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神与人结合的产物，半神半人的特殊存在，这使得他尘封的记忆一旦被触动，前世今生便来得格外的真切，就连启思尚是个胚胎的记忆，都一并闪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种感受让菲力几欲癫狂，他眼见艾瑞安跑去了寝殿，勉强挣扎着跟上，踉跄来到寝殿门前……

为了抵抗被记忆裹夹而来的汹涌恨意，他花光了力气，跌倒在门前匍匐在地，短暂地晕厥了过去……

当菲力撩起沉重眼皮，吃力地向殿内看去时，正对上艾瑞安亘古无波的眼，菲力愣了愣，心里不禁产生疑问，难道，她什么也没记起来？

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未等进去到寝殿，只是来到这水晶宫内，便被过往折磨得面目全非，何以，她却能独善其身，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菲力……”艾瑞安走回到殿门前，向跌坐在地上的菲力伸出手来，仿佛是他的救世主，又像是要将他拉去地狱的恶魔。

琥珀色的眸子里深海一般幽深，菲力在与无边的恨意作战时，还是选择握紧了艾瑞安伸向他的手。

菲力素来温热的手此时冷而僵硬，在接触的刹那，冻得艾瑞安不禁一个哆嗦，可是，她还是微笑着将这只冰冷的手握牢，像是要把前世的记忆全部捂热般坚定。

“你什么也没记起来？”菲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吃力地从地上起来，身姿摇摇欲坠，艾瑞安看得出他的辛苦。

艾瑞安摇摇头，一派坦然，“为何，我要记起来？”

一句话把菲力问得愣住了，“难道你不想拥有同我一样的记忆吗？真切，痛苦，把所有问题都看得明明白白。”

艾瑞安低眸浅垂，只认真地看着她握紧菲力的手。

“我只记得今生就够了，无论从前如何惊心动魄，它也只不过是过去，如果眼前的你说不爱我了，我肯定会痛不欲生，可若是启思复活，同我说依然爱着我，难道我要舍弃你，投入到他的怀抱里吗？”

菲力张了张嘴，竟是吐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勉力说到，“那，如果是弗朗西斯呢？”

艾瑞安被菲力问得笑出了声，“他是谁？我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菲力冷下脸来，他的记忆太清晰了，无论隔着多少年轮，他依然能说得出当日发生的一切。

在那一世，艾瑞安投水自尽时，她明明发下誓言，永生永世再不记得弗朗西斯这个人，这个让她万念俱灰却又爱到骨子里，刻进灵魂里的人。

“那是你发下的誓言，现在，它果然应验了。”

“你就那么在意前世过往？难道你不觉得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吗？”

艾瑞安难以接受咄咄逼人的菲力，她搞不懂为何菲力要那么在意从前，“就算当初的誓言应验又如何？”

菲力记得身为启思时，最初他的灵魂没有被哈得斯送还给厄俄斯，那个时候，他每日游荡在爱沁河边，他想去王宫里看看他朝思暮想的艾瑞安，每次都被哈得斯用法力隔绝在爱沁河边，不许他上岸一步，直到他看着憔悴的艾瑞安从王宫里奔出来，痛哭流涕中一路跑到河边，毫不迟疑地跳入水中……

他都快急疯了，他恳求哈得斯救救艾瑞安。

哈得斯眼睁睁守在旁边等着艾瑞安被淹死，然后放到他的身边，终于让他二人像是一对夫妻一样躺在了一起，然后直接把艾瑞安的灵魂带走了，他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同艾瑞安说，唯一听到的一句，是艾瑞安犹如忏悔般的叹息，发誓一定要忘记那个叫做弗朗西斯的男人。

“我要你记起来！”菲力第一次冲着艾瑞安发火，抓住她的双肩拼了命似的摇，用低沉到足以穿透幽冥的声音命令。

“记起来，如果，你在记起所有的一切后，还能说出爱我，那么，我便不再纠结前世，只爱好这一生。”

艾瑞安并没有被如此的菲力吓到，她遗憾地摇摇头，“抱歉，我既不想记起，也根本记不起来，无论你如何在意，我还是毫无办法。”

“是呀，她说得对……”一道沙哑浑厚的声音自殿门外响起，菲力同艾瑞安回眸看去，竟然是魔王乯丕站在殿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油桶似的身子挡住了水晶宫内宝珠的光芒，在殿内投下一抹浓重阴影。

艾瑞安看着突然出现的魔王乯丕如遭雷击，她的眼中闪过惊涛骇浪，却无法找出此中根由。

“乯丕，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菲力横身在艾瑞安面前，警惕地看着步入殿内的魔王乯丕。

“菲力，我感受到了你无边的恨意，所以这让我有机可乘，跟着你的执念来了这里，你我都拥有着魔王的梦魇异能，为什么你也拥有梦魇异能呢？”乯丕诡异地翻了下眼皮，嘴边含着冷然笑意瞥斜着面前的菲力，“因为你也曾是魔王，魔王雅各，你说我说的对吗？”

突如其来的局面，令沉湎于前世痛苦记忆的菲力如梦方醒，“是呀……”菲力喃喃自语，我前来同哈得斯寻仇时的勇气都跑哪儿去了，居然站在这里一再同艾瑞安计较过往？”

盯着来在菲力近前的魔王，艾瑞安忽然开口，“请问，我认识你吗？”

她当然是认识他的，因为他是杀死她丈夫费朗的人，但也是不认识他的，因为他是前世里逼得她投河自尽的人，是她发誓永生永世都要忘记的人。

魔王乯丕笑得格外古怪，他横跨一步，让菲力身后的艾瑞安将他看了个清楚。

“你说呢，艾瑞安，你真的记不起我来了？可是，刚才我来到这里后，却是把前世也记了起来，真是遗憾，当年我那样对你，如果我说抱歉的话，你还会回来我身边吗？”

“你住口！”菲力大吼，他不许乯丕这样轻佻地同艾瑞安讲话。

乯丕对菲力恶劣的态度不以为意，“没必要这么计较吧，菲力，女人遍天下，何必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难道你在她身上吃的苦还不够多吗？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让我杀了她，从根源上解除对你的伤害，然后你做艾古国的国王，我们和平相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