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立方体能够切成多少个正方形，无数个或者零个的答案都对，主要取决于能不能完成“切”这个动作。所以它不是一个数学问题，而是一个工程学问题，现在艾瑞克斯就面临类似的情况，甚至已经成了一个哲学问题。

眼前三十六个艾克云都是他，从三维空间的仪器上扫描，他们与自己的身体结构完全相同，细节到大脑神经束的走向，哪怕检测到纳米级别，也找不出任何差别。作为人、作为复合进化人，艾克云就是艾瑞克斯，唯一的区别是元粒体。只有艾瑞克斯拥有并能够操控元粒体，艾克云在这方面是空白。

施展算力棍的战技不需要元粒体支持，所以艾克云能够完美挡住飞射的碎片。想要使用升维相关的技巧离不开元粒体，所以艾克云们无能为力，在这方面受到艾瑞克斯的控制。他们完全可以独立思考，由于初始条件相同，所以得出的结论保持了一致。当然，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外部刺激会逐渐积累出艾克云之间的差异，时间久了、空间变了，分身也许就有其他心思了。但至少当前来看，艾克云的选择与艾瑞克斯一模一样。

“最近克隆脑以及模块化计算核心消耗太多，整天看着脑池，现在倒好……我把自己完整复制了。”艾瑞克斯叹了口气，艾克云也统一作出撇嘴无奈的表情。“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能帮助我做什么？”

典型的工程师思维，先看看有什么作用，发挥好的一面，控制差的那一面，简单的趋利避害。由于切割的时间不久，艾克云与艾瑞克斯的想法完全一致，于是便一起协助进行自我检查。

首先克总空间的这些艾克云与三维空间的艾克云不一样，后者只能起到锚点的作用，实际上是个三维的投影。艾瑞克斯并不能在三维空间“创造”物质，因此锚点的艾克云的外形是一种显像过程，就像AR投影一样，只不过由引力完成。艾瑞克斯要消耗能量来保证艾克云的真实性，通过元粒体操控引力来与周围环境互动。

克总空间的这些艾克云更像是实体，他们消耗自身的化学能来完成动作，还可以调用进化插件，唯独与元粒体相关的细胞内核聚变设备无法工作，这对他们的身体活动能力产生了限制。虽然克总空间算不算是实体，这一点还有些疑问，但可以肯定这里的艾克云具备物质的特性，他们如同真人一样与环境互动，不需要用引力造假。

物理上他们与真人无异，这是一种优势，但思想上他们也和真人一样，这就没什么意义了。通过实验艾瑞克斯发现这些艾克云的想法完全一致基本没法帮助他推进任何计算。就算将一个任务分成并行的几个小任务交托下去，他们仍旧会回归到艾瑞克斯的思考上来。

这些艾克云的自主性比机器人都差，他们甚至会思考时间积累的差异性可能会导致危险因此过上一段时间就会自我毁灭绝不能对同步思考造成任何威胁。艾瑞克斯自认为不是那种会自杀的家伙，他发现艾克云出现这种思想的根源是元粒体。是元粒体切出了这些三维的艾克切片这个过程中完全统一了它们的思想，并且在之后持续地施加影响。

艾克云没有元粒体，但它们在因果逻辑上受到元粒体制约，任何“导向不一致”的结果会触发“现在就自我毁灭”的思想开关通过消灭背叛的条件来消灭背叛。在发现这一规律后艾瑞克斯就让所有的艾克云消失——它们做不了助手。

思想高度统一，意识必须同步，这样的头脑碰撞不出风暴，甚至没法产生分工协作。艾克云所代表的第四维仿佛是死的，只是在四维里画出的三维动画小人它们没有生命。

不知道四维的宇宙到底有多大，有没有生命，生命形态又是什么样的。或许艾瑞克斯一辈子也无法知道，毕竟他所能接触的四维空间有限，五米的半径与整个宇宙相比，相遇的几率太小了。真正的四维生物如果没有正确降维，必然会死在通往三维的过程中，变成如同艾克云一样没有思想的质量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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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艾克云有什么用处，倒是对制造四维的引力波雷达产生了一点启发。不管它怎么与三维空间的设备对接，先让它能够工作再说。从船坞仓制造的零件作为四维引力波雷达的前三维，元粒体构成它的第四维，因为只有这样它才真正能在四维工作，而不至于变成艾克云一样的“学舌设备”。

