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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脚步声缓缓传来。

一道传来的还有雨水落在伞面的滴答声。

大雨压下了杭州盛夏的炎热，带来一阵清新的凉风，让人感觉精神一振。

“束先生，你看，就是这儿了。”

脚步声停下来，中介撑着伞，手拿公文包指向前方，扭头看向身旁男人。

绘着青绿茶树的白色油纸伞缓缓擡起，露出一双漂亮的浅绿色眼睛。

是很少见的颜色。

“麻烦你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男人温和的声音响起。

“哎，好！”中介快步上前，掏出钥匙开门。

束灵把目光从中介身上收回，投向四周。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弯弯绕绕，通向不知名的小巷子，道路两旁是一栋栋古色古香的阁楼，阁楼里偶尔传出一些交谈的声音。

微风拂面，带着雨气的荷花香气萦绕在鼻尖。

想来，他们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

似乎感受到束灵的目光，正在阁楼外闲谈的几位老人笑呵呵的擡头看过来。

感受到他们的友善，束灵向他们微微颔首。

“束先生？”中介打开了门，客气示意他进门。

束灵收起油纸伞，擡脚踏进面前的阁楼。

二层的仿唐式的阁楼，除了前面的两层小楼，后面还带着间三房院落。

看了一圈，束灵表情淡淡，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束先生，您看……”中介脸上挂着称得上是谄媚的笑容，略带紧张地看着束灵。

收回视线，束灵微微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人说话，可房间里明明只有两人，中介疑惑，背脊有些发凉，又不好出声打扰。

就在中介胡思乱想时，束灵轻轻地笑了一声，眉眼间都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犹如冰雪消融，浅绿色眼中满是温柔笑意。

“就这里吧，麻烦你了。”

“哎！好！”中介激动的打开公文包，拿出了准备好的合同。二人来到桌边坐下，亲眼见到对方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安心下来。

对方字迹清隽，和外面卖的字帖也差不了多少，中介莫名想到一句话:字如其人，他忍不住好奇地问:“束先生准备在这里做什么呢？”

束灵温和笑笑:“茶馆。”

……

“束先生。”茶馆大门吱呀一声推开。

“林老先生。”年轻男子从屏风后面走出，看向来人。

来人拄着拐杖，虽然头发花白，但眼睛明亮有神，整个人显得精神气十足。

“束先生，你……咦？大红袍？”林岩的注意力立刻被束灵手中的茶叶吸引过去。

巴掌大的白瓷小罐中装着些深绿色的条形事物，正是名为大红袍的茶叶。

“林老先生好眼力。”把林岩引到一旁坐下，束灵递出手中的瓷罐。

接过装着茶叶的瓷罐，林岩拈起一小片茶叶观察着。

“外形紧结，香气馥郁幽长，好茶啊！”

林岩注视着手里的茶叶，又仔细嗅了嗅，茶香幽然醇厚，隐隐约约带着股兰花香，叫他忍不住想起湿漉漉山岩壁外缭绕的云雾，和茂密山林中生长的茶树。

老人面上露出享受的神情。

和手中茶叶比起来，他以前喝的茶简直都不能叫茶。

“束先生，我冒昧地问一下，这……莫非是九龙窠岩壁上那几棵？”

林岩的语气里除了不敢相信，还有一丝期待。

束灵含笑点头。

“这这……”林岩急忙放下手里的茶叶，并把瓷罐推向束灵，嘴里止不住的喃喃，“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茶叶不也是喝的？”

清亮华丽的嗓音自屏风后传来。

林岩下意识循声望去，便为来人的好样貌顿住。

红袍似火，带着若隐若现的银纹，无一处不精致华美，长发如墨，以红玉簪高高束起，青年容貌却比华丽红袍更加秾艳，眉目张扬。他行走在古色古香的楼阁中，叫人无端想起千百年前鲜衣怒马冠盖满京华的少年郎。

“红昱先生。”林岩朝来人拱手问好。

“林老先生来得倒是巧。”

不等林岩开口询问，红昱放下手中的托盘，笑道：“我新得了一套茶具，正想找人试试呢。”

林岩楞了一下，目光投向红昱刚刚放下的托盘。

红褐色的托盘上放着一套外形有些特别的紫红色茶具，美观而有色泽。

“这……”林岩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眼前的茶具像是在回忆什么，“这茶具似乎有点眼熟？”

“嗯？这是我一位好友的作品，他……”红昱随意的解释道。

咔嗒——

束灵放下手里的茶杯，温声开口，“不是说要喝茶吗？”

