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长(一)
众所周知,春节对国人的意义非凡。这种重要的节日带着另一半异性回家过年,多多少少都有些让长辈们相看,把把关的意思。
虽然之前程寄不是没见过景致的爸爸和奶奶,但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特别是景向维,他撮合的是温以泽和景致。
这导致程寄在年夜饭的前两天就开始紧张,他对传统中国的人情往来,要送什么礼物给对方家长根本不了解。
商业合作上倒也有给合作伙伴送礼的习惯,但那都是他的下属准备的。
偏偏这个时候,他已经放了潘助理春节假期。
程寄是个好老板,在助理放假的时候不会打扰他们,但这次实在是人生的紧要关头,逼不得已给助理发了消息。
但潘助理似乎在忙,没有及时回复。
退出来的时候,他病急乱投医,给陆义森,陆今安,和郁孟平各发了消息,问他们有没有好的建议,但都没回。
景致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程寄颇为烦躁地把手机丢在床上,好奇地挑起眉。
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情绪,就算是以前工作上碰到难搞的问题,都会先淡定地打个网球再说。
“怎么了”景致爬到床上,捡起手机。
他们的手机密码对彼此都不设防,等程寄要来抢的时候,景致已经成功解锁,就看到某人在谷歌的搜索记录,里面的回答包含着西方人对国内人情往来的刻板印象,以及还停留在七八十年代。
景致在他怀里啼笑皆非。
“不准笑了。”程寄无奈地沉声,手肘支在膝头,单手捂着脸,有些羞恼。
景致索性把他压倒,笑意盈盈地俯视他,就是要看他害羞的模样。
“现在知道怕我爸爸了”景致调戏他,“之前在我爸爸面前,不是挺心高气傲的他让你别去医院看他,你还去。”
仔细想想,那时候程寄确实挺死皮赖脸的。
程寄躲开她的撩拨,轻轻咳了两声,“那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
程寄笑了笑,实在受不住,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两人四目相对,程寄双颊染着薄红,仿佛虹霞映照在雪山之巅,程寄说:“照顾他是我应该做的,无论他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但如果他不认可我,我会伤心,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在别人眼里,或许你值得更好的。”
程寄的声音清脆又平静,似乎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配不上景致,所以为了“上门吃年夜饭”这件事,心力交瘁。
说完后,眸光水润地看向景致。
景致的心像是漂浮在浊浪滔天的海面,一上一下地巨大落差让她难以承受。
过去的记忆忽然与现在重合,好像在以前,景致就对程寄说过这样的话,说让程寄放手,去找更好的人。
原来在爱着对方的时候,听到对方这样无奈而又飘渺的话,是这样的难受。
她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很肯定地说:“你就是我最好的,不要胡思乱想。”
俯下身的时候,长发倾落,包围着他们,好闻的冷杉香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发水的甜香。
程寄清润的水眸中只倒映着景致一个人的影子,或者说他满心满眼只有景致。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徐徐回吻,白皙柔嫩的脖颈被长发发尾刺挠着发红。
接吻了一会儿,景致落回他怀里,玩着他的手说:“如果你真的紧张的话,那年夜饭就算了。”
她的本意是不愿意在年夜饭这样举家欢庆的日子,让程寄孤单一人。
程家的家庭关系是挺冷漠,但在春节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也是要装模作样聚一聚,程寄在新春假期,总会飞去巴黎。
但今年不一样,他没有回去的机会。
目前看来,这个建议让程寄十分困扰。
“没关系,”程寄翻着那本厚厚的辞典,“还是有办法的。”
但程寄把“解决办法”的希望寄托于自家兄弟的想法,是不太靠谱的。
他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收到了他们姗姗来迟的微信回复。
一个比一个离谱。
陆今安傻白甜喝得有些上头:【我不知道啊,我在泡吧,我连女人的手都还没摸过~你问我哥吧。】
没想到陆义森喝得更加熏醉:【今年过节不收礼啊,收礼只收虎鞭,嗝~酒~】
郁孟平倒是比这两个人正常,但他显然也是不靠谱的,一边惊讶于程寄的动作比他快,一边感慨程寄哄女人是有一套的。
然后顺便给他出点瞎主意。
程寄:......
