还是道:“于艳娘来看,以生命之生而言,万物无有不同。”
萧浩云大笑,道:“好一个万物无有不同,艳娘敢言世间人所不敢言之语,果然不愧奇女子,不错,于萧某看来,世间万物无有不同,甚至即便在人之中,圣人伟人乃至庸人俗人甚至是罪人小人,亦是无有不同。”
艳娘闻言微惊,林成煜与陈云更是深感此言的大逆不道,道:“萧大哥此言过矣。”
萧浩云肃然道:“非也,若生得寄山水,xing平淡,皈依自然者,比之功名利禄有何不足?份显赫者何来我等快活?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路终究是在自己脚下的,我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既是如此,我将圣人伟人乃至庸人俗人甚至是罪人小人相比又何不可?生命始终便是为了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论及其他,活着的方式不同也只不过是在于选择罢了,若不能活着就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如苍鹰捕兔,兔亡则败,而人若早死,比之猪狗亦有不如,生命到头,便是为了活着而已,可对?”
林成煜与陈云陷入沉思,艳娘听了萧浩云的话后,眼中却是异彩连连,道:“言论不过经义,无有定理,此番言论谁也不能说没道理。天道之下,皆为蝼蚁,天与之生义而弃生,便失天眷,天道之下,只要活着,便是真义。”
天道之下,皆为蝼蚁,天与之生义而弃生,便失天眷……
林成煜与陈云本就窥得天道生义,此刻听得所言,突有所悟,陷入了一片朦胧。
艳娘看着萧浩云,奇道:“在萧大哥眼中,人与**亦无异?”
萧浩云道:“艳娘不也说过,于生命之生而言,万物无有不同?”
林成煜与陈云回过神来,细细品味着萧浩云与艳娘所言,不由得向着萧浩云施了一礼,道:“萧大哥之言,令我二人茅塞顿开,今ri之恩,谨记于心。”
萧浩云怫然不悦,道:“二位兄弟这是不把萧某当朋友么?”
艳娘笑道:“萧大哥言重了,如此,便让我等ri后寻个机会请萧大哥痛饮一番如何?”
萧浩云大喜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这一顿酒,萧某可记下了,不知三位这是要往何处去?”
林成煜道:“不瞒大哥,我们要去蜀山。”
萧浩云闻言不一怔,眼里一丝异芒闪过,道:“二位小兄弟可是要拜入蜀山学艺?”
林成煜与陈云纷纷点头,萧浩云道:“实不相瞒,此番我往蜀地也是有些事要做,不若我等结伴同行如何?”
林成煜与陈云相视一眼,当下欣然同意,道:“能与大哥同行,自是我三人所望,我们还有很多事需要向大哥讨教呢。”
小庙外雨渐歇,天sè慢慢进入了蒙蒙夜sè中,城郊之外无人烟,但时有虫鸣,更加显得寂静。
道,何为道?
有说朝闻道,夕可死,但什么是道?
也许正如林成煜曾经说过,修道,知道,想得多了,就是道……
夜,一片沉寂,却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也有人在发出叹息。
这是一个小渔村,村民们过着撒网捕鱼的生活,在海边生活的他们每ri都与大海打交道,他们敬海,觉得大海可以给他们以庇护,而事实上这小渔村外的海确实从未发生过灾害。
几十年前,小渔村的某一户人家诞下了一个男孩,男孩聪明活泼,在小渔村这样的一个小地方快乐地成长。
随着小男孩的长大,小渔村的居民很快发现这个男孩很特别,他具有很可怕的直觉,总能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捕到更多的鱼,总能提前预知到什么时候会有海风海啸,并能提前避开。依靠着他的这种能力,小渔村的发展非常快,而随着他的长大,这片海域没有再发生过海难,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小男孩很珍惜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常与他们聚在一起,他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小男孩渐渐变成了一个俊俏的青年,携手红颜,在这里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每ri的夕阳西下,都会有一对夫妻迎着平静的黄昏,在海滩上漫步,他们从青年,走到中年,再走到老年,数着自己的脚印,似乎在预测着自己还能走多远。
岁月无痕,时间不曾为谁留下脚步,边的红颜如今也成了年老的妇人,岁月已在她上留下了痕迹。老人牵着她的手,牵得很紧,一如当初。
老妇看着他,眼里露出满足之sè,道:“记得刚出来时你说过,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天。”
老人颜sè和蔼,平静地道:“我的预感向来很准的,不是吗?”
老妇点了点头,道:“当初有仙长看中了你,你若是选择跟着他走,此刻也许……”
老人轻轻拍了拍老妇的手,眼中有着深,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十年,不就已经无悔无憾了吗?”
