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期间,为了磨炼学生的意志,教官们安排了一场拉练,全体学生要从学校徒步走到十公里外的污水处理厂。
考虑到天气原因,拉练的时间比平时训练还早。七点钟不到,所有学生在操场集合,各排教官整好队,总教官发表了几句讲话,之后大部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队伍壮大,所有的教官随队徒步前行,各班的班主任和校医坐着大巴车上,随时准备把坚持不下去的学生接上车去。
高一年级拢共有六百多号学生,集体出行气势浩大,因为学校事先进行了申报,所以市里有关部门派了交警帮忙开路,还有救护车随行。
一开始,所有的学生都还很有精神气,在路人的注视下抬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势要把一中学子的气势展现出来,等走了两三公里后,队伍就有些散乱了。
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升高,大肆散发光芒,炙烤大地。行程将将过半,已经有不少学生举手打报告,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坐车。有些学生倒不是真的不舒服,而是怕晒怕累,想躲懒,教官知道强迫无益,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分列式方阵由总教官带领,打头走在最前方,可能因为走分列式的人都是各排选出来的较有毅力的人,所以前半程举手放弃的人少,整个队伍还是走得比较整齐的。
中途大部队在一个休息站休整,说是休息站,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的简陋的供给处,所有学生这时候也管不上路面干不干净了,统统席地而坐。
林粟坐在马路牙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从学校里装来的水喝了两口。
“林粟。”
周与森走过来,直接在林粟边上坐下,之后又招呼许苑和谢景聿过来坐。许苑在林粟的另一边瘫坐下,谢景聿不坐,就站在周与森边上喝水。
“还好吧?”周与森问林粟。
林粟以为自己昨晚那样说后,周与森之后就不会再搭理她,没想到他今天还跟没事人一样,照样热情四溢。而且,看他和许苑的态度,谢景聿似乎完全没和他们透露过之前她威胁过他的事。
“还好。”林粟回道。
周与森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士力架,先递给了林粟,林粟不习惯拿人的东西,遂摇了下头。
“哎呀,你就拿着吧,补充体力的。”周与森直接把士力架塞给林粟,之后又递了一个给许苑。
“谢谢。”林粟说。
“不用谢我,这是景聿买的。”周与森借花献佛,一点也不惭愧,大白牙一露,笑得灿烂。
林粟闻言,顿觉手上的士力架有些烫手,收也不是,还也不是。她迟疑片刻,抬头看向谢景聿,道了句谢。
谢景聿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周围的同学都在喝水吃零食补充体力,很多人在唉声叹气地抱怨。周与森咬一口士力架,见许苑病恹恹的,整个人蔫儿吧唧的像是没了骨头,就探头问了句:“你没事吧?”
许苑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好久没这么走了,歇一歇就好了。”
“你别逞强啊,要是撑不住就坐车去。”周与森说。
“谁撑不住了。”许苑强打起精神来,拆开士力架咬了一口。
周与森又看向林粟,见她除了出汗,脸上倒是不见疲惫,不由夸道:“林粟,你体力很好啊。”
“有吗?”林粟随口一接。
“你以前经常运动?”周与森问。
“没有。”林粟垂眼把水杯的盖子盖好,放回书包,平心静气地说:“初中的时候每天走路上下学,走惯了。”
“这样啊。”周与森点点头说:“走一走挺好的,我初中的时候也经常走路上学,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周与森不知道林粟的家在哪儿,但谢景聿是知道的。她住在茶岭的山坳里,从山里到镇上只有一条坎坷迂曲的山路可走。她的走路上下学和周与森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锻炼身体更是无稽之谈。
周与森说者无心,还在侃侃而谈,谢景聿低头看向林粟,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并未将周与森的话放在心上。
短暂的休息结束,教官重新整好队出发。后面五公里,几乎每一公里都有半个排的学生举手说走不动了。大部队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两公里,教官整完队后就剩不到一半的人还在坚持。
分列式方阵的女生就剩一小排了,林粟走在许苑边上,见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没事吧?”林粟问。
谢景聿和周与森从后头走上前来,周与森见许苑脸色惨白,立刻说:“你走不了别走了。”
许苑摇头,坚持道:“就差一段距离了,我能走完。”
“啧,怎么说不听呢。”周与森回头看向谢景聿,喊他:“你劝劝。”
谢景聿见许苑嘴唇发白,直接说:“你去坐车。”
许苑还要拒绝,谢景聿已经抬手示意教官了。
“你今天走伤了,之后就踢不了正步,走不了分列式。”谢景聿冷静道。
“就是,你现在不上车,等下就要坐救护车了。”周与森附和着说:“大小姐,别逞强了,我可不想拉练结束还要去医院看你。”
许苑看了周与森一眼,表情显而易见的沮丧。虽然不甘心,但她也的确是强弩之末了,只好离开队伍,坐上了随行车。
“真犟啊。”送走许苑,周与森摇摇头,对谢景聿说:“还是你的话管用。”
谢景聿不语,抬手把帽子往下一压,继续往前走,周与森和林粟随后。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周与森问林粟。
林粟点头。
“那行,我们仨就一鼓作气走到终点!”
