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外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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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走至偏堂,门开着,楼君言侧头在查看案上的帐本。

何依依端了碗解酒汤搁在他身边,与他道,“夜里你喝了不少酒,喝点汤醒醒酒。”

楼君言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心疼我了么?”

何依依走至一旁的椅子边,拿了本书卷翻了翻,不说话。

案上点着一盏油灯,屋中一片祥和寂静。

我同楼西月其实不是在偷偷摸摸地听墙角。我瞧了瞧敞开的屋门,很坦然地认为我俩是在光明正大地听墙角;并且打算继续坦然下去。

我说,“你看你哥刚喝了解酒汤,你就不要再找他喝酒了。”

楼西月偏头不解地瞧着我,“嗯?”

我指了指屋内,与他道,“他俩正在修补感情的阶段,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吧。”

楼西月轻咳了一声。

我往四周望了望,指着廊柱后头的角落道,“不如,我们去那里吧。光线更好,看得更清楚。”

楼西月扶着额角,唇边抿了一丝笑,“我五哥行事素来果断,你当心给他发现了,后果有些严重。”

我郑重地点头,“是啊是啊,所以我才要你和我一块看啊。”

楼西月说,“……”

隐约听到“三更”的梆子响。

楼君言合了帐本,自椅子里拿了件锦衣,递给何依依,笑道,“衣襟上破了个口子,你替我补一补可好?”

何依依接过来,拿了针线,就着油灯一针一线的缝起来。

她微微低头,鬓发滑落下来,露出好看的脖颈,烛火在她脸上洒了阴影,落入楼君言眸中。

楼君言微微俯首,将她的头发挽在耳后,轻吻落在何依依的耳边。

她似是惊了一下,一个错手将针扎进指尖,殷红的血溢出来。

楼君言蹙着眉头,低声道,“怎么这样不小心?”旋即捉住她的指尖含入口中,将血吮尽。

何依依欲抽手,被楼君言捉住反扣在她腰后,他贴着她的耳畔轻声问,“依依,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院里氲了层薄雾,花影溶溶,满地淡黄月。

何依依雪白面颊上看不见表情,她咬着唇平静道,“我同何家的债一块嫁给五郎,五郎想要什么,都行。”

屋中静了片刻,窗外摹然一声响雷,夜风自门口灌了进去,将何衣衣的发丝吹得凌乱。案上的帐本“沙沙”被吹翻了好几页。

楼君言身形似顿了顿,松开手,走至门边。两扇镂花木门被合上之前,他道了一声,“我想要你,何依依。”

楼君言果然是个慎重的生意人,且吃一堑长一智,知道这回要拴上门掩人耳目。

这样一个“天黑拉灯,天亮了……”的版本让我简直要含恨而死,最嫉恨的就是这种半遮半掩,只能在脑内幻想的场景。

我满腔热血地看了一眼楼西月,不想他正侧头看我。

月色微不可察,依旧能望见他的面容,很端正。

我一时忘词,与他对视了良久,再记起来,“我其实是要赏月……”

话还未说完,他俯首在我唇上吻了一下,轻轻碰触,贴着唇瓣,抵着鼻尖,带着温热的吐息,楼西月低声说,“我很想你。”

事情太突然,转眼间他依旧是往昔那幅似笑非笑的神色。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晓得方才一幕到底是真实存在过,还是我因为脑补楼君言和何依依而出现了幻觉。

在我想明白之前,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一下子让我震惊了。

我说,“你不是应该想你的青梅妹妹么?”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得祸,再这么下去,简直会让人犯罪。

我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我们洗洗睡吧。我今天受的惊吓太多,要好好地平静一下。”

楼西月也是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会,应了一声,问何府的下人讨了间屋子宿下。

次日大早,我想寻何依依道明情况。

院中楼西月和楼君言正隔桌下棋。我路过之时,楼君言支腮观棋路,慢悠悠地说,“上回是为了齐姑娘拒婚么?”

楼西月不置可否,自棋盅里拿了枚白子,搁于指尖中摩挲,片刻之后,落盘有声,“五哥何时返京?”

楼君言笑道,“来年开春。”

楼西月抬眸道,“我想借五哥的獬豸白玉一用。”

我闻言一愣,原是谷中一本极老的医书曾记过:这世上有四方镇兽之符能佑人性命,分是獬豸白玉、烛龙赤玉、猰貐黄玉、玄蜂墨玉。书中只道这四符威力无边,相聚之时便能引四兽现世,具体怎么个威力无边,不晓得是书中未记,还是记了我没看到。

楼君言顿了顿,“你的伤,现在还未好全么?”

楼西月摇头,“不是,我另作他用。”

楼君言默了片刻,“獬豸白玉尚在京城,我着人带过来给你。”

楼西月喝了口茶,“多谢五哥。”

楼君言布了颗黑子于棋盘上,目光朝我这边扫了一扫,状似不经意道,“上回你拒婚,捱了沈风一掌,内力失了几分,倘若是要查三叔的事,多带些人手在身边。”

楼西月轻笑一声,“五哥,你输了。”

楼君言看了一眼棋局,笑道,“近日来总不得聚神。”

楼西月戏谑道,“自打娶了五嫂之后,五哥不得聚神的日子多了不少。”

楼君言起身,看了我一眼,笑道,“齐姑娘昨日戏听得好么?”