“何不用元粒体为材料，打印出引力波雷达，然后再考虑与实体雷达相结合的方法？”

这是最笨的方法，但可以作为一个思路的起点，开始工程学上的尝试。在克总空间中，艾瑞克斯可以通过意志来调动资源，快速构建自己需要的设备来确定方案。根据方案，这些设备可以在真实的三维空间中进行建造，然后验证其功能，得到的结果会立刻反馈到克总空间，从而确保思想与现实的高度重合。

经过几次试验后，艾瑞克斯对原始设计做出来改变。他发现三维空间的设备没法实现四维的算法，数据的存储和组织就很难实现，或者说不是艾瑞克斯这个水平能完成的。他必须在元粒体负责的四维空间进行计算，三维的引力波雷达部分只能负责一部分信号收集、一部分信号传输。

艾瑞克斯觉得疲劳，退出克总空间，利用休息的时间好好整理思路。既然发现了短板，那就努力弥补上，不然总是会被同样的障碍绊倒。由于他的目标明确，就是引力波雷达和通讯系统部分，因此可以专注在这个领域，大大减少学习的量。

将生物约束罐当做治疗舱，从营养和药理角度进行康复，艾瑞克斯再次投入到学习之中。这种劲头让大圣感到欣慰，也有一点佩服。他表示如果自己当初也抓紧时间学习，或许早就处理掉社会学智能，不用偷偷摸摸种树还需要沉睡那么久。

“我只是临时抱佛脚。”艾瑞克斯谦虚道：“如果是面对社会学智能，我这点知识根本不够看的。”

“关键不是知识量而是这股劲头。”大圣摇摇头：“看来你状态挺好，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新蟠桃园——没想到这个居然成了我的最后一个爱好。”

大圣用金箍棒当拐杖，慢慢悠悠走着离开了舰桥，只留艾瑞克斯在这里。看着周围闪烁的屏幕，听着引力波雷达时不时发出的警告声，艾瑞克斯在熟悉的环境里完全安静下来。他将需要的学习资料下载到脑控体里，然后重新沉浸到克总空间，开始尝试创造一套控制四维空间设备的程序规则。

不需要太复杂、太高端，能用就行，而且可以直接借鉴复合进化人引力波雷达设备中的控制程序。在体会升维的时候，艾瑞克斯已经弄懂了引力在四维空间的作用方法，知晓它会呈现怎样的特性，以及如何应对。他现在的工作就是要把自己的这部分经验和对策变成程序的控制与计算部分，让机器为自己工作。

三天之后得到的那台设备看起来就像是立体派艺术油画在三维空间的呈现：长得怪模怪样。大圣对这个设备的形容是：找来一大坨烂泥搓成团状，然后把各种形状的积木胡乱“掇”在上面，加上些看不出有什么意义的发光小灯泡……

“能用就行。”艾瑞克斯笑着回应。已经被这个引力异常区拖住许久，他心急如焚，因此根本顾不得设备是否美观了。张开元粒体包裹住这台设备，可以看到那些小灯泡逐个熄灭，一盏发出稳定绿色光芒的圆灯完成接管。与此同时，鱼龙号舰桥的导航控制台上多出一个指示信号，显示“新的雷达设备已接入”。

“升起穿透天线，连接舰长椅。”

这其实就是脑池算力大殿顶端直通引力屏障外面的那根合金天线，艾瑞克斯要通过它才能接收到引力异常区的情况。这根线是重制的，之前那根被艾瑞克斯的毁尸灭迹大火彻底烧毁，一个完整的分子都没剩下。

