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聿和林粟在小院里待没多久,就有巡逻的保安过来,对他们说:“你们两个躲这儿干嘛呢?背着老师谈恋爱?”
谢景聿和林粟闻言都皱起了眉。
“这里外人不能进来,你们要约会,可以去厂里的历史馆,那里没人,还有空调。”这个保安还很开明。
谢景聿和林粟都没有听取建议,离开院子后就各走各的,再没说上一句话。
下午,所有的学生在污水处理厂做了参观,又一起去了厂里的大会议厅,坐着听了个关于环境保护的讲座,等讲座结束,再分批坐大巴车回去。
林粟是最后一批坐车回学校的,校领导还算体贴,考虑到今天拉练辛苦,就放了个假,没让学生上晚自习。
难得晚上有空闲,很多住校生约着出校玩。孙圆圆和她初中的同学要一起去看电影,她邀林粟一起去,林粟拒绝了。
林粟没有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以前她听李爱苹说电影院的屏幕多么的大,音效多么的好,也会心生憧憬,想进去看一场电影。但林永田和孙玉芬连教材费都不肯给她出,更别想他们会为她买一张奢侈的电影票,那时候她一心攒钱读书,也舍不得把钱花在精神享受上。
现在谢景聿爸爸给的生活费虽然充足,但怎么说都是资助她读书的,不是给她娱乐消遣用的。被资助的贫困生去看电影,如果被人知道,大概会被讨伐。
之后几天的训练和以往没有差别,分列式方阵除了进行一些基础训练外,就是成天踢正步,从一排排走齐,到一整个方阵走齐,等所有人步调一致时,军训也进入了尾声。
军训汇演的最后,总教官发表了讲话,一席话结束,就是告别的时刻了。训练虽然又苦又累,但十天的相处下来,学生和教官之间也有了感情,分别在即,难免不舍。
最后的一点时间,各排的学生都围着自己的排长,平时冷面阎王一般的教官此时也露出了铁汉柔情的一面,和自己带了十天的新兵蛋子开起了玩笑。
傍晚,总教官最后一次组织拉歌,可能因为军训结束了,学生们压抑许久的情感集中爆发,操场上的歌声一阵压倒一阵,直上九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拉歌结束,教官们就列队离开了一中。彼时天边金乌西斜,残阳似血,真正是“日落西山红霞飞”。
军训是高中生涯的序幕,随着结束的哨声响起,新生们的人生正式翻开了新篇章,此后他们将要登上新的战场,走上一条荆棘之路。
军训最后一天正好是周五,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教官们离开后,所有的学生就地解散。
周与森搭着谢景聿的肩,兴致颇高地说军训这么累,好不容易熬过去了,要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说着他余光瞥到林粟的身影,立刻高声喊了她的名字。
林粟顿住脚,转过身来。
“我们要去吃大餐,庆祝军训圆满结束,你一起来啊。”周与森热情道。
林粟不作考虑,直接摇头拒绝。
“来嘛,怎么说我们也并肩作战了一段时间,算是革命战友了,现在‘退役’了,一起吃顿饭不过分吧。”周与森说完,露出他标志性的大白牙,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嘻嘻笑着说:“谢少爷请客,不吃白不吃!”
谢景聿无情地抖落周与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乜他一眼,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请客?”
“说好了打球输的人请客的。”
谢景聿皱眉,“我什么时候输给你了?”
“明天!”周与森下巴一抬,理直气壮道。
谢景聿轻嗤,“明天你也赢不了我。”
“嘿,不如我们现在就来一场?”
“行。”
许苑在一旁噙着笑,“行啦,军训好不容易结束,你们不嫌累啊?”