我说,“挺好。”想了想,复道,“不好,睡着了。”

他徐徐道,“那让西月带你去听听小曲,眼下的戏班子失了台柱,都不比往日了。”语罢,往何依依的厢房走过去。

楼西月朝我笑了笑,“你要不要同我下棋?”

我凑近了道,“你的护暖心诀真的是不记得了么?”

他愣了愣,垂目扫过棋盘,漫不经心道,“嗯,那心诀甚繁复。往日我记在笺上随身带着,有一回丢了,就记不得了。”

我朝他咧了咧嘴,“你这个法子不大好,应当多备几份。”想了想,还是不大对,“多备几份,容易被别人捡了去,给别人学会了就不好了。你可以将心诀写在胸前,每日照镜子的时候念一念。”

楼西月眼含笑意地看着我,“那沐个浴,不就洗没了么?”

我说,“那你就应当把它记住。九天十地四海八荒,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练功记在纸上的。”

他轻笑一声,“怎么没有?那些武功秘籍作何解释?”

我想了很久,说,“下棋!”

棋下至一半,楼西月撑着额头说,“我记起来一件事。”

语罢,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布了颗棋子,问道,“什么事?”

楼西月饶有兴致地笑道,“彼时在沐雪山庄的时候,你输了我一回。”

我挠头,“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当真是记不起来了。”

楼西月说,“要摆摊算命三日。”

我说,“空口无凭,你有字据不?有不有不有不?”

楼西月说,“……”

午时将过,楼君言依旧没从何依依的屋里出来,让我彻底失去了与何依依独处的机会。

我同楼西月一路溜达到倚红楼,打算再听一出戏。

这出唱的是《霸王别姬》,虞姬含笑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旋即并了莲步,耍开水袖,舞姿曼妙,眉眼染情。

我与楼西月道,“何依依这段唱得很好,比这台上的戏子有过之无不及。”

楼西月颔首道,“自然,五嫂彼时在戏班子里唱过一段时候。”

我讶然,“她不是何府的大小姐么?”

楼西月展了扇子,一面听戏一面道,“因为此事,何府鸡飞狗跳了一阵,数次三番将她关在屋中。但她不依,与何老爷断了干系。”

他想了想,复又道,“五哥彼时就是在听戏的时候认得她了。”

台上丝竹鸣响,伴着唱调一声一声高了上去。

楼西月笑着看我,打着扇子道,“你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楼府摆宴请了戏班子,五哥那时候头一回见何依依,走到后头去看她卸了妆面的样子。”

我说,“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楼西月别开脸,目光放在戏台中,没有说话。

我俩坐在高台两边的阁楼里,看得比一般厢房里的看客清楚许多。

我见着走场的间隙,有群打酱油的官兵“铿铿锵锵”地路过,里头有个人,画了妆面虽看不清本来容颜,却与旁人有些不同。

其实他们服饰一样,妆面一样,连走台步的姿势也无甚差别,我思索了一番,这种不同大抵是气质上的不同。有些人虽然唱着主角,却常常给听客忽视掉,这是因为他的气质上存在着浑然天成的炮灰感;有些人即便打个酱油,依旧能给人惊鸿一瞥的感觉。

我很能体会前者的感觉,因为我总是被炮灰的那个;并且对这种喧宾夺主的路人很具有敏感性,我以为这个人肯定是扶易。

“咣当——”铜鼓敲了一计。

耳畔低低的一声,“因为那时候,我也是头一回见你。”

心头突得一跳,我回头看楼西月。

楼西月依旧看着台面上,微微含着笑,“我看见一个小姑娘甩了甩袖子,飞出来一个鸡蛋。接着她便跳下墙头,跑开了。”

我惊讶,“啊?”

楼西月再道,“有一回上元节,你还顺了我的钱袋。”

我再一次惊讶,“啊?”

他偏头,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你以为呢?要不是我给你偷,你能偷得到么?”

我言语再一次不能,“啊?”

一阵叫好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戏似是唱完,戏子陆续下场。

我与楼西月道,“我看见扶易了,我们下去找找他。”语毕,一路小跑往妆屋走。

屋中坐了一排戏子,对着铜镜将头饰取了下来。

有一个男子,妆面褪了一半,手中执了块巾帕,安静地坐在妆屋的西面。

何依依没有说错,扶易的模样生得很好。

褪了的那半面妆里露出来他的面容,清秀俊朗,不似其他戏子的阴柔,倒像是位骨子里清冷的贵公子。他卸了妆面,宽了戏袍,换了件青色布衫,迈步出来。

我上前问道,“你是不是扶易,扶公子?”

他微微一怔,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说,“我受何依依之托,来替你医好哑疾。”

扶易眉尖蹙了起来,抬眸看了我一眼,拂袖离开了。

我欲追上去,被楼西月一把拉住。

我愤恨道,“他怎么这样不领情?”

楼西月说,“可能承不起这个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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