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之所以能成为市一流的中学,就在于学校够狠。
新生军训期间,晚上是要上晚自习的。虽然还没正式上课,但各科老师都出了预习卷,每天晚上发一套,让学生们在白天受到生理折磨后,晚上精神上再来一遭,绝对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小鹰还在憧憬蓝天,老鹰就一脚把它踢下了悬崖,叫其认清现实,先学本领。
在知道白天军训完晚上还要上自习后,几乎所有的新生都叫苦连天。军训才不到一天,晚上新生宿舍楼里就有人拿着手机给爸妈打电话哭诉,说想回家,说要退学。
林粟可能是一众郁郁寡欢的学生中,少数的觉得上晚自习还不错的。来一中读书的机会对她来说非常宝贵,她不希望虚度光阴。
晚上,自习课结束后,林粟回到宿舍,洗了澡就坐在书桌前,拿出晚上没做完的卷子接着写。
预习卷上的题目都是高一的学习内容,虽然学校已经发了课本,但没有老师的指导,光凭自己看书,她吃不透知识点。
周宛和李乐音从外头回来,见林粟伏案,周宛就问:“在学习啊?”
林粟点头。
李乐音瞄了眼她的卷面,意味不明地笑一声,说:“你怎么写得这么慢,这些题目都很简单啊。”
林粟从容回道:“我的基础比较差。”
寝室四人里,林粟学号末尾的三个数字是最大的,她从来没有回避这个事实。
“周宛也是定向生,她都做完了。”李乐音说。
周宛在一旁笑笑,说:“我做是做完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做对。”
“有不懂的你们可以问我啊,暑假的时候我妈给我报了个补习班,很多题目补习班的老师都讲过了。”李乐音扬声道。
周宛笑着说好,林粟没有表态,低头继续钻研那道函数题。
李乐音等了会儿,不见林粟向自己提问,她讨个没趣,撇了下嘴就洗澡去了。进了浴室没多久,她又跑出来问:“我来亲戚了,你们谁有卫生巾?”
孙圆圆出去打电话了,周宛摇头说自己没备着,林粟放下笔,起身走到柜子前,从里边拿出了一片卫生棉。
周宛接过林粟递来的卫生棉打量了两眼,不太信任地问:“你用的是什么牌子?”
林粟说了个品牌名,是个小牌子,李乐音立刻皱起眉说:“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品牌,是杂牌吧,质量过不过关啊?”
“算了,我还是和隔壁寝的人要吧。”李乐音嫌弃似的把卫生棉还给了林粟,转身出了门。
周宛看林粟沉默地把卫生棉收起来,忍不住对她说:“你别介意啊,乐音比较直率,其实没什么恶意的。”
“嗯。”林粟点了下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从昨天到现在,林粟能感觉到李乐音对自己的偏见,她们的成长背景和生活环境相差太多了,说看不起太严重,看不惯或许更准确。
林粟知道李乐音未必有恶意,即使有,也伤害不了她。
军训开始后,天天都有学生作法求雨,但老天爷从没有听到他们的祈愿,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光芒四射。
军训过半,每天的训练内容大差不差,总是那几样。第六天下午,总教官说要组一支分列式方阵,让各排长从自己的班上挑选出形象最好,正步踢得最标准的学生出来。
一个方阵四十五个人,等分下来一个班选三个人。四排的排长让周与森挑两个人和他一起去分列式方阵,周与森挑了一个高个儿男生,之后眼睛在女生队列里转了一圈。
“林粟。”周与森喊。
林粟愣住。
“你跟我去走分列式。”
一时间,班上人的目光都投向林粟,大多人的眼神都是意外的,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周与森会选她。
林粟也非常莫名,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并不好。
“快来啊。”周与森招了招手。
林粟看向排长,见排长点了头,她没办法,只好出列,跟着周与森去了分列式方阵。
分列式方阵由总教官亲自训练,第一回集合时,林粟看到谢景聿和许苑也在其中,周与森看到他们,立刻挥手致意。
林粟看到谢景聿转头看过来,就别开脸,默默走开了。
集合好后,总教官先列队,他让男女生分开排好队,女生在前两排,林粟见没人愿意站第一排,就主动补了上去。
分列式方阵的主要训练内容就是踢正步,总教官说了,到时候军训汇演,分列式方阵是打头的,所以要走出气势,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踢正步虽然不算难,但一整个队要走得齐还是不容易的。每个人的步伐大小都不一样,为了提高效率,总教官就在每一排的学生中挑出一个当小队长,之后让队长带着各排的人分开练习,形成默契。
林粟这一排的小队长是许苑,她很有耐心,她们这一排有个女生的步子总是迈得比较快,她就一遍一遍地纠正那个女生,陪着她练习,一点也没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林粟。”许苑走过去。
林粟以为自己的动作做得不标准,正要接受指导,却听许苑问:“你的重心好稳啊,单脚站着也不晃,是有专门练过吗?”