“啊，对，喝茶喝茶。”红昱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摆开茶具，准备泡茶。

[差点说漏嘴了。]红昱默默地在心里吐出一口气。

活的时间久了，都差点忘记自家好友已经成为名匠。

三人都是爱茶之人，饮茶的步骤於他们是熟记於心。

坐於茶席前，红昱先在藤壶里插上两株淡雅小巧的花卉，为茶席做一点缀。

之后，他拿过位於另一方向的香炉，倒入半勺香品。

大红袍本就自带兰花香，故而红昱只点了气味浅淡的香品。

不一会儿的功夫，缕缕香气就在茶席萦绕。

焚香之后就是最重要的泡茶了。

红昱先用一旁的沸水温烫茶壶和茶杯。

这主要是为了提高茶具的温度。

大红袍对冲泡的水温要求比较高，事先温烫过的茶具有利於保持泡茶时的水温，保证了茶叶香气的释放。

打开壶盖，用茶匙取了少许茶叶放入壶中，再加入七分左右的沸水。

大红袍第一泡时不用等待，冲水后即出茶汤。

红昱擡起茶壶，往一旁的茶杯中依次倒入茶汤。

“这新茶具的第一杯茶，林老先生可不能推辞。”红昱笑着把茶杯递给林岩。

白皙细长的手指配上紫砂杯中橙红明亮的茶汤，也不知是哪一个更赏心悦目。

“这……”看着那带着茶香的透亮茶汤，林岩有些迟疑。

那九龙窠岩壁上的大红袍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当初仅仅二十两就拍出了数十万的天价。

他林岩一个普通人可喝不起这种东西。

“林老先生不喝可是不给我面子？”红昱故意板着脸。

林岩无奈的笑了笑，“那老头子我今天就不客气了。”

接过红昱泡好的茶，林岩从杯口稍吮一小口，温热的茶水经过舌尖，扩散到舌苔，直接刺激味蕾，浓郁的茶香一瞬间在口腔中炸开，带来浓浓的茶味。

林岩眼睛猛的瞪大，“好茶！”

只一开口，茶香就从口中溢出，绕着鼻尖久久不散。

林岩连忙闭上嘴，静静的回味着茶水的滋味。

“不愧是有岩骨花香之誉的大红袍。”一会儿之后，林岩感叹道，“香气馥郁幽长，茶水的滋味醇厚回甘，好，非常好！”

“看来林老先生也是懂茶之人。”听到林岩的赞誉，红昱脸上的笑容更深，眉眼间隐隐可见骄傲之意。

“不仅是人品茶，茶也希望找到懂自己的知己。”

接过一杯泡好的茶汤，束灵轻轻的尝了一口，缓缓开口说道。

“没错！”听到束灵的话，红昱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听了束灵的话，林岩赞同的点点头，低头又喝了一口茶水。

吱——

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一个人影探头看了进来。

“束先生，我来接爷爷回家。”

似乎注意到束灵几人的视线，人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直起身走了进来。

来到近处，人影的模样也清晰起来。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女，皮肤白皙，长相清秀，半长的头发被扎成马尾垂在身后，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腰间挂着一个红色的吊坠，身上有股书卷气息。

红昱本来有些飘散的视线一下集中到了那红色吊坠上。

“是清含啊。”林岩放下茶杯，朝自家孙女招了招手。

“束先生，红昱先生。”礼貌的朝束灵和红昱打了个招呼，林清含无奈的看向自家爱茶如命的爷爷，“爷爷，我们该回家了。”

“不急不急，等我喝完这杯茶。”林岩重新捧起了茶杯，喝了一口之后闭上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

这九龙窠的大红袍可不是随时都能喝到的，浪费不得。

“……”林清含双手插腰，对自家爷爷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看着眼前爷孙和谐相处的场景，束灵抿了一口茶，嘴角勾了勾，没有开口。

倒是红昱看着林清含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先是不明显的打量了一下林清含的容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微点了点头。再之后瞟了好几眼林清含腰间的吊坠。

等林岩和林清含离开之后红昱看向正在悠然品茶的束灵，“她是丁显的后人？”

“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丁显的气息。”不等束灵回话，红昱就摸着下巴肯定的点了点头，“而且她眉眼间和丁显很像。”

“不过……姓林？”红昱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啧，难道他还是娶了那林家小姐？”

“你还对当初的事念念不忘？”束灵放下茶杯，看向面前嘴角微微下撇的红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