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收到吴邪的短信,那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
吴邪大概是怕被骂,没有打电话,只用短信告知他们三人都安全从水下古楼里出来了,吴二白已派了伙计把张起灵和胖子送回北京。
当天下午,朝兮在潘家园胖子的铺子外,等到了吴家的车。
先下来的是胖子,跟上次见面时相比胖子好像瘦了很多,肉乎乎的脸颊都塌陷下去了,穿戴收拾得还算齐整,但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明显是有伤在身。
朝兮心头一沉,然后便看见了张起灵从车里钻出来。
张起灵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先前在杭州养回来的一点肉全没了,身上缠着好几处纱布绷带,看来是没少遭罪。
幸好,人还活着。
朝兮连忙冲了过去,一边对张起灵上下其手检查受伤情况,一边就要打电话联系医院。
胖子在旁边充当了张起灵的发言人,有气无力地说:“他二大爷呀,您就别忙活了,小哥都是皮外伤,等拉到医院伤口都愈合了。倒是您老人家自己个儿,在北京养尊处优的,怎么还带伤了?”
做手术这事儿朝兮勒令吴邪不许告诉张起灵,吴邪也不可能告诉胖子这个不沾亲带故的外人,所以他们俩理所当然都不知道。
张起灵一下车,就看到了朝兮左手绑着绷带,虽然一句话都没问,但视线时不时地落在那处,心底着实是有些在意的。
当日医院一别,两人都是全须全尾儿的,今日重逢,却都成了这副样子,未免心生感慨。
朝兮也留意到了张起灵关注的目光,不自觉地笑了笑,说道:“只是以前的旧伤,前段日子做了手术,没什么大碍。”
看似是在回答胖子的问题,实则他一直注视着张起灵的眼睛,并欣慰于在那双淡漠的眸子里看见了类似关心的情绪。
短暂的对视后,他略微移开视线,变脸比翻书还快地冷冷一瞥,对胖子道:“既然人平安回来了,这件事就算过了,下回你们再敢背着我让他涉险,当心你的小命。”
胖子脾气太急,一听这话就怒不可遏,一拍车门就要冲过来干架,他心说现在在自己的地盘,要是让人踩脸,他以后在潘家园街面上还怎么混?
出人意料的是,张起灵却一把按住了他,看那意思竟是对朝兮颇有回护之意。
胖子更是恼怒:“小哥你是跟谁一伙的?你帮他是不是?咱们好歹同生死共患难一回,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究……”
朝兮看在眼里,这嘴角的弧度都压不住,他轻蔑地瞧了瞧胖子,轻咳两声,说:“你就别折腾了,就算他不掺和,就算我只有一只手能用,也照样能把你打趴下,到那时你才真是混不下去了。”
“我艹尼玛&%~……”胖子啐了一口,在一连串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后,终于涨红着脸老实了。
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闹得越大越容易被人看笑话,胖子也不是那不识时务的人。
最后他愤愤地瞪了一眼张起灵,嘀咕:“老子白伺候你这些天了,小没良心……啊不,是老没良心的……”
朝兮听罢皱了皱眉,但懒得再同胖子纠缠废话了,就将张起灵往自己身边扯了扯,用通知的语气说:“以后不需要你伺候了。人,我这就带走了。”
嘴上是在埋怨张起灵,实则胖子念及他多次救命之恩,对他还是很关心的。
胖子脑筋飞快地思量一番,纵然再不喜欢谢朝兮这个人,但想到这两人是亲戚,应该无妨,所以就没再多口。
张起灵也没有拒绝,乖乖跟着朝兮上了后排车座。
司机是解家的伙计,甚是乖觉,老老实实目不斜视地开车,几乎没有多看张起灵一眼,只恭恭敬敬地问朝兮:“谢老板,咱们现在回去吗?”
朝兮侧首看了看张起灵,想着他独来独往惯了,解家又人多口杂,让他住在那儿多有不便,遂道:“先不回。你找个你们当家的熟识的酒店,要靠的住的,私密性好的。”
司机略感意外,但依然顺从地把车开到了一间豪华酒店楼下。这里安保不错,而且跟解雨臣家只隔了两条街,有什么事朝兮也方便过来。
司机进去后直接搬出了解雨臣的名号,酒店经理不敢大意,亲自给张起灵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套房,房中有传呼铃,操作简单,但凡有需求,自然会有服务人员给他伺候得妥妥当当。
以防万一,朝兮预留了足够的钱,给前台的几个服务员都打点得明明白白,反正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他而言都不叫事。
桩桩件件安排好,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他带着张起灵去酒店二楼的餐厅吃晚饭。
不消他开口,酒店经理就给安排了一间僻静的包厢。菜肴并不局限于东北菜,他按照张起灵的口味交待了厨师,山南海北群英荟萃。
张起灵其实不挑食,但当他看着一桌子清淡可口的饭菜,样样合心合意,如同冰天雪地里有人赠予一碗热汤,熨帖暖心。
可是不知怎么,他瞧着那人明朗温和的笑脸,心头却好像被针刺痛了一下。
好难过,又不知为何而难过。
此次去往张家古楼,所见所闻,一事一物,皆是熟悉又陌生。当他试图拼凑出那些缺失的记忆时,却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无法把谢朝兮与张家联系在一起。
谢朝兮明明自称是他的长辈,却好像并不属于张家,在他为张家奔走劳碌的那些年,也好像从没出现过谢朝兮的身影。
就像在格尔木见面的时候,谢朝兮自己说的那样——
“我不是张家人了。我跟张家唯一的牵系,就只有你。”
这太奇怪了。
寂然饭毕,他默默地放下碗筷,凝视着自觉与他分开一段距离入座的谢朝兮,忽然说:“我们聊聊吧。”
朝兮稍微有些惊讶,能让张起灵主动开口可真不容易,难道是在张家古楼里回忆起了什么事?于是温声道:“你想聊些什么?如果是张家古楼里的东西,我可能回答不出来,因为我也没进去过。”
“不。”张起灵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聊一聊你,你在张家的过去,和你所知道的,我的过去。”
“……好啊,也是时候了。”
老是打哑谜确实没什么意思,既然有了和平交谈的机会,索性就说个明白,让张起灵自己决定他们的未来吧。
朝兮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有些安定人心的神奇魔力。
他道:“我毁了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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