四维引力波雷达开始扫描周围环境，然后进行还原计算，将附近的“异常”变为正常，从而得到能够用来进行导航计算的环境数据。这些数据会替代鱼龙号现有的引力波雷达，构造新的飞行信息，然后……

导航屏幕上出现一个箭头，那是求援信号的“真实来源方向”。鱼龙号立刻启动主推进器，庞然大物推开风暴和闪电，咆哮着飞向异常区的深处。

艾瑞克斯看着导航箭头一言不发，直到两个小时后箭头抖动了一下，换了一个极小的角度。这时，他才兴奋的握起拳头说了句：“好！这就对了！”

由于目标星舰会被引力风暴不断挪移，那么不同时间它的求援信号就应该会来自不同方向，因此一直不变方向的导航信号一定是出了问题。考虑到临时设备的精确度不高，一开始距离比较远的时候方向或许不会变，但随着距离拉近，它必须改变，而且改变的频率会越来越高，这才符合实际的情况。

“开始运行此次的二号算法。”艾瑞克斯对系统下令，一个计时器模样的投影屏幕出现在舰桥中央。这是一个机动性算法，用来预估目标星舰被引力风暴不断挪移时，相对于鱼龙号的速度、加速度。换言之，等到接近了，鱼龙号这么庞大的星舰能不能足够灵活，是否可以捕捉目标？如果鱼龙号做不到，那么艾瑞克斯也需要具体的参数来确定需求，专门制造一艘救援船。

“加速！”艾瑞克斯调集更多的能量进入主推进器，即用即抛型曲速发动机也开始全力工作，不断将鱼龙号的速度推向光速。主推进器是亚光速的，它的设计目标是达到光速六个九的水平，但是在一般光速的时候，引力异常区的阻力陡然增大，引力屏障的消耗随之猛增。艾瑞克斯看了看增长趋势，知道自己的工程学能力也存在极限，于是就停止加速。

尽管只有一半光速，以鱼龙号庞大的质量来看，它对周围环境造成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无数引力闪电和引力风暴环绕在引力屏障表面，将路过的一切尽数摧毁，分解到基本粒子的程度，甚至比裂解射线的效率还高。艾瑞克斯才不管路上这些“引力垃圾”呢，他只盯着导航屏幕，看着变换频率逐渐提高的箭头，计算着机动性需求，计算着相对距离，然后择机下令减速。

必须减速，不然撞也把对面撞死了。明明是接近了，但艾瑞克斯反而皱起了眉头：“怎么没有星舰的信号？”

引力异常归异常，它对所有的探测手段都是一视同仁的。引力的改变会扭曲一些探测过程，但是不会让探测结果消失。现在鱼龙号所有的探测器都无法找到任何星舰的痕迹，这很不应该。

艾瑞克斯也考虑到是否会有隐形装置的可能，随之加大了扫描力度，但是仍旧一无所获。“新的隐形技术？都已经向外发出求救信号了，怎么还开着隐形？嗯……或许……”

或许是担心天人，担心他们万一有在引力异常区航行的能力，那不就自投罗网了吗？艾瑞克斯可不怕，尤其是鱼龙号的引力屏障强度到了有史以来最强得水平时。他启动通讯广播设备，用复合进化人另一种加密方式打包了普通话的内容，“我是正在接近的救援船，请不要紧张。”

信号放了出去，也不知道在引力异常区里兜兜转转，他们多久才能接到信号。目前鱼龙号收到的数字序列信号已经到了六位数，而且很久没有出现五位数的延迟信号，这说明距离已经很近了。

持续放出广播信号，终于在三个小时后接到回应：“这里是晓晓，表明你的身份。”

“我是艾瑞克斯，我的星舰极大，使用引力屏障，正在以十分之一光速接近。我能收到信号但是找不到你的位置，是不是有隐形装置？小狐狸，星舰上还有谁？埃米在吗？冥冥在吗？”

三分钟后，回复的信号来了：“我们都在，需要救援。隐形系统无法关闭，请目视寻找红绿闪光。”

艾瑞克斯立刻躺倒，将自己接入鱼龙的神经系统。“睁开眼！”他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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