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行至安定,我和齐笑弹尽粮绝。
大风一去再不复返,让我很痛心,有福可以共享,有难却不能同当,雕品很不好。
我会医术,齐笑会跳舞,于是我在思考我们是卖艺还是卖药。
结合安定镇一共百来人的生活水平,我以为让齐笑当街跳舞这种阳春白雪的艺术能造成轰动,但不一定会带来收入。
于是我从包袱里摸了几包焦术和黄莲粉,掺了些甘草根,和齐笑在集市上摆摊卖止泻药。
生意很不好,摊前人丁稀少。望了望旁边卖鸡蛋的大娘,我觉得压力很大。
我纳闷,“安定镇上的百姓不会泻肚子么?”
齐笑说,“可能是大家还不懂未雨绸缪。”
我皱眉头,“但泻肚子这件事情,是不能够在有要泻肚子的趋势时再出来找药,找好药已经泻了,时间不等人啊。”
齐笑叹了口气,不说话。
我思考了很久,和齐笑说,“我想到了两个办法。”
齐笑看过来,“嗯?”
我说,“第一,你在旁边翩翩起舞,可以吸引一些百姓的目光。”
齐笑扶了扶额头,“用第二个吧。”
我说,“那好,第二个就是在镇上的井里搁点巴豆。既然没有需求,那么我们就创造需求。”
齐笑想了半晌,扶着额头说,“那还是第一个吧。”
最后齐笑没有起舞,因为天阴下雨,我们不得不铩羽而归,归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
我俩蹲在屋檐下,眼前串串水帘自青瓦上滑下,在地上砸下点点水涡。
齐笑怔怔地望着烟雨迷蒙的安定镇,似在凝神想什么。
我推推她,“小笑,你在想什么?”
她回神应道,“我想起小时候在扬州,夏天经常下雨。”
我托腮,“当务之急,是要凑到银子。不如,我去问问这户人家要不要大夫。”
于是我敲了敲门,有个穿长衫的削瘦男子来应门。
我与他的对话进行了第一句就草草收尾。
我问他,“你们家有人有病吗?”
他看了我一眼,将门重重地合上。
雨霁之时,怀才不遇的我,打算去镇上的当铺将身上的夜明珠当了。
我自包袱中将平日里收集的那些个石块倒出来,寻着夜明珠的锦袋想与掌柜的讨个好价钱。
那掌柜的眯着眼瞧了瞧,半晌,他问道,“姑娘,这块波斯翠你想当多少钱?”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是楼西月先前给我的那块刻了“三生”的青绿石头。
我沉思状,“这个……是不当的。”
掌柜堆笑道,“这块波斯翠,我给你五十两。”
我心里提了提,不想这块石头这样值钱。
我装作讶然,“五十两你就想换这宝贝,不当不当。”
掌柜为难道,“俗话说:玉有暇而价贬。波斯翠原是值钱,只是姑娘这块上头刻了字……”
我拍桌子,“一百两。”
那掌柜的二话不说,立马从柜里拿了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我。
之后的路上,我揣着这一百两一直在想,到底是我欺骗了掌柜的,还是掌柜的欺骗了我。
到京城之时,深秋。
我安顿在一间客栈中,齐笑独自前往宣王府。
茶楼里有人在说书,我好像听到“宣王爷”的字眼,于是搁了茶碗,凝神看过去。
那说书老儿醒木拍案,摇着羽扇,道,“圣上的皇兄,宣王爷彼时曾提拔过大将军晋朗,与其有知遇之恩。将军在燕门郡战死之时,王爷也是痛心涕流,扼腕嗟乎。”
有听客道,“我听闻燕门郡一战,将军曾请援兵,然王爷不允;若当真是手下爱将,怎会见死不救?”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向身旁的食客打听,“他们在说的这位宣王爷,是咱圣上的皇兄?”
