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十八岁 第一一五章 让我舍不得

世界著名的天主教大教堂巴黎圣母院，其哥特式建筑风格彰显着庄严和宏伟，教堂内壁，无数的垂直线条引人仰望，数十米高的拱顶在幽暗的光线下隐隐约约，闪闪烁烁。尹乐菱站在最中心，高高抬着头，看着那拱顶的最上方：“上面……是天堂吗？”

李慕辰上前一步，站定在她的身侧，“传说，这里是‘与上帝对话’的地方。”

“与上帝对话……”尹乐菱呢喃着，不经意之间，眼角湿润了。

李慕辰低头看着她：“你有话要对上帝说吗？”

尹乐菱没有回答他，只是合起了眸子，双手并拢轻轻放在心口，那份虔诚让人无法打扰。一缕斜阳穿过玫瑰窗，映照着她一身白色连衣裙，散发着炫目的光晕，尘世的喧嚣似乎被她抛弃在了九天之外……好似一个精灵，更如一个坠落凡间的天使……

李慕辰下意识地甩甩头，眉心轻蹙地再看向她，眼中适才的恍惚没有了，变得清澈，更有点考究。

走出巴黎圣母院的时候，已近黄昏。李慕辰看似闲散地继续随着她的脚步，“你是天主教徒吗？”

尹乐菱看看他，摇头。

“那怎么有那么多要对上帝说的话。”

尹乐菱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像是自言自语般沉吟出口：“都说上帝是最仁慈的，他会宽恕每一个有悔悟之心的罪人……可如果一个人的罪过很深很重，上帝会谅解吗？如果上帝会谅解，如果可以重新来过……”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又能如何？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就不会上演了吗？”

尹乐菱心口一窒，抬头看看李慕辰。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犀利，似乎不曾来过，瞬间又转作平和，“你知道吗，上帝是宽容的，他可以谅解一切伤害。这对受了伤害的人来说，并不公平。”

即使他说的很客观，很云淡风轻，还是如一记记重锤直砸着她的心口，尹乐菱的鼻端一阵酸涩，“是啊……不可以只求得上帝的原谅，是该要赎罪的。可该怎么去赎罪……”

一滴晶莹的泪珍珠般地滚落，李慕辰怔了，“乐菱。”他一把拉住就要疾步走开的尹乐菱，“对不起，我不是在针对你的话，我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地说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李慕辰的心软做一团，伸臂就将她拥在怀里，温暖的大手抚着她的后颈，细细摩挲：“上帝会原谅你……会的……”

他的怀真的很暖，散发着清新的阳光味道；他的手臂也很结实有力，让她竟觉得飘零惊颤的心划过了一瞬间的热~潮……不，这个感觉很陌生，她不敢过多地去尝试。尹乐菱用了些力气推开他的胸膛，局促地抹抹颊上的泪：“我要回去了。”

回到学校门口，尹乐菱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亚麻色的商务衬衣，深色的裤子，挺拔而修长。

“小舅舅！”尹乐菱喜出望外，忘了身边的一切，飞奔过去一头扎在姜成熙怀里，激动得笑闹起来，“小舅舅，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来的？我不是眼睛花了吧！”

“哈哈，那你看看仔细啊，是不是眼睛花了？”姜成熙也笑得格外爽朗，双手捧着她的脸庞对着自己。

尹乐菱眨眨大眼睛，像只调皮的小猫咪，在他怀里蹭了又蹭：“是真的，是真的呢！小舅舅怎么会来？昨天晚上还给我打电话来着。”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就在去机场的路上。小乐菱，我想要给你一个生日惊喜啊，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小舅舅坏死了，你要是昨天就告诉我，我就可以从昨天开始开心了！”

“难道乐菱今天一整天都不开心吗？有这么一个大帅哥陪着，还不能让我们乐菱开心，看来他做的不尽职啊。”

“呃？”尹乐菱不解地抬头看他，发现姜成熙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别处。尹乐菱回头一看，才蓦然想起了跟在后面的李慕辰。天哪，竟忘了他！

“小舅舅……他是、他是……”尹乐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就在她的踌躇之间，李慕辰已经兀自上前，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李慕辰。”

姜成熙一手仍然搂着尹乐菱的肩，一手和他礼貌性地握了握：“你好，姜成熙。”

李慕辰似乎很能钻空子，只是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却仍旧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可越是这样，越觉得有蹊跷。尹乐菱有些着急，生怕被姜成熙误会，脑子突然一转，就脱口而出：“李慕辰也是西蒙先生的好朋友。”

“哦？是吗？那真巧。和西蒙认识这么多年，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我对姜先生可是久仰大名。”

姜成熙拍拍尹乐菱的脑袋：“乐菱，邀请李先生一起吃晚饭吧，我订好了餐位，还邀请了西蒙夫妇。”

话说到这里，不邀请又很不礼貌，于是尹乐菱只得点点头：“可以吗？也谢谢你今天带我去巴黎圣母院。”

“怎么今天会去巴黎圣母院？”姜成熙随口问着。

“因为……为爸爸祈祷。”尹乐菱只是说出了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忏悔和纠结让她难以启口，只是不想让小舅舅为她心里的结更加担心。

李慕辰神情突地黯了一下：“不好意思，我还有些别的事，没有办法前往。”

尹乐菱却暗暗舒了一口气，好在这样就不会让小舅舅误会自己和他的关系吧。

落座在一家距学校不远的环境不错的纯法式餐厅，尹乐菱脸上展现着难得的笑容，“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家这么好的餐厅。”

