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忍着疼从地上爬了起来:“谢阿公…怜恤……”
老爷子淡淡的“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这次能留着条命回来是你的运气,以后要是再敢如此大意,你就是不死在外面,回来我也打死了你!”
秦朗低头应“是”,老爷子又教训了几句,便命他道:“下去吧。”
秦朗略迟疑了一下:“阿公……”老爷子淡淡“嗯?”了一声,审视的看着他。
秦朗暗自里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疼向前膝行两步,颤声道:“阿公,这件事情…已经了了,阿朗…斗胆求求阿公,让小傲…拔了香头,放他出…帮吧!”
老爷子瞬间的略一失神,正待放下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定定的低头看着他:“是小傲让你来说的?”
三爷暗叫声“糟糕”,本来自己今儿陪了他们来是想为他打个圆场,先已将夜里的事说与了老爷子,老爷子果然念着他伤重不曾狠责于他,偏他竟提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戳老爷子的心窝子吗?
听出老爷子语气中略有一丝不悦,秦朗心下不由得一滞:“不是,是我觉得这件事…太过委屈他了。”
老爷子拿着茶盏,沉吟了半响不动声色的淡淡问道:“小傲入帮的事,他怎么和你说的?”
秦朗一愣:“小傲没说什么,只说不…该私瞒了我。”
老爷子淡淡的道:“他没和你说当初为何离开四海?”
秦朗摇了摇头,忍住伤处阵阵的抽痛,仰头哀恳道:“阿公不是说…小傲是只鹰吗?他不适合江湖的啊,一切规矩,阿朗…甘愿代受,求阿公开恩吧!”
老爷子面色微变:“规矩?你现在还知道什么是规矩?我看你是都忘了规矩是什么样了!你当洪帮是什么地方?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以为他还走得出去?”便将茶盏重重放在了桌上,喝了萧让过来,“给我狠狠的打他一百板子,让他好好想想什么是规矩!”
“阿公……”秦朗心中一颤,本来还想再求的,见老爷子变了脸,不敢再言,只得再褪了裤子伏下受杖。
三爷见老爷子发了脾气,也不敢再说什么,看着秦朗俯首受杖,哆哆嗦嗦的一五一十报着数,心里暗暗嘆息,老爷子算计小傲入帮之事,其中内情秦朗并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只怕此时死在杖下的心都有了。
强撑着又挨了三十几杖,秦朗渐渐觉得眼前黑了上来,胸前的枪伤也随着喘息的急促越发的狠疼着,报数也跟不上来了,只觉那肌肤上不断被撕扯着的火热灼痛从臀上渐渐下移,逐渐覆盖了整个大腿,胸前与身后,温热的血液随着竹板的起落,涔涔的流着,清凉的板风掠过时,心便跟着恐惧的颤抖,百杖尚未过半,口中已再也发不出声息来了,在这样难熬的剧痛与惶然的惧怯中,渐渐晕厥了过去。
绝望
“阿朗,阿朗……”三爷的声音渐渐清晰,火热的灼痛从身前身后阵阵袭来,秦朗缓缓睁开了眼睛,伏在地上的身体止不住的簌簌的抖着,“老爷子,阿朗一时糊涂,老爷子念在他身上有伤,就饶了他吧,再打就把他打死了啊!”
“打死了正好,省得跟他生这份闲气!”
“阿公……”秦朗虚弱的叫了一声,三爷摇了摇头,轻轻扶了他跪起,老爷子见那胸前的伤口又在不住的渗着血,也知他实在是不能再受了,“哼”了一声便没言语。
“老爷子……”三爷欲言又止,秦朗伤口挣裂,棒伤也颇为不轻,应该送他回去医院,只是老爷子没发话饶他,他也不敢做这个主,“阿朗,还不快和老爷子认错!”
秦朗微微抬头,勉强撑着身子,见老爷子仍是青着一张脸,显是气得不轻,心中不禁愀然,老爷子若大年纪了啊!低了头道:“阿公,是阿朗…不该惹阿公……生气,阿朗该死,以后再…不敢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是吗?为了小傲,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吗?”