此人点头,“自然。”
我虽不问朝事,却也知晓眼下是崇元三十二年。
即便圣上十岁登基,这个宣王爷的岁数也大于等于四十二,我这个疑似妹夫同我爹一般大。
思及此,我抖了一抖。
说书老儿再道,“此言非实。燕门郡战时,适逢宣王妃临盆产子,王爷请师回朝,断是无心涉及战事。”
我再抖,齐笑莫不是想做后娘。
尔后,说书老儿再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心中一直在盘算等到齐笑回来,我应当如何开导她。
当日,齐笑一夜不归,让我心中十分惶恐。
更加惶恐的是,次日有传宣王府遭刺客夜袭,死伤不知。
我在客栈里惴惴不安地等齐笑回来,脑中在思考齐笑就是刺客的可能性。
或许是和宣王妃闹翻,愤怒之中拔下头钗相刺,扭打作一团,被误以为是刺杀宣王妃的刺客;或许是为了抢九尾银狐和宣王爷闹翻,愤怒之中拔下头钗相刺,扭打作一团,被误以为是刺杀宣王爷的刺客。
想了很久,我再把以上的推翻,因为齐笑没戴头钗,没有凶器,她也不会功夫,这个刺客肯定不是她。
入夜之时,齐笑回来了。
她与我道,“宣王府的那只九尾银狐死了。”
我问她,“说刺客夜袭宣王府,原来是为的刺杀这只狐狸?”
她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神情淡漠。
我试探道,“小笑,有些时候感情会让你迷失自我,你只会觉得信赖他,信任他,想一直呆在他身旁。但却分不清这是爱情还是习惯。这种自我的迷失,经常会出现在少女时期。”
齐笑看着我,轻笑一声,“你其实只是习惯性地想留在夏公子身边?”
我摆手道,“不是,我是想让你想清楚,你对宣王爷是什么样的感情。”
齐笑静静地看着我,烛光将她的剪影照在窗户纸上,侧脸在夜里泛着凉意,还夹杂了些陌生。
她起身走至榻边,躺倒在榻上,轻声道,“我的心上人不是宣王爷。”
齐笑吹灭了烛火,屋中静得厉害,黑得像浓墨。
我听到齐笑说,“姐姐,我乏了,今日早些睡吧。”
我心头似有道不明的东西压着,感觉齐笑心中有秘密,感觉她与我隔得很远。
我想寻个日子与她深度对话,却没想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她留了封手信给我,上头写着:姐姐,我有要事离开数日,三个月后在扬州相聚。
离别是这样地措手不及,我还没反应过来,齐笑又走了。
措手不及的还有一件事,宣王爷被刺客割喉而亡。
原来刺客的目标不只是那只狐狸,还有那狐狸的主人。
我只来了一日,京城就发生了这样惊世骇俗的杀人事件,让我觉得权利斗争之地,不宜久留。
思来想去,我打算去一趟北疆。
既然宣王府中的九尾银狐已经阵亡,我只能亲自北上捉一只活的。但此行实在寂寞,我于是在京城寻了处镖局想写封信以诉衷肠。
提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思想感情深厚且文采洋溢的信:
师傅,吾行至京都乎,此地甚险乎,九尾银狐已逝乎,王爷一块死了乎。吾欲北上寻药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乎;十日不见,如隔三十秋乎。吾定将狼毒解药带回谷乎,大风走了别回来乎,师傅保重乎。
本欲托镖,然则因得药王谷地处偏僻,鲜有人至,为了一路上的差旅费,镖局要价甚高,送了这封信我就面临着需要再一次摆摊卖药的潦倒境地。
取舍了一番,我将师傅二字划掉,凑和换成了楼西月。
在城中打听了一番路线,我行至城郊离水边,打算乘舟前往北疆。
天灰蒙蒙,不足片刻,便落下雨来。
我在渡口等船,江水奔流,细雨在眼前织成千丝万缕,充满了离愁别绪。
一旁有人来往相送,有个荆钗布裙的姑娘在与一个书生模样的公子依依话别。他替她拢了拢发髻,温言道,“等我。”
那姑娘微微点头,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他,低眼,泪湿了衣袖。
看着渡口三两相送,我有些怅然有些哀伤,非常寂寞。
岸堤上或有几株柳条,在雨中纷飞。
我抬起包袱置于头顶,想以此挡一挡雨。
听得有人道,“姑娘。”
回首望去,有人撑了一把乌扇油伞,立在近处,墨青色云锦服上绣着银线如意纹,广袖交领,腰束玉带,上嵌三颗云状玛瑙,滚着金丝边的袍角轻扬。
他微微偏头,眼角含笑看着我,慢条斯理道,“你当了在下的石头,怎么也不去买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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