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能接到钱进的电话,告诉他明天有两个美国人要来矿上考察。你要亲自带他们下矿井,并尽可能解答他们的疑问。他们是华尔街投行请来的矿业专家。一个叫菲利普,一个叫皮特。看完驼城的煤矿,你叫高举派上一部车,最好是越野车,直接赶往汉中的略阳县有一个叫煎茶岭的山沟,那边有一个镍矿项目,那边的项目负责人姓苟,他的手机号码已经短信发给你了。苟先生是陕西省有色总公司的,他会全面介绍镍矿的情况。你做好翻译就行。
张慧能向高举转告了钱进的电话内容,高举觉得太新鲜了:“没曾想咱煤矿还能让美国人感兴趣。他们来作甚?你们钱总真能忽悠!”张慧能问:“钱总没跟你说?咱们打算在美国IPO啊,就是上市。”高举说:“他上次来好像提到过,我没在意。我只知道挖煤赚钱,上市的事我解不下。你来给我说说。”张慧能耐心地解释道:“IPO的中文意思就是首次公开发行股票募集资金的意思。比如说咱煤矿需要钱来购买探矿权、采矿权和通过技改扩大生产规模,钱从哪儿来呢?咱们驼城这边通常是两个途径:一是找银行借;二是民间集资个人入股。IPO则不同。它是公司具备较强的盈利能力,可又缺乏后续发展资金。于是就公开向社会招股,原有的老股东可以认购,战略投资人自愿出钱认购,社会个人也可以认购一小部分。跟银行借款比,IPO最大的好处是不用支付资金使用的利息。”高举插话:“那投资的人靠什么赚钱?”张慧能说:“一是企业的盈利,就是每年分红利呀;二是,也是最主要的,就是你公司上市后如果市盈率10倍的话,这时你选择卖出股票,就相当于你赚了10倍的利润。”高举不解地问:“谁这么傻,愿意花10倍的价钱买股票?”张慧能说:“二级市场呀。分析师出研究报告,预测未来公司的业绩保持50%的增速的话,那股价还得翻倍啊。”高举说:“我听明白了,按咱驼城人的思维,这是投机取巧赚大钱。不受累,不出汗。”张慧能说:“你理解偏了。这是全球资本市场的游戏规则。做大做强企业,就得这样玩儿。”
高举胃口被张慧能吊起来了:“那你说说假如咱公司真在美国上市,咱有哪些好处?能得到哪些利益?”张慧能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打个比方,咱们本来只有一小坨面,只能做一个馒头。上市就好比经过配料、加工和包装最终做成一个大大的蛋糕。而且还是‘美国蛋糕’。你想想看,一个馒头分到你名下就一小口,只能填牙缝;一个大蛋糕你就能切上一大块,够吃一辈子的了。好处那就太多了。首先你不用为钱发愁。没钱了上市公司可以通过增发、配股和发企业债来圈钱;你个人的股份可以找个好价钱卖掉;上市公司继续聘用你担任矿长,工资肯定要涨几倍;还有股权激励机制,根据管理层每年的经营业绩奖励期权,就是未来兑现的股权等等,还有好多。”高举美滋滋地说:“那咱这次可要好好接待这两个鬼佬呀。”“当然。钱总特意交代还要让你派车送鬼佬去汉中的略阳呢。”张慧能说。高举爽快地说:“那还用说?就派丰田4700陆地巡洋舰走一趟。”
菲利普是个高高大大的白胖子,而皮特却是个瘦瘦的黑小子。张慧能对高举耳语:皮特的祖先从非洲肯尼亚移民到美国,他已是第四代了。煤矿的员工都围着两个老外看稀奇。看着高大威猛的菲利普都啧啧称奇:那么白的皮肤,白里还透着红。白白的绒绒毛满脸都是。胳臂上的却像野猪毛。高举也连忙穿上西服,并让张慧能帮忙他绑上领带,表示隆重欢迎的意思。两个美国人刚坐下喝了口水,就打开拉杆箱,找出一套灰色的工作服套在身上。还翻出硕大的手电筒。他俩呜里哇啦一通,张慧能对高举翻译道:他俩说先下井看。叫你给他俩准备矿灯并安排人带路。上来后再座谈交流。高举立马安排他们下井,并亲自带路。他脱掉西服,穿上矿上的工作服。他对张慧能说:“老外干事就是认真。说干就干,干脆利索。还自带装备。”张慧能翻译过去,菲利普又是呜里哇啦,张慧能对高举说:“他说你也是。”矿灯送到了井口,安全员帮忙给他们戴上。高举为了节省时间,叫他们开动小矿车,四个人顺着斜井的轨道风驰电掣般滑向井底。
