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宁西北边是天平军节度使，东北方向是平卢军节度使，西南边是宋州节度使，南边是武宁节度使。

即便是泰宁内部，兖州东边的密州和沂州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一定会帮他。

这就是此时天下的常态，若张万进处于顺风情形，这两州都会听从他号令；可他若是处于逆风的局面，这两州能不帮别人攻打兖州就算是烧高香了。

“鲁王殿下，末将倒是有一计，就看鲁王殿下愿不愿意采纳。”一旁坐着的董璋突然开口道。

董璋并未被朱汉宾所杀，也未归顺朱汉宾。因为当初李振建议在单州建都，于是逃出开封城的董璋就被派去单州。

不久后，朱汉宾杀了朱友孜和李振，董璋担心自己被清算，便带着所部约两千人逃到了兖州，并投靠了张万进。

张万进开始还不打算收留董璋，结果得知朱友贞下令让王彦章和朱汉宾讨伐他，他不仅收留了董璋，还以其亲信两千人设立一军，以其为指挥使。

张万进听闻顿感好奇，有些走投无路的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董指挥使有好的建议可以直说。”

董璋下意识看了下其他将领，打量着这些人的表情，记住之后，这才说道，“朱友贞打算赶尽杀绝，鲁王殿下何不向李唐求援？李唐如今已经攻占杨刘、济州，若此时鲁王殿下愿意归顺李唐，李唐肯定会派兵来援。

唐军的战力如何，鲁王殿下应该有所耳闻。那个时候，鲁王殿下何惧梁军？”

“归顺李唐？”听到这个建议，张万进有些迟疑。

他如今已经是鲁王，若归顺李唐后，还能保持这爵位吗？

而且李唐如今已经废除了节度使，自己若是归顺李唐，还能保持现在的独立性吗？若只是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职，他有些不愿。

其实早在之前，李唐就有暗探来接触他，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杀了来人。

如今天下局势复杂，朱梁大厦将倾，他自然得为自己留条活路。

只是跟随朱友孜造反后，他便把此事抛在脑后，如今局势危急，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条后路。

“鲁王殿下在担心什么？除却李唐这一条路，没有其他路可走。除非鲁王殿下愿意冒险穿越沂州，去海州投奔杨吴。

可这条路太过难走，恐怕没等鲁王殿下抵达海州，武宁的追兵就会杀来。”董璋提醒道。

董璋与其说是在给张万进找后路，但何尝不是在给他找后路。

朱汉宾都能杀了朱友孜和李振，他这个早就归顺朱友孜的人，怎么可能活下来？即便朱汉宾不杀他，朱友贞也会杀了他。

虽说落到如此地步是他自找的，可他并不后悔。

反正都是搏一番前程，只是朱友孜失败了，他赌输了。

“李唐虽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李唐会承认本王这鲁王爵位？会让本王继续执掌泰宁节度使？”张万进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董璋哪里知道李唐会不会答应，颇为无奈，“鲁王殿下，末将又不是李唐的人，哪里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末将只是提一个建议，鲁王殿下是否采纳，李唐那边是否会答应鲁王殿下的条件，末将都无从得知。”

张万进一听也是，犹疑不决的他看向其他亲信，“你们觉得如何？”

其余将领也有些犹豫，归顺李唐可不是小事。

但很快就有人起身说道，“鲁王殿下，既然朱梁朝廷不给我们活路，还不如归顺李唐。不过也得跟李唐好好谈谈，看他们给什么条件，只要条件合适，我们就归顺他们。”

“对，可以跟李唐谈谈，条件合适归顺就是。”

董璋听闻有些刷新三观，这些泰宁的将领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这个时候唐军会稀罕你们吗？

是你们找唐军求援，不是主动归顺唐军，这关系都搞错了。

董璋因为是新近归顺，不好说太多，实在不行他自己想办法跟李唐的人联络，看能否找到一条好的出路。

张万进听闻，当即有了决定，“那就这样定了，派人跟李唐的人谈，只要他们愿意维持泰宁现状，本王就归顺李唐。”

“鲁王英明！”

