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鬓斑白(你)
“整个天宫全找遍了,天牢也去确认过了,没有发现老仙家的下落。”魔界的侍卫如此说道。
“在那个池子下面,有个水牢。上回老仙家将我扔进去,看见了李锦蓉被关在那里。”
话毕,李骸已经是领着部队迅速走了出去。
吴庸来到了那株无果树下,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沈重。
“老仙家莫非也躲在了那水牢底下,这偌大的天宫,居然什么都没有。”
姐姐白倾走到吴庸的跟前询问,这才将他的思绪打断。
“敬儿,你怎么了?”
吴庸摇头,将方才的走神努力掩盖过去:“没有,一块去那儿看看吧。”
说不定那家夥还真的躲在里头了。
“敬儿。”白倾伸手拉住了吴庸的袖子。
吴庸缓缓回头:“姐姐?”
“天界最高的地方,应该是须弥山的三叠泉没错吧,站在那儿朝下面看,应该是看的一清二楚吧。”白倾问。
须弥山三叠泉,吴庸记起和李骸跳崖那事儿,以及登上山顶的重重云雾飘渺,下面所有的景象都缩成了一个点似的。
“应该是的,怎么了?”吴庸不理解白倾话里头的意思。
“你先带兵去水池,我去须弥山顶上看看。”
“怎么了?”
“没有,就是,有点好奇。”
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默默像身后藏了藏,直到弟弟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她才毅然决然地转身,朝着须弥山的方向奔去。
路上,她一直对自己说。
她的弟弟白敬,一定是王。
吴庸匆忙赶去池子边时,恰逢李骸从里头走出来,好多的天宫侍卫宫女慌慌张张地都涌出,李骸走到他面前,一拳挥下。
“我姐姐呢!”他双手紧紧攥住吴庸的衣领,吼道。
同样的,吴庸也没能在后头找着李锦蓉的身影。
嘴角边火辣辣地疼,吴庸也没跟他客气,用力将他的手扯下来。
“又不是我关的,冲老子发什么火。”
面前喘着粗气的白发男子,双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也对,寻了三百年的姐姐,终於等来了这一日。
渴望成了空,换做谁都会发火。
可若是翻遍天宫和水牢都没能见到,又会藏到哪儿呢。
霎时间,吴庸和李骸都想到了一个地点。
须弥山顶。
渺万里层云,他再度坐在这里俯瞰天宫时,已是到了垂暮之年。
“阿糠。”
这大好河山居然没能等到携手共享之时,你却徒留我孑孓一身,在这个又高,又空荡荡的位子上,呆了三百年。
三百年,都没能等到你回来。
身旁被铁链束缚住的李锦蓉勉强睁开,一边咳喘着,一边冲着他道:“你果真不是阿糠。”
他斜眼看了身旁这个几乎命绝的女子,又将目光放下了脚下的云烟。
“他说他回来的。他要我等他。三百年前,他亲征那日,亲口对我说的,他说,苗苗啊,你就在此地别乱走,我打完仗很快就会来接你的。”
三百年了,这个诺言一直存了三百年了。
何时才能了结呢。
阿糠,你又什么时候回来呢。
“所以你想在他回来之前,守住这个位置对么?”
尽管被锁链缠得十分不舒服,李锦蓉还是尽量坐直了身子,陪着他最后一次,看山下的景色。
“你可曾明白,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那个孤独的位子上,等待着一个永远也没办法实现的诺言,这些年,他又是怎么骗过自己的。
“他答应我的。”
因为,他说一定,一定,一定要等他回来。
所以,他也一定,一定,一定要等他回来。
“阿糠已经战死了,他不会回来的,纵是灵魂轮回,那也不是他了。”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李锦蓉却忽然觉得心酸。
阿糠的猫儿,为了等阿糠。
一直在这儿,一步都不肯走。
“就好像是在昨天,他的声音,他的笑,他的手抚摸在我脑袋上时的温暖。”
“你屠害这么多生灵,民不聊生,可还悔恨?”
他摇头,没有作丝毫的犹疑。
哈哈,我家苗苗在我不在的时候,就给我看着,哈哈,你们没法子了吧。
他是个暴君,是个谁都不敢忤逆的暴君,他用他的方式来守住了那个位子,与此付出的代价,无论多大,他也不在乎。
因为对他而言,只要占着那个位子,等阿糠回来就行了。
有句话说的好。
难得糊涂,谁都觉得将事情看的一清二楚的最好。
殊不知,天底下还有像他这种,一直做着那个梦,不愿醒,不覆醒的例子。
因为醒来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所以不如就和衣而睡吧,在梦里酣眠,在梦里去等他。
阿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阿糠,你还会回来吗?
后头逐渐传来了声响,他起身,牵着李锦蓉的锁链,站在了悬崖的最边缘。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他的躯体似乎已被掏空,剩下的这副躯壳,一碰就碎。
“小骸!”老仙家手里的匕首搁在李锦蓉的脖间,她的泪水也开始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她也等了三百年,也在水牢里不见天日的折磨中丧失掉活下去的勇气。
她也在等,等弟弟一定回来救她。
好在她等来了。
那张三百年未见的面孔。
“小骸!别管我了,别管我了,杀吧,把我跟他都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老仙家的眼里,更是亮着一股邪佞。
“李乞骸,你终於还是来了。还有你,吴甘庸,你们终於来了。”
脚下的悬崖不断地跌落泥块,只要再往下一小步,便是万劫不覆。
“你们答应过的,龙跟虎都会来的,你们果然没有食言,哈哈哈哈哈。”
“你们应该高兴,不就是等着这一日的来临吗?你们不是终於等来了么?一个亲手杀死我的好机会。”
“来啊,来啊,都过来啊,怎么不过来呢!”