一个小时后,四个人走出井口。此时根本分不出谁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就像刚从地震废墟里刨出来的灾民。两个老外在不同的煤层分别取样并详细标明巷道的位置。淋浴完毕,四个人来到会议室。孙书记张罗着泡茶,并请示高总安排晚饭的事。“拉他们到天佑吃咱驼城的土菜。”高举回答。
张慧能用英语跟他们交流了一会儿,回头对高举说:“他们有三个问题,并希望你提供最近的煤炭的品质化验报告。”高举马上打电话让送一份上周刚出的煤检报告。他问道:“哪三个问题?”张慧能告诉高举:“一是现有的储量以及规划的远景储量;二是现在的产能以及规划的远景产能;三是瓦斯、粉尘、透水等灾害的治理措施。”高举回答:“现有的储量是5000万吨,远景的储量3亿吨;现在的产能每年60万吨,远景的话至少120万吨。这里是沙漠,井下瓦斯浓度极低,不可能发生瓦斯爆炸。粉尘的问题我们正准备上一套井下喷淋系统,设备已经到位,下个月就能安装完毕。透水事故发生的几率很小,因为这里是沙漠,地下水枯竭。”张慧能一一翻译过去,高举看他们频频点头“OK,OK”像捣蒜。
煤检报告也送来了。皮特看完后递给菲利普。菲利普看完后与皮特交换了看法。张慧能告诉高举,他们说煤质很好,低硫、低磷、低灰;高挥发分、高发热量。他们还说,他们知道中国神华的煤田就紧挨着咱们煤矿,这里应该是世界第七大的整装大煤田——榆神大煤田,储量有2700亿吨。高举说:“这美国人真是厉害!把我们的这点家当搞得门儿清。”张慧能笑着说:“不然,人家怎么号称世界老大呢。”
在来煤矿的路上,张慧能介绍了沿线的秦汉土长城。并告诉美国人咱们煤矿冠名“长城”,就是因为矿区就有三个2000年以前的秦汉土长城烽火台。菲利普和皮特都到过北京八达岭看过明长城,距今也就500来年。当他们了解到这里有2000年以前的长城时,简直是心花怒放。所以他俩提出一定要去拜谒土长城的烽火台。
矿区办公室离最近的烽火台只有2公里。高举前面带路,从沙滩上穿过去。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远处的放羊汉子扯起拦羊嗓子唱着信天游,正赶着羊群回家。烽火台历经2000多年的风雨侵蚀,已经面目全非了。远看就像一座荒凉的大坟冢。看得出来,菲利普和皮特激动不已。来到跟前,一个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了:菲利普“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轻轻地亲吻着烽火台上夯实的黄土。那种虔诚,让高举感动不已,不禁肃然起敬。是啊,高举不知带过多少中国人来到这里参观,却没有一个人下跪。也许是我们的历史太过漫长。我们残存的那种对历史的敬畏之心已被金钱和物欲所泯灭。而不远万里走来的美国人却如此虔诚地为中华古老的文明跪下,那种人性的光辉照得张慧能几乎睁不开眼。张慧能赶紧用手机拍照,捕捉了这精彩的一瞬。张慧能告诉菲利普,长城是农业文明和游牧文明的分界线,也是中原汉民族政权和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古战场。皮特用手指抠着烽火台上的夯土层,对张慧能说:这土可以带一点回家吗?张慧能说,当然。两个美国人高兴得像个孩子,一人揣了一块黄土放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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