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傲忍着剧痛一路尽量不加停顿的说下来,只怕自己撑不住这一口气转不过来,便前功尽弃,勉强咬牙一一说出所有的疑点后,终于支撑不住,两手一软,栽倒在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只是哆嗦着不住的喘息,再也无力起身。
堂内堂外所有人一直都鸦雀无声听他辩诉,直到他艰难的吐出最后一个字,终于不支而倒后,议论之声才沸然而起,堂上诸人神情各异,老爷子不动声色的低头饮茶,三爷神情关切的注视着小傲,五爷目瞪口呆的琢磨着小傲的辩词,宇文若龙本就复杂的神情中似又掺杂了少许钦佩,骆世豪愣眉愣眼的看着小傲伏在地上忍痛喘息,其他人有钦佩的、有怜悯的神色各异。
许久之后,五爷方始回过了神来,有些尴尬的向着老爷子笑了笑:“小傲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老爷子看呢?”
老爷子淡笑道:“这是刑堂审案呢,怎么问起我这闲人来了?”
五爷越发尴尬,前几天一听四海出了事,心中自然高兴,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哪里还想更多,当即便将秦朗传堂,想着老爷子已多日不问帮务,这一次自己最疼爱的亲孙子又给牵了进去还能再护着秦朗?三日内秦朗竟然没有到堂,自然是看出了事自己熘了,便即刻发出了红旗令派了人黑传,料来老爷子也该看透了他这个徒弟,刑堂除了秦朗也算是给老爷子出了口气,骆天宇有了这次过失,便算得救出来,日后也再没资格承继大位,那么未来龙头的位子便要换个人坐了,没想到眼前奇峰突起,早已离开四海的小傲突然杀了回来,不但以极快的速度顺利的入了帮,还冒死代秦朗矮举,这件案子本是证据确凿,却能经他提出这么多疑点,眼下见老爷子这个意思,分明是怪刑堂擅专了,眼见得空欢喜了一场,还要看这老头儿拿架子,心中只觉十分恼火,面上却只有赔笑道:“听小傲这么一说,此事也确有可疑,如何定断自然还要请老爷子的示下。”
老爷子没出声,缓缓将目光看向宇文若龙,宇文若龙有些牵强的笑了笑:“要是这么说这场官司也许还真有点希望的。”
老爷子笑眼一眯,“哼”了一声:“这么说秦朗是给人冤枉的了?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连义顺堂未来的龙头都敢谋害!只是这使计的人也还是太笨了或是太心急了点吧?竟给人留有这许多的破绽。”
说着目光冷冷的在众人面上转了一转,然后微微一笑,转过头又对五爷道:“既是这样,刑堂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五爷忙道:“是,刑堂这就通告各公口,收回红旗令,传回派去黑传的杀将。再补传秦朗到堂吧。”
老爷子点了点头,五爷转头向小傲道:“小傲,你的申诉,刑堂准了,这件案子的疑点刑堂自会想办法查明的。你可听见了?”
小傲在地上匍匐挣扎了几下,终还是没起得身来,只勉强抬起了头,缓缓吐出口中含着的参片,扯起一丝淡笑回到:“多谢…刑堂明…辩事非,小傲申…诉已毕,敬领…未完的责…罚。”言罢含笑垂头,晕厥过去。
得赦
申诉已毕,小傲似是了无牵挂的放松下来,晕厥了过去。然而这一句“敬领未完的责罚”,却令刚刚稍静的人声又嘈杂了起来,有人惊叫,有人嘆息,有人质疑,有人议论,一时闹哄哄的乱成一片,大家一双眼便都盯在了五爷身上。
眼见小傲再度晕厥,五爷走近前,心中也颇踌躇,本来是教训他狂妄,让人看看公然挑战刑堂权威的下场,现在秦朗之事有了变化,眼见得人心又偏向了他,便不免暗悔刚刚落手狠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禁打,现下看剩下的这八十棍再怎样他也过不去了,可若是无故宽贷,刑堂又怎样下台?右手一挥,便有人提了水桶上来,将刑凳再次摆放好,取来适才寄放的红棍。
三爷不忍,转头去看老爷子,老爷子却只低了头饮茶,仿佛眼前之事与他全无关系一样,三爷张了张口,待要说些什么,但思及刑堂执法,龙头也无权干预,只得嘆了口气,转回头看着地上悠悠醒转的小傲。
小傲从迷濛中醒来,手指触碰着冰冷的地面,身后锥心的痛楚在全身蔓延,他颤抖着抽着气,好半天才吃力的睁开眼睛,他还活着?是啊,这里还是刑堂,还有八十红棍等着他挨呢,小傲心里嘆了口气,他竟然敢奢望眼睛一闭一切就都过去了?