秦朗哆嗦着默然无语,他亏欠小傲太多,只是想为小傲做一点点事情,虽知此事几乎是绝无可能,却还是忍不住要试一试,实是盼老爷子能一时心软念着小傲伤重稍加怜恤。
老爷子低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冷然道:“老三,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和他说。”
三爷微微僵了一下:“老爷子……”知道老爷子是要摊牌了,这个时候告诉他这样残酷的事实未免过于残忍,但见老爷子神色绝然,知道劝也无用,不禁怜悯的看了一眼秦朗,带了萧让退了出去。
秦朗强忍伤痛,哆哆嗦嗦的在地上跪着,老爷子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声音平静的道:“小傲的伤势,你是知道了?路医生说:他有可能以后都不能走路了。”
秦朗低垂了头,一阵难耐的心酸又涌了上来,小傲啊……他便算倾尽此生,又如何能弥补他万一啊!“是……我害了他……”
老爷子淡淡的说了句:“不是你,”缓缓走下座来蹲在他身前,对住了他诧异的眼睛,“是我!”秦朗略微一呆:“阿公……”老爷子微微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毫不含糊的一字一顿的说道:“小傲没有对你解释当初为什么离开四海,那是因为他无法对你解释,因为,是我逼他离开的。”
秦朗心头一震,脑中一阵晕眩,强笑着颤声道:“阿…阿公…说什…么?我…我没…听清……”他听错了,定是流血过多了,定是身上太疼了才出现了幻听幻视。
老爷子站起了身来,如炬的目光看着他不语,秦朗心神慌乱,抬眼见老爷子神情郑重,忽然莫名的有种害怕的感觉,心内不由得“咚咚”的打起了鼓来,哆嗦着移开目光四下去看,慌乱的躲闪着那冷酷的眼神,不肯抬头:“阿公……我…阿朗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阿公……饶了…阿朗吧……不敢了……”老爷子定是被他气昏了,不然怎么会这样说?秦朗哆嗦着爬过去,抓起萧让刚放在一边的刑杖,“阿朗…知错了……真的…知错了…阿公打……死我吧……”
老爷子低头看着他,轻轻嘆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怜悯,随即又换上了先时的那种冷漠:“我不打你,小傲对你来说重于性命,你对小傲也是如此,所以我利用了你算计了小傲,四爷和宇文的图谋我早就已知道,我有意让宇文进入四海,利用了这个局,也算计了你,一直以来,操棋的人是我,宇文也好,天宇也好,你和小傲也好,都只是我手中的棋子而已……”
“嗯哼……”秦朗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天色已经全黑,胸前的伤口已再次被包扎完好,一个护士正在替他身后的伤处清创敷药。窗前一个黑影向床边缓缓踱了过来,老爷子的面孔在眼前逐渐变得清晰,那如炬的目光让他下意识的悚然向后躲了一下,“啊…”伤处牵扯着连心的剧痛,让他知道自己并非是在梦中:“阿公……”日光灯刺目的光芒晃得他有想流泪的错觉,他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呢。
从入帮以来已不知挨过老爷子多少打了,记忆中这是第二次在狠打了他之后老爷子守在他身旁,而上一次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一次小傲肺叶受伤,几乎送命,而他因为私组社团,并泄露了常惠的事给小傲,按规矩在刑堂上三刀六洞七孔流血之后又被责了四十红棍,流血过多的他在棍下两度痛极昏迷,最后一次醒来后也是在医院里,一直守在床前的老爷子痛骂了他一顿,但从那以后却不再像前两年间那样不瞅不睬的冷落他了。
护士结束了手上的工作,收拾东西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他和老爷子师徒二人,秦朗默默的回味着六年前心酸的温馨,老爷子静静想着这数月来发生在眼前的每一件事情。一时之间,两人都是悄然无语。
许久之后,老爷子轻轻嘆了口气:“有些事情,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是个事实。”
秦朗怔怔的看着老爷子,昏迷前老爷子冷漠的眼神,残忍的语气,都化做一阵阵寒意蚀入了骨中,不要!不要……他心中从未有一刻是如此的惊惧,下意识的,他将瑟瑟发抖的身体缩向床的另一边,口中喃喃的哀求着:“阿公……阿朗…不敢了,阿朗…知错了……阿公……饶了…阿朗吧……真的…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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