尽管如此,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程寄还是跟着景致回了家。
景致他们的家已经不在之前远离市中心的偏僻小区了,早在一年前,她就买下了现在的房子,两百多平,宽敞明亮,中档小区,不算豪宅。
当初买下这房子也是看中了离景向维的医院比较近,而且小区里老人比较多,这样也方便奶奶和同龄人交往。
如果不是加班到很晚,景致也会回来住。
所有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充满欢声笑语。
送长辈礼物这件事,总归是要投其所好,就算是很贵重的礼物,长辈们不喜欢也白搭,而长辈们刚好需要,就算是再便宜,他们也喜欢。
景奶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程寄送给她的是一尊观音玉雕,一只半的手掌高,很适合放在龛头,每日供奉。
由于时间紧张,这块玉的品质普通,算不得上乘,景奶奶信佛,就少这么一尊佛像摆在家里,因此拿到手后就一直眉开眼笑,夸程寄有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翡翠项链,比玉佛贵,她倒是看也没看。
程寄笑着应纳:“奶奶喜欢就好。”
而给景向维的礼物是包括西湖龙井,君山银针,六安瓜片,武夷岩茶等包括在内的中国十大名茶,不以量取胜,但胜在十个品种都齐全,而且质量非常好。
景向维有点收集癖,他也确实爱茶,以前没破产的时候,就爱收集各种茶叶摆在家里,不喝,摆着看也是舒畅的。
两天之内能集齐这些,程寄确实花了不少人脉和精力。
除了这个,程寄还给他准备了围棋的收藏品,掐丝珐琅围棋盒里装的是白玉围棋子。
景向维看着桌上心意颇重的礼物,半天没有说话。
“爸,你就别装了,”景致笑着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你很喜欢,既然喜欢,说句话啊。”
程寄规规矩矩地站着,景向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
他现在走路需要拄拐了,双手按着拐头,轻轻敲了敲:“还不快收起来,年夜饭还吃不吃了。”
这一关就这样过去了。
程寄心底松了口气,望向景致关切的目光,笑了笑。
年夜饭的菜做起来很累人,景致不舍得劳累家人,这顿饭是从酒店订的。
刚把菜摆上桌,就响起了门铃声。
“看来我喊的人来了。”景向维说,他想要去开门,但碍于腿脚不便利,程寄替他去。
“谁啊”景致从厨房拿了碗筷,问。
但景向维还没回答,景致已经看到了人。
温以泽拎着一箱草莓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看到给他开门的是程寄,明显一愣。
听到景向维关心地问他怎么现在才来,他才回过神,将眼睫毛上的雪水眨去,侧身穿过程寄进来:“外面下雪了,我又回去加了件衣服才来。”
“啊呀!你这孩子!多穿了件毛衣也不够啊!”奶奶把沙发上的毛毯盖在他身上,顺便帮他擦了擦羽绒服外套上的水,心疼地说:“快披上,下雪你也不知道打把伞。”
温以泽看了眼景致,笑着回道:“我也不知道这雪会越下越大。”
他把手里的草莓拿给景奶奶看,讨喜着说:“东北的大草莓,知道奶奶喜欢,特意让我朋友今天回来的时候带的,比顺丰冷链的还要新鲜。”
“你啊!”奶奶满心欢喜,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景致把碗筷放在桌上,又取走了温以泽手中的篮子,回厨房,打算先洗一盘草莓出来。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了程寄,景致招呼他:“过来,一起洗。”
程寄听话地走过去,帮忙。
两人很安静,景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天,只有借着屋内的一点光,才能看到白雪簌簌飞落。
“还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景致呢喃。
“嗯。”
景致说:“你别想太多,今年我和以泽包了团队去泰国普吉岛玩作为年终福利,以泽的爷爷奶奶也去了,要不是我爸腿脚不利索,奶奶又不舍得大过年的,留下我和我爸,所以才没去。”
“以泽一个人在家过年,我爸肯定是不同意的。”
“他们也都喜欢你,欢迎你来的。”景致看向他。
“我知道。”程寄说。
“那你看上去怎么闷闷不乐的”
“因为你刚才看了他。”经历过磨合后,他们明白有问题就要立刻说开,程寄直言不讳,只不过他说完后,眼睛浮现一抹笑。
两人的手浸在温水中,周围浮漫着草莓,因为太大太红,映着崭新的不锈钢水槽红艳艳,程寄避开草莓,但还是难免会碰到,在温水中摸到了景致的手,紧紧地抓住。
“不过你既然知道我不开心,那肯定还是把注意力放我身上了。”程寄说。
这人还真是......