爷手执红棍,走向被抬上刑凳的小傲,心中方在踌躇该当如何落手,身后一个莽撞的声音已叫了出来:“还打啊?五哥,你真想把他打死啊?”
这一声出人意料,众人寻声看去,说话的人竟是七爷骆世豪,不禁满堂诧异,帮内人人都知他与小傲上次的过节,为着那一次的事,老爷子两度怒责儿孙,之后骆世豪连羞带气的几个月都没来帮中,想不到他现在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骆世豪见众人都在看他,微觉不好意思,左右看了看,口中嘟囔着道:“都看我做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禁得起再打了吗?难道打死了他好看吗?”
他性情鲁莽傲慢,偏又志大才疏,但心地其实并不坏。秦朗在义顺堂本来人缘不错,但自老爷子升了他上位之后,不少人心怀妒嫉,认为他年纪轻轻的,对帮内又无特大的功绩,不过是倚仗老爷子的偏宠才得了势,一些人心内不服,自己不敢出头,便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从中挑唆。骆世豪便也不忿老爷子偏宠秦朗,对他这亲生的儿子反而百般的看不上。后来寿宴之上,老爷子竟当众将大位传了秦朗,心中更是不满,多喝了几口酒,让人在耳边吹了几句风,便将一肚子的气撒在了小傲身上,却因此被老爷子打得个半死,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替他去出头,又集体被老爷子责罚了,心中对他兄弟二人更是恨得入骨,后来见秦朗出了事,连带着天宇也给抓了起来,虽不至落井下石,见风点火,但亦自有兴灾乐祸之意,心想这回老爷子该当明白了,若非他平日太过纵容秦朗,便不会有此事发生。
但今日在香堂上听了小傲自述过身世之后,竟颇为震撼,他是个直性之人,心中没有那么多礼教观念,小傲幼年时意图弒父的行径他人或为不齿,但在他听来却认为为母亲报仇是再正常不过,竟莫明其妙的产生了同情。及至见小傲冒死矮举,不惜暴诸苦刑而代兄申诉,终于辩明冤情,不免动容,感其义气之余,不禁也想起了平日秦朗待人之仁侠仗义,于是嫉妒之心渐减,怜悯之意顿生,现在眼见他伤重之躯已是强弩之末,却仍要继续承受苦刑,难免心生恻隐,又见帮规所系,没人敢开言求情,他说话做事自来不经大脑,竟仗着与五爷一向交厚,当众为小傲求起情来了。
众人听骆世豪此言都觉有趣,大家一起瞧着五爷,看他怎样答覆。
五爷被他一句话问得颇为尴尬,暗骂这个无脑莽夫不分场合的胡说八道,这样的话当着老爷子和众人的面说出来,让他现在真打也不妥,不打又没话说。
便在此时,老爷子的长女,金姐骆世英起身开了口:“大哥这话说得倒不错,五爷,按理说刑堂执法,各堂口无权插言,五爷禀公行事,也是帮规所系,并非为一己私怨,只是看眼前的情形,新服大爷只怕真的是受不得了,就看在他代六爷辩明了冤情有功,保全了咱义顺堂的声誉的份上,请五爷网开一面,先记下这杖数,等他好些了再打吧,再说老爷子刚收了门人,这第一日上便给刑堂打死了总说不过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有理,骆世英为外四排堂主,统带门中所有金凤,为人性情豪迈洒脱,处事磊落有丈夫气,颇得老爷子欢心,只可惜女子入不得堂,平日不能参与重要帮务,但在门中却是极有人缘,受人尊重,连她那个莽撞的大哥有时都服她。如今她一开口,不少人便跟着随声附和,骆世豪第一个便得意了起来。
五爷本来尴尬的,得她恭维了这几句,脸上也有了面子,又见提起了老爷子,便不免转头向上看去:“老爷子看这事……”
老爷子微笑看他:“这是刑堂的事,五爷觉得怎样合适便怎样办吧。”
五爷见他不吐口,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明明心里捨不得,却偏偏不向自己讨情,定要自己将这人情送上来。有心拿他一把,便故做为难道:“这个么……本来就算是国法家规也逃不过天理人情,只是这罚要罚得有理,这放么也得放得有据,虽说小傲替六爷申诉得准,但冰毒一事毕竟尚未查明,这是不是有功也还难说,这件事可有些难办了……”说着偷眼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微微一笑,看着他道:“这么说五爷是真想饶他?”
五爷道:“是啊,只是这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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