吴庸站在李骸不远处,因为这小子是抄近路赶过来的,这会儿子身处路旁的灌木丛中,身后是重叠的树林。
吴庸刚想迈出去,身后姐姐白倾突然出现阻止,向他摇了摇头。
白倾想阻止他。
毕竟这是李骸跟老仙家的恩怨,吴庸若是轻易插手,会让事情变得更加覆杂。
“三百年前,三玄堂放出龙争虎斗的预言,我就已经在等这一日了。白家借机散播为龙的谣言,於是我便趁机以此为由将李家龙屠尽,因为当年知晓了我真身的,一个是李慎,还有一个是孔绡。你们害死阿糠之后,我就发誓,你们欠他的,加倍奉还。如今龙被我屠尽,孔家也被我杀光,知道还有谁没有被制裁吗?”
还有白家。
“你们都以为我昏庸无能,可是你们看,眼下的局势,不是正如我所愿吗。这些年来,最后一个需要被裁决的,吴甘庸,是你。”
吴庸咬紧牙关,尽量克制住那股愤怒。
“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他,你是白敬,你是吴甘庸,你就不是他。知道我手里这把匕首后的是谁么?李锦蓉,李乞骸他姐姐,这些年李乞骸费尽心力埋伏在我身边,还以为不知道吗哈哈哈哈哈,我全都知道,当时我还以为,他这么重情重义,不会将他哥哥亲手给活扒了呢。”
吴庸不禁看向树林里站着的李骸,一直没吭声,一直只是个沈默的背影。
“放了姐姐,我什么都答应你。”李骸的话是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放了她,我可以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说着,剑被拔出,毫不犹豫地架在了自己脖上。
吴庸顿时感到脚下一软。
“李骸你别胡来!”
“小骸!别这样!”
李锦蓉哭着摇头,身后是万丈光芒升起。
她的眼睛早就无法承受这样的泪水,实现几近开始模糊。
“你们走,你都走,谁都别听他的。姐姐不过是将死之身,能在死前看你一眼就已经很满足了。吴甘庸,吴甘庸我求求你,带小骸走,走的远远的。”
那日灵霄宝殿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哥哥李悯生那沈重而又痛心的嘶吼,沾满鲜血的双手,一夜变白的头发。
谁也不清楚,这些年他究竟是如何熬下来的。
吴庸望着那个背影,刚迈出脚步。
悬崖边上的老仙家又发了话。
“李乞骸,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留在身边么。因为你跟我真的很像,为了大业不惜牺牲掉一切,三百年前你肯杀死你哥哥,我就已经晓得你有这个本事了。不如今日咱们再做一道选择题,想要你姐姐李锦蓉活着,杀了吴甘庸。”
龙争虎斗,必定要有一个成王,一个败寇。
既然说要守护住那个位子,他就一定要坚守到底。
这条龙的意志显然早在三百年就已经被挫顿光,如今只要虎一死。
那个位子,还是他的。
谁都抢不得。
“哈哈哈哈哈,杀啊,杀啊,三百年前灵霄宝殿我见你杀你哥哥不是挺利索的嘛,如今一个跟自己抢位置的劲敌,杀了不就什么烦心事都没了吗哈哈哈哈。”
“杀啊,杀了他啊!”
“杀啊!”
李骸手中的剑对准了身后的他。
三百年前,李骸很清楚如果不动手来明示所谓的忠诚,自己的身份将完全暴露,他跟哥哥都是必死无疑。
那会儿子,他是为了自己,以及失踪不明的姐姐李锦蓉。
三百年后,他也很清楚,如果不杀,他姐姐将必死无疑。
他找了三百年的姐姐,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眷。
匕首已经刺进了李锦蓉的脖间,细小的血流开始流出,伴随着他那一句又一句的。
“杀啊。”
“杀啊。”
“杀啊。”
吴庸好像看见了剑在挥动。
他有些发楞,也有些惊讶。
下一瞬身后的姐姐白倾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替弟弟挨下那一记寒冽的剑光。
吴庸觉得心里某一处开始了坍塌,不疼,很麻木。
“姐姐!!!”
红色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伸手去扶她的身子时,手中的鸿铭刀已经控制不住地砍了过去。
他没躲。
正中右肩。
踉跄着后退,最后倒在了林子里。
“姐姐。”
白倾的胸前晕染了大片的血红,吴庸蹲下去抱住她时,脑子才反应过来。
刚刚他是对着自己挥剑的,而自己刚刚,也是对着他将刀砍过去的。
他们在互相残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仙家的匕首被扔进了深渊,他笑着,从袖子里掏出小药瓶,瓶身还绘着熟悉的图案,然后掰开李锦蓉的嘴,灌了进去。
瓶子“咕噜咕噜”滚到吴庸脚下时,他才发现,那是他们白家用来装毒/药惊鸿的瓶子。
“白家的惊鸿,最后一瓶。你大可去跟吴甘庸要,看他会不会给你。李乞骸,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袍加身,他挥舞着枯瘦如柴的手臂,跌跌撞撞下了山,然后在跌跌撞撞跑回了灵霄宝殿。
长长的过道,那个闪着金光的宝座,一伸手仿佛就能摸到。
他连爬带滚地来到宝座下,颤颤巍巍伸出手触摸着。
“阿糠,你曾对我说山河大好,世间繁华绚丽,是多么吸引你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我替你执掌了这百年的天权富贵,却怎么觉得,山河再好,世间再繁华,终究抵不过你嘴角一个轻笑呢。”
阿糠,我累了。
阿糠,我来了。
全书的精华,终於给我写到了。
明天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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