看到这些人的态度，董璋心里感觉靠不住。

跟张万进私下跟李唐的人有接触不同，董璋没有这方面的关系，所以他决定派人去杨刘，亲自去找唐军表明愿意归顺的事。

不过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董璋找的是平南都督府，而张万进接触的却是锦衣卫。

锦衣卫这边很快就收到了张万进愿意归顺的消息，很快就把消息传递回太原。

若是级别偏低的，刘明自己就能决定，可现在是伪梁的异姓王、一镇节度使，他必须汇报。

“还想保留异姓王和泰宁节度使的独立性？这张万进吃错药了？”得知张万进归顺的条件，李柷觉得很好笑。

“陛下，那臣让人去回绝张万进？”刘明请示道。

“别，不用回绝，慢慢跟他谈，就看谁耗不住。给他一点希望，免得他直接投降，等梁军兵临城下，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若是能拿下泰宁节度使，朝廷攻打开封就更方便了。”李柷淡淡说道。

“臣遵旨。”刘明一听，便知道该怎么办了。

。。。。。。

杨刘城，因为条件简陋，天佑十二年的春节就显得没那么热闹。

房知温下令杀了一些缴获的牲畜，主要是以猪、鸭这些，因为不够，还有人去黄河里钓了一些鱼。

即便如此，这些肉类还是有些不够，所以就熬成了汤，大家一人喝一两碗也算是就这么过年了。

什么拜年帖，那是大户人家用的，军中哪里有这个。

倒是有人去砍竹子做了一下爆竹，总算是让这个节日显得热闹不少。

对于这些，这些将士们倒也比较满足，虽说没跟家人一起，但总算是活了下来。

两个月前一共南渡黄河的将士大约有一万一千余人，如今只剩下七千余人，战死、失踪、被俘四千余人。

周高算是运气比较好的，他最开始的那个营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人。降为旅帅的原校尉也战死了，这活着几人中，还有三人是因为受了重伤，没有参加之前防守杨刘的战斗。

“老王，你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不去陪家人？反而来参军？”周高端着热汤坐在老王旁边，好奇问道。

这些将士，一人端着一碗热汤，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堆，一边聊着天，一边喝汤。

老王头也不抬地说道，“家人？早就没了。”

周高一愣，脸上有些紧张，连忙解释道，“老王，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的家人。。。”

老王不以为意地摇头说道，“这没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多的是。前些年，天下太乱了，到处都在打仗，河东、河北、中原、关中都在打仗，死的人还少吗？

一打仗，女人、小孩儿和老人就很容易死。当初我打完仗，拿着赏赐的钱粮回家，发现哪里还有家。

整个村庄都没了，也不知道死在谁的手中。

后来就死了心，正好遇到有招人当兵的，我就又参军打仗，一直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周高有些震惊，他不过参军几年，哪里知道这些。

“小高子，你呢？怎么想来当兵？”老王笑着问道。

“我呀？”周高想了想回道，“就是想当兵，想出人头地，然后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出人头地？当兵的确是一条很好的路。”老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看着神色有些苍老的老王，周高好奇问道，“老王，你就不打算重新成个家？你当了这些年的兵，成家应该不是问题吧？”

“成家？”听到这个有些奢侈的字眼，老王不禁沉默了。

周高神情有些不自然，弱弱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不关你的事，只是家乡都没了，去哪儿成家都不知道。”老王摇了摇头。

曾经的故乡已经没人了，他无论去哪儿里都是外乡人，找不到那种家乡的感觉。

“那你不如去代北或者河西呢。”周高忽然说道。

“代北？河西？”老王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去这两个地方？”

“那边给地给女人啊！”周高吐口而出道，可担心又说错，他挠了挠头又补充了几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之前朝廷有贴过告示，去河西的凉州都督府。具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就不知道了。”

“给地给女人？有这么好的事？”老王一听，面露狐疑之色。

他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好事，还能给地给女人？不会是假的吧？

“我也是听说的。不过一开始听到这个，我都想去的，我家里人多，田地不够种，不然我也不会来当兵，就是想着靠军饷能养活妻儿和父母。”周高解释道。

“不会是蒙骗人的吧？”老王显然不太相信。

“他没骗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