老妇点头微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老天爷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有些不敢接受。”
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天爷给你的,你就应该把握好了,可不要让它在你边悄悄溜走,不过其实很多事老天爷也给不了你,它并不能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自己想要的,就只有自己去争取。”
老妇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今生她有多少东西没有去争取过,而使得那些东西不再或不曾属于她。
老人又道:“其实很多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但却容易在指间流走。当初的选择我如今无悔,但若当初我做的是另外一个选择,真的不敢想象,如今你我会是什么样子。”
老妇轻轻道:“那便不想,这是我们最后一个黄昏,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错过了。”
海上的黄昏美景映在这对年老夫妻眼中,雁群在空中滑过,队列整齐,夕阳也已经隐下了一半,红彤彤的,似在表示最后的留恋。
老人抓着老伴的手,轻轻道:“雁写青天人两笔,ri落西山面半羞。”
老妇依偎在老人边,心中无限满足,两人在海滩上坐下,欣赏着如画的美景。
老人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舍不得,看着边慢慢闭上了双眼的老妇,看着她脸上满足的笑意,老人也是微微的一笑,虽然不舍,却看得很开,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老人的儿女们结伴而来,他们虽说早已得到了老人的嘱咐,但是心中依然装满了无限的悲伤。
几个月后,小渔村外有着的两座坟墓,其中有一座,坟上的黄土轻轻动了动。坟墓里面有人在动,这样的景显得有些诡异,过去了不久,也可能很久,一只手从土里伸了出来,然后慢慢地,一个人从土里有些费力地爬出来,而后坐在地面上,坐在坟边。
这人刚出现时,还是一个仈jiu十岁的老头,但随着上的黄土掉落,他的容颜慢慢变得年轻,一头稀疏的白发渐渐变成黑sè,黑亮而浓密,竟是恢复到了年轻时的风采。
他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迷茫,看了看四周,悠悠道:“又是一个百年了啊。”
他突然发现,对于这平淡的一生,自己是那么执着,以往的王侯将相、荣华富贵都不曾令他有过这种感觉,但这简单平凡的一生,却似乎投入了他自己的一切。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十年,不就已经无悔无憾了吗?”他眼里有着深深的疲惫,看着侧的那座坟,看着坟上的名字,满怀惆怅,道,“可惜了,我却是仙。”
右手一指,他的坟便恢复了原样,向着小渔村走去,他的影是那么孤单。
他来到了家门口,并没有进去,如同不存在一般,小渔村里来来往往的人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他闭上了眼睛,便感觉这里还是自己的家,还有家的气息。
一转眼,他便来到小渔村的海滩上,一直站着,站到黄昏。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老天爷对我太好了,好得我有些不敢接受。”
话语如在耳边响起,男子沉默着,突然喃喃道:“或许,我对你还不够好。”
一梦入红尘,缘来缘去缘生灭。即便我修得不灭,又如何弥补心中遗憾。你说你满足了,我也以为我满足了,但为何我要醒来,醒来后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这颗心,已是那么空。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一对中年夫妇走来,还有一对年轻儿女侍奉左右,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这些都是他的家人,只是他们看不见他。
年轻的儿子道:“爹,爷爷以前经常带我来海边走,他曾经对我说,太阳朝起暮落,循环往复,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其实每天的轨迹都在迁移,我们的青chun都在慢慢散去。”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道:“你爷爷离开了,但你们要记住他的教诲。你们现在看到的太阳是这个样子,几十年前我们看来,又能有什么不同?它一直如此,人却不能一直年轻。”
顿了顿,他又道:“一段人生,一段历程,不需要过得轰轰烈烈,只要心中无悔无憾就行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但却不可因为追求迷失了自己。你爷爷当年宁愿放弃修道的机会,也要选择做一世普通的凡人,你们看他可曾后悔过?”
儿子道:“爹爹说的是,孩儿必当永远铭记爷爷的教诲。”
他怅立海边,许久许久,才道:“罢了罢了,修道一生,不若凡人一世。呵呵,我辈修道之人,求的是什么?更何况,我已成仙。”
海边的黄昏,很美,很迷人,他看着这番场景,心中却是一片惆怅,心里有些地方很柔软,似乎她还是在他边。
大雁成群,队列整齐,夕阳慢慢地隐下了一半的面孔,似乎是在对这黄昏的挽留。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眼神中的追忆,深深吸了口气,道:“雁写青天人两笔,ri落西山面半羞。修道修道,成道几何?成了仙,又如何?”
他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又睁开,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海域,而后向着空中一踏步而不见,不过临走时,他给这小渔村留下了一道仙光,保其百年平安。
这就是人生啊,可是,人生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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