林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周与森划为了一伙?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公里是最累的,饶是走惯了山路的林粟,到最后也觉得有些吃力。
徒步的部队到污水处理厂时,坐车的人已经坐在厂里的草坪上休息了。总教官知道走到终点的学生已经筋疲力竭了,所以把队伍带到空地后,夸赞了一番就让他们解散休息去了。
拉练队伍一早出发,走走停停,正午才到污水处理厂。昨天老师和教官就叮嘱过了,说今天要在污水处理厂呆到下午,让所有学生都带上吃的喝的。
林粟找了个角落坐下,从书包里拿出带的馒头,正要吃时,周与森又冒出来了。他看到她手中的大白馒头,问:“你就带了馒头吗?”
“嗯。”林粟咬了一口馒头。
周与森取下自己的背包,在里面掏了掏,拿出了两个便当盒。他在林粟身边坐下,抱着包,打开其中一个便当盒往林粟眼前一递,说:“你吃我这个。”
林粟扫了眼,便当盒里装着两个三明治。她咽下馒头,说:“不用。”
“你别跟我客气。”
林粟说:“我吃得饱。”
周与森当然知道林粟吃得饱,但他总觉得馒头没滋没味的,太寡淡了。
这时许苑喊了周与森一声,像是有事找他。周与森站起身,临走前又打开另一个便当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香蕉,往林粟手上一塞。
“请你吃。”
周与森说完呲着个大牙笑着跑开了,林粟看着手上的香蕉,半晌无奈地叹一口气。
吃完饭,很多学生缓过了劲,就跟着老师还有污水处理厂的工人去参观污水处理的过程。
林粟跟着去看了看,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一个人在户外的活动场地闲晃。她找到一个没有人的清静地,从书包里拿出单词本,靠着墙默背。才背了几个单词,就听转角另一边有女生的声音。
她起初还不以为意,听了两句才发现不对劲——这个女生是在和人告白。
女生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长串的话,没有人打断她,直到最后,林粟才听到男生克制地回了句:“谢谢你的欣赏,但是……抱歉。”
林粟听到这个冷然的声音,稍感意外,她紧贴着墙壁,这下真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弄出一点儿动静。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等了会儿,听到脚步声渐远后才心口一松,缓缓呼出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无人发现自己,翻了一页单词本想继续背单词时,有人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谢景聿看到林粟的那刻,眉间一皱。
看到他,林粟立即站直了身体,澄清道:“我没有偷听,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在这儿了。”
这个院子在污水处理厂的最边上,后面就是围墙,没有别的路可走。谢景聿扫了眼林粟手中的单词书,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周与森突然跑了进来,看到谢景聿,他问:“景聿,你有没有看到林粟啊?”
谢景聿余光看到林粟沉默地对他摇了下头。
“没有。”谢景聿说。
“奇怪,刚刚还见着她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人了。”周与森嘟嘟囔囔的,转身往外跑,边跑边说:“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你也别躲在这儿了,许苑找你呢。”
周与森来去都风风火火的,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谢景聿瞥了林粟一眼,不带情绪地说:“他找不到人,会大惊小怪,直接捅到教官面前。”
林粟毫不怀疑周与森会干出这样的事。
“你先走,我过会儿再出去。”
他们俩同时从院子里出去的确会引人注目,谢景聿没有异议,抬脚正要走,又被喊住了。
“谢景聿。”
谢景聿微微侧过身。
林粟抿了下唇,问:“你既然不想让周与森和我走得太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当初的事?”
谢景聿的表情有轻微的变化,他的眼梢一挑,似在嘲讽。
“什么事?”
林粟的目光不闪不躲,坦然道:“在茶岭山上的事。”
谢景聿冷笑,“你以为我不告诉他,是在维护你?”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话……”林粟果断道:“没有必要。”
谢景聿盯住林粟,她的眼神非常坚定,一丝犹豫都没有。
这种眼神他不陌生,他们第一回见面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好像摒弃了所谓的道德感,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她又在他面前丢弃了无用的自尊心,似乎以为这样就不会有软肋,可以一往无前。
诚然谢景聿并不觉得林粟为自己谋划有什么不对,但怪就怪在她算计到了他的头上,他不可能一回两回都任她拿捏。
谢景聿转正身体,缓缓开口,问:“周与森的爸爸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警察。”谢景聿盯着林粟,眼神似猎手,步步紧逼,“你说你的行为算不算威胁勒索?如果他爸爸知道了,你还能安安心心地在学校读书吗?”
林粟喉间发紧。
谢景聿看出了林粟的退缩,就像是猛兽看着露出颓意的猎物,他不急着朵颐,反而收起了爪牙,赏玩享受着猎物的惧意,心底涌出一种恶劣的快感。
半晌,他似是满足了,这才嘲弄一笑,放缓了声调,慢道:“你别想太多了,我不说,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有关系。”
林粟微微一颤,默然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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