景致只好无奈地哦了一声,然后单手打开一旁的一盒蓝莓丢进水槽里,噗通噗通,全都跳下水。
“干嘛还放这个”
“你喜欢吃。”景致冲着他笑。
那天的晚餐有些诡异的和谐,程寄和温以泽都在故意维持这样的气氛,毕竟是大年三十,开心最重要。
窗外冬雪翻涌,寒天冻地,屋内还算热闹温馨。
不管是对程寄,景致,还是温以泽来说,是个好年。
吃过晚饭后,两个年轻男人收拾残羹剩饭,客厅里放着春晚,奶奶把景致喊进房间,说是让她帮忙准备明天去庙里的东西。
大年初一,很多人都要去庙里拜菩萨,甚至抢头香,祈求来年好运。
奶奶自然也不能落下,而且她准备的比一般人都要齐全,蜡烛,黄纸,金元宝,样样都有。
而且她觉得这些还不够,拉着景致折金元宝,和她话家常。
奶奶虽然从以前的小区搬出来了,但因为住的年数长,有交情往来的邻居还不少,而且和她一样信佛参加活动的朋友也都在那儿。
这已经超越杭州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俨然是第二故乡。
“你还记得蒋阿姨吗”奶奶问。
“哪个”景致显然是不记得了。
奶奶也不怪她,“就是以前住我们家旁边,胖胖的,烫着卷发,还有两个女儿的。”
“哦,是她,怎么了”
“前两天碰见,让我问你,剧组缺不缺人,她小女儿大二了,成绩一般,明年就要毕业,总要找个活做做,而且还说这孩子喜欢追星,就问到你这来了。”
奶奶又说:“你蒋阿姨嘴巴是碎了点,但人还不错,以前也经常照顾我这个老太婆。”
景致忽然笑了笑,她想起来好多年前在超市碰到蒋阿姨,一转身就听到她在聊他们家八卦。
那时候她小女儿还跟在身边,手臂摔断了。
景致说:“你让她来找我好了。”
“那好。”奶奶笑着说。
忽然间她又问:“小景,你和这位程先生是认真的吗真打算结婚”
景奶奶和程寄接触得不多,对于程寄的印象源于好多年前有一次回老小区的时候,地上雪滑,要不是程寄及时拉住她,她这把老骨头就要摔在地上散架。
程寄牵着她上楼,碰到了蒋阿姨。
蒋阿姨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景奶奶,这是你们家小景的男朋友啊,看上去很有钱,很有派头嘛。”
景奶奶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就一个好心人,扶了我一把。”
蒋阿姨打量了程寄几眼,才笑着说:“那是我想错了。”
但似乎她也没有想错,因为程寄扶景奶奶回家后,就问景致怎么没陪着她。
景奶奶问:“你和我孙女什么关系”
虽然程寄说没关系,但景奶奶也不是一般人。她出身于富贾之家,嫁人之后,又一直是养尊处优,只有晚年落寞了些,千金散尽后,一身孑然,唯有身上的气质这么多年还是不变。
所以她看得出来眼前的男人和景致是有些关系。
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景致这两天睡在这里,而且家是在这里。
他之所以知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景致告诉他的。可景致不是个会随便告诉别人私密的人。
这个消息确实是景致自己告诉程寄的,只不过是一气之下。
那时候程寄刚从巴黎回来,从横店追回北京。
怕被看出更多的细节,程寄确认景奶奶没事后,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之后,她又在景向维的医院,见过他几回。
景奶奶对这件事印象深刻,除了窥见一点孙女的感情,还有蒋阿姨说的话也让她耿耿于怀。
奶奶问:“这个程寄是你一直在等的人吗”
景致停下手中的动作,惶惶看过去:“怎么了”
她以为奶奶会不同意她和程寄在一起。
奶奶笑了笑,摇头说没有,“奶奶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得出来前两年,并不开心,如果他能让你开心,奶奶都会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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