林粟看他们斗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正要走,这时徐雅恩走了过来,喊了她一声。
徐雅恩初一是在南山中学读的,林粟和她同班过一年,说不上熟。进了一中后,徐雅恩在十六班,林粟在四班,她们的班级不在一层楼,加上徐雅恩不住校,她们平时基本上碰不上。
所以看到徐雅恩找上自己,林粟还挺意外的。
徐雅恩走过来,先是笑着朝谢景聿挥了挥手,见他反应淡淡,又见许苑亭亭地站在他身边,不由撇了下嘴,这才对林粟说:“周老师让我告诉你,他来临云市了,傍晚会在学校门口等你,让你军训结束后去找他。”
林粟讶异,问:“周兆华老师?”
“不然还有谁?”徐雅恩瞟了林粟一眼,说:“他坐我爸的车来市里了,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你,我把话带到了,你看着办吧。”
周与森也听到了徐雅恩的话,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又释然地对林粟说:“既然你有事,那今天就不拉你一起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把这顿饭补上。”
林粟听到这话,没拒绝但也没点头应好,倒是徐雅恩觉得奇怪,多看了周与森两眼。
林粟知道周兆华来了临云市,没再耽搁,直接去了校门口。出了校门,远远的就看到他站在花坛边上,她喊了声“老师”,走了过去。
周兆华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林粟,立刻喜笑颜开,说:“我看好多穿迷彩服的学生走出来,就知道你们军训结束了。”
“怎么样,累不累?”周兆华问。
林粟摇头,反问道:“您怎么来了?”
“我听徐雅恩的爸爸说你们今天军训结束,他要来市里看女儿,我就搭他的顺风车一起来了。”周兆华说:“之前本来想送你来学校的,结果没送成,我就想来市里看看你,也好放心。”
天色微暗,周兆华看了眼手表,说:“你还没吃饭吧,走,老师请你吃个饭。”
林粟犹豫了下,又想到周兆华大老远的来市里看自己,就点点头,跟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饭馆。
在饭馆里坐下后,周兆华让林粟点菜,林粟说自己吃什么都行,周兆华知道她客气,就自行点了几个炒菜。
“学校适应的怎么样?”周兆华把烫过的碗筷放到林粟面前问。
“还可以。”林粟回道。
“宿舍呢,住得还习惯吗?和舍友们相处得怎么样?”
林粟垂眼,语气淡淡的,“都挺好的。”
周兆华教了林粟三年,了解她的个性,这娃娃轻易不会和人诉苦,她说挺好,但实际上好不好还真说不准。
“我前两天在镇上碰到你爸妈了……”周兆华迟疑了下,询问道:“你来市里后有没有给他们打个电话?”
林粟感受到了久违的窒息感。
只要一想到林永田和孙玉芬,茶岭的一切就扑面而来。虽然她现在人在临云市,但即使隔着千山万水,她还是斩不断和茶岭的联系。那几座山一直压在她心上,沉甸甸的,让人透不过气。
周兆华看到林粟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他想到前两天碰到孙玉芬,她对着他大骂林粟是只白眼狼,养她这么大,现在跑去了市里,一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回来,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放她去读书,又说让林粟有本事以后都别回茶岭,看她离开了学校还能去哪。
在这样的家庭里实在是不幸,周兆华能力有限,没办法帮上更多,只好劝道:“找个时间,你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两句话。”
林粟抿紧了唇,半晌木然地点了下头。
周兆华叹口气,开解道:“你一个人在市里读书,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可以找老师,找同学帮忙。”
林粟不走心地应道:“嗯。”
饭菜端上来,周兆华给林粟添了饭,又夹了几块肉,说:“多吃点,在学校里也别为了省钱饿着自己……”
说到这,周兆华想到一件事,问:“谢家资助的生活费够花吗?”
林粟含了一口饭,沉默地点头。
“你之前救上来的那个叫谢景聿的男孩,和你一个班吗?”
林粟摇头,“他在隔壁班。”
周兆华颔首,说:“隔壁班,那挺近的,你记得和他多交流,打好关系,毕竟……”
周兆华本想说毕竟他爸爸现在是你的资助人,但话说到一半,觉得太势利了,对孩子引导不好,就打住了。他尴尬地咳了下,接着说:“他学习好,你和他多交流有好处,你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很乐意帮助你的。”
乐意?