林粟怔了下,摇头回道:“没有。”
“那你好厉害,我刚才试了下,都没办法像你一样坚持那么久。”
许苑很能欣赏别人的优点,她的夸奖是真心的而不是恭维,只有无比自信的人才会真诚地对别人发出赞美。
林粟能妥善地应对别人的恶意,却不擅长接受称赞,只能十分拘谨地回说:“谢谢。”
“你的正步踢得很标准,一会儿我让其他人都按着你的动作来。”许苑冲林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林粟看着许苑的笑靥,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孙圆圆会说她初中的时候就是很多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盛夏时节,太阳兢兢业业,天上不见浮云,连风都是燥热的。
下午分列式方阵都在练习踢正步,重复一项训练内容既枯燥又疲惫,幸好教官还是比较人性,会掐着时间把他们带到树荫底下休息。
休息时刻,所有人席地而坐,扎在一起聊天。分列式方阵的人是从各个班级里选出来的,今天之前彼此都不熟,但凑在一起训练了一下午,也有了点革命情谊,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林粟和左右的同学都说不上话,她不爱和人打交道,以前在南山中学,她在班上向来是独来独往的,显得孤僻。从小到大,她就只有李爱苹一个聊得来的朋友。
她早习惯了在人群中单着,所以也并不觉难受。
“林粟。”
林粟正低头盯着地面上被树叶筛下来的光斑,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就看到周与森在挥手示意她过去。
她觉得很奇怪,明明周与森和她认识不过几天,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他却自来熟,不仅吃饭要叫上她,现在聊天也要叫上她。
林粟看了眼坐在周与森身旁,表情冷峭的谢景聿,并不打算动弹。
“过来啊。”周与森喊道。
林粟轻摇了下头表明态度。
周与森眉头一皱就要起身,许苑却先一步站起来,走到林粟身旁,抓住她的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你们副排长的命令你敢不从啊?”许苑看着林粟笑盈盈地说:“你自己一个人呆着多无聊啊,过来一起坐。”
林粟就这样被半拉着走到了周与森和谢景聿面前,许苑在周与森对面坐下,伸手拍了拍边上的空地,说:“坐呀,林粟。”
人都被拉来了,再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林粟挨着许苑坐下,对面就是谢景聿,她抬头就能看到他眉目清俊的脸,也难怪李爱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会说他长得像偶像剧里的演员。
“踢正步比站军姿累吧?”周与森问林粟。
“还好。”林粟看向周与森,还是没忍住问:“你为什么会选我来加入分列式方阵?”
“选你很奇怪吗?”
林粟点头,说:“班上有别的女生想走分列式。”
比如李乐音,下午周与森让林粟出列时,她的表情颇为不忿。
“她们不合适。”周与森说。
林粟疑惑,“我就合适?”
周与森点头,直白地说:“我观察你好几天了。”
谢景聿和许苑听到这话,齐齐看向周与森。
林粟微微蹙眉,倒没觉得这话暧昧,只是不解。她问:“观察我做什么?”
“班上的女生里就数你军姿站得最标准,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喊苦喊累,走分列式比基础训练累得多,她们不一定能坚持下来,但是你能。”周与森说得很笃定。
许苑闻言,点头同意道:“林粟是很有毅力,定点姿势能坚持好久。”
“她的正步也踢得很标准。”周与森扭头问谢景聿:“她们那排走的时候我让你看了,林粟是踢得很标准吧?”
林粟抬眼,直接撞上谢景聿清冷的目光。
周与森见谢景聿不答,就用自己的肩头碰了下他的,不满道:“喂,你不会就盯着许苑看了吧?”
谢景聿乜他一眼,许苑眉头微皱,瞪着周与森,不高兴地嗔了句:“瞎说什么呢你。”
周与森嘻嘻一笑,“真受不了你们两个。”
没多久,休息结束,教官吹了哨子让所有人集合,新的一轮训练开始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总教官让所有学生围坐在一起学唱歌,他教大家唱一首《团结就是力量》,这首歌所有人耳熟能详,很快就学会了。多出来的时间,教官就让学生主动上前表演才艺。
很多人对一中的学生有刻板印象,觉得他们都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但其实这里不乏才艺俱佳的人,他们自信张扬,不怯于展现自己。
在教官的鼓动下,学生们积极踊跃地上前展示才艺,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连表演相声的都有。
林粟没什么才艺,她唯一能想到的自己会别人不会的技能就是采茶,这是生活逼迫她不得不掌握的生存技艺,不值得夸耀。
场子热起来后,教官们也乐在其中,不知道是哪一位排长喊了声“实验班”,之后很多人就跟着起了哄。
“实验班、实验班、实验班……”
在众人一迭的起哄声中,许苑站起了身,昂首自信地站到了场中央。她把迷彩短袖的衣摆扎紧,勒出了小蛮腰,随后摆出了一个优美的舞蹈姿势。
实验班的同学帮忙放音乐,许苑就随着乐声起舞。她跳的是民族舞,一舞翩迁,轻灵的舞姿显得她身段婀娜,极富韵味。
许苑自信、大方,待人友好,仿佛天上皎皎的明月,她身上的光芒不会引人嫉妒,只会让人羡慕向往。
林粟莫名想到了谢景聿。
她此前从不认为他会是个恋爱脑,但此时此刻看着翩然起舞的许苑,忽然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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