“平时你不出来玩玩的吗？你应该多交些朋友，就像你在中学的时候，如果有一两个好朋友，日子会轻松很多。”

尹乐菱涩涩地笑笑，突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小舅舅，我听曼妮说，你帮了她大忙了，是怎么回事啊？”

“哦，其实也不算什么大忙。曼妮的爸爸原先的公司裁人，丢了工作，我便在楚氏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而已。”

“是吗？小舅舅，那你真的是帮了大忙了。我都该替曼妮谢谢你。”

“曼妮是你最好的朋友，我看得出来，她的确是个善良又热心的好女孩，只要是能帮上的地方，当然责无旁贷。”

尹乐菱高兴得直点头。正说着话，西蒙夫妇也来了。夫妻两个人都与姜成熙热情地拥抱打招呼，而他们的小宝贝也在西蒙太太怀里不甘寂寞地牙牙学语，甚是可爱。

“时间过得真快，我离开时宝宝才几个月大。这么久真是麻烦你们照顾乐菱了。”

“成熙你太客气了，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话说回来，乐菱身边现在有一个白马王子守护，他也许比我们照顾得更好。”

尹乐菱心底一惊，她心里明白西蒙太太指定说的是李慕辰，这么一说，好像他们真有什么一样。她急急否认，“西蒙太太您别开玩笑了，什么白马王子啊。”

“我可是知道你们在学校经常见面的，乐菱，你在害羞么？”

姜成熙低低笑了：“乐菱，你们说的就是刚刚那个李慕辰吧。”

“有次在西蒙先生家见到李慕辰，他很巧在我们学校进修，一边做临时助教，所以在学习上很照顾我。”

西蒙太太挥挥手，“成熙，慕辰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哦，而且据我所知，他可还一直是单身。难道你不觉得他可以更好地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照顾乐菱吗？”

尹乐菱的脸有些烧红，这样的话再明显不过，怎么能不让她尴尬。

姜成熙也没想到这层意思会在这里由西蒙太太挑明，事实上，他虽然觉得李慕辰看上去风姿卓绝，温文尔雅，可他毕竟不了解，怎么能这么放心地将乐菱在这么千里之外的地方托付给他？乐菱是不能再受一点伤害了，何况，雨寒他……于是乎，姜成熙只是一笑带过。

一旁的西蒙先生却很乐意继续他太太的话题，“慕辰也是我认识很多年的好朋友，成熙你一定想象不到，他是BL品牌的主设计师。”

姜成熙有些意外，BL是这两年新兴的法国服装品牌，其公司总部位于法国里昂，是个有十数年历史的华裔公司，早先一直以制衣为主，这几年才开始了服装品牌的创建。

“真没想到，BL的设计出自这么一个年轻人之手。”

“是啊，慕辰才二十四岁，比我们当年的成就大得多了，前途无可限量。”

西蒙太太显得热心极了，“我敢保证，李慕辰绝对是个优质男人，而且，乐菱这段时间有他的陪伴，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呢。”

尹乐菱有些慌了，自己当真有什么变化吗？也许西蒙太太只是在满足她自己的想象力吧，她可不能让小舅舅认为自己在这里不是在学习，却是在谈恋爱来的。

餐后姜成熙沿着塞纳河步行送尹乐菱往学校而去，夜风很凉爽惬意，尹乐菱却无法平静，“小舅舅，你别听西蒙太太的话，我和李慕辰没有什么的。”

“乐菱这么紧张干什么，按照西蒙的说法，李慕辰这个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才对。只要小乐菱能够开心，小舅舅会支持你的。”

“不，小舅舅你别这么说，我不可能那么做的。我有什么资格开心，造成了所有的恶果之后，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地在一个新的地方开始自己无所谓的生活吗？我做不到。”

姜成熙拉过尹乐菱在面前，很郑重地看着她：“如果李慕辰真的能让你开心，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乐菱，我希望你忘了从前的事情，希望你开始自己的生活，真的。”说着这样的话，姜成熙的头脑里很清醒地认识到这样对乐菱最好，可是，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抗拒……

也许，是因为楚雨寒吧。

楚雨寒啊……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姜成熙何尝不是一想起就心痛。差不多从小和楚雨寒一起长大的，他怎么会不了解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楚雨寒对尹乐菱超越了兄妹之间的感情。他一直默默地看着，看着两个小人儿长大，以一种长辈的身份，想要在哪一天送上真挚的祝福。同时，以一种亲密朋友的角度，玩味着他们的发展。

可是……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就好像是脱了轨的列车，无法挽回。姜成熙能做的，只有将已经造成的伤害宽慰到最低。也许，楚雨寒和尹乐菱有着不可避免的错失，也许，他对楚雨寒的感觉太一厢情愿，却忽略了尹乐菱的感受。乐菱需要什么？也许一直都不是雨寒能给的吧。

那么，只能放手期望她找到真正该属于她的幸福，不该让她背着愧疚生活下去。至于雨寒……这样的一次经历便要求他势必要接受，要理解，要长大了。

“乐菱，过去的伤痛不该禁锢你一辈子是不是，为什么不试着敞开心怀接受快乐的事情呢？”

尹乐菱摇着头，泪水忍不住地溢满眼眶。姜成熙心里微颤着，心疼地伸手将她小小的身子揽在怀里：“我的小乐菱啊，不要这样好吗？已经过去一年了，我以为在这个美丽的城市能够让你平复心里的伤口，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执拗？你这样真的让我舍不得，舍不得再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伤心，不如和我回去，待在我身边，至少在你难过的时候，不用打着越洋电话才可以和我说话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