林粟闻言,垂眸自嘲一笑。
周兆华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救助谢景聿的,他以为她能挟恩图报,但实际上,谢景聿不以眼还眼地报复她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吃完饭,周兆华拿出自己以前用的旧手机送给林粟,林粟推辞,但周兆华很坚持。他说林粟一个人在市里,身边没什么亲人,他也没办法频繁地来市里,她有个手机,偶尔好歹还能联系一下。
周兆华的旧手机是个国产杂牌触屏机,这个手机放以前还挺时髦的,但现在已经很少人会用了。旧手机不值钱,他让林粟不要有负担,尽管收下,以后她真要有事,还能联系人。
林粟觉得自己没什么人要联系,也不会有人联系自己,但周兆华这么坚持,她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就收下了手机,道了声谢。
过后周兆华带林粟去办了张手机卡,开了个费用最低的套餐,才把她送回了学校。
孙圆圆和李乐音都回家过周末了,周宛不知道去了哪儿,林粟回到寝室后把灯打开,坐在书桌前,拿出周兆华送的手机端看。
周兆华除了在手机里储存了他自己的号码外,还把林永田和孙玉芬的也存上了。林粟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她现在人在市里,但寒暑假她无处可去,总归是要回茶岭的。
林永田和孙玉芬再怎么样都是她的养父母,她的名字还在他们的户口本上,逃不开的。
林粟犹豫再三,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赴刑场一般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一接通,孙玉芬就用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普通话问:“谁啊?”
林粟浑身一颤,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机械地说道:“妈,是我。”
孙玉芬显然愣了下,很快尖声喊道:“林粟?”
“嗯。”
孙玉芬在那头喊了两声“当家的”,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林粟听到嘈杂的一阵声响,紧接着就听到林永田粗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你这个小白眼狼,还知道打电话回来啊?去了市里就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你死半道上了。”
林粟耳朵嗡嗡的,木然地说:“之前一直在军训,晚上还要上课,比较忙。”
“忙?你读个书能忙到哪里去?在我这摆什么一中学生的架子,真要打电话,还抽不出时间?”
“就是就是。”孙玉芬在一旁附和:“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能飞出去……真是养你不如养条狗,狗好歹还懂得感恩。”
林粟不答。
她知道林永田和孙玉芬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没联系家里让他们担心了,而是失联的感觉让他们觉得失去了对她的控制。
林永田和孙玉芬轮番骂了很久,林粟始终沉默不语,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抬头望着天空。
市里的天空不像山里,如果说她对茶岭还有一丝留恋,那也是对漫天的繁星。
好半晌,林永田和孙玉芬骂累了,歇了一口气。几秒后,林永田问:“那个机器制造公司的老板给你钱了吗?”
林粟闻言立刻回神,神情防备起来。
“给了。”林粟低声说。
“给你打了多少啊?”
林粟抿唇,没说具体数字,模棱两可道:“交了学费后勉强够吃饭。”
“他一个大老板,给这么少?”林永田语气怀疑。
林粟垂下眼,冷静地说:“爸,妈,我今天打电话,就是想和你们说,学校要交校服费,我的钱不太够,你们能不能给我转点钱。”
孙玉芬一听,炸毛了,直接囔囔道:“要钱?没门!”
林永田也不客气地说:“当初是那个老板说要资助你上学,我们才让你去市里读书的,你钱不够,就去找你救上来的那个同学,让他爸再给你打点。”
“爸……”
“别喊我,我没钱给你,你要是读不下去就回来采茶……不说了,就这样。”林永田说完,直接撂下电话。
林粟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觉得心寒,却又松一口气。她收起手机,转过身就看到了周宛。
周宛看到林粟从阳台上进来,打了个招呼,林粟回想了下自己刚才和林永田说的话,没什么不能给人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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