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凌云那边传来消息，这次柳家出动了全部人手。”

“知道了，你重伤未愈，这边，就交给我吧。”

“你自己小心，别死。”

“好。”

楚玉让楚怀月带着楚梨雨和楚怀雪先行离开。

逃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到了逃无可逃的地步。这一次由于结界已破，约束条件消失，柳家终于可以全力出手。

柳家老祖一掌递出，恐怖的斩灵气息镇压全场，灵力冲击如潮水般向楚玉涌来。

这一掌速度之快，楚玉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只能执剑护胸，直接被一掌震退，身躯在雪地上滑行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而柳家老祖借这一掌之势，直接越过楚玉，朝着楚怀月所在方位掠去。

根据家族情报，柳家老祖很清楚眼前这小子肉身很结实，打败他或许很容易，但要杀死他，得花一点时间，他今天来是来杀人的，自然不愿意浪费时间。他双手举天，周身灵力大胜，在这黑夜里闪耀，像一轮小太阳。他抽出自己的佩剑，一剑横劈。

楚玉在柳家老祖越过他时便暗道了一声不好，他连忙原地一掌拍向地面，复杂玄妙的图案出现在身下，紧接着一道冲天而起的灵力光束贯穿天地，楚玉在光柱中腾空而起，身体被浓郁的灵力填满，同样的光芒璀璨。

“起阵！”

随着这一声令下，周围雪地同时出现数个光点，眨眼间便连携成一片淡蓝色灵力法阵，在柳家老祖围困在内，连同那道剑气。剑气斩在法阵上，泛起一片涟漪。

一剑出手被阻，柳家老祖这才回过身来，第一次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年轻男子。

两人在空中对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周身灵力不断闪烁。片片白雪又飘然而下，在接近到二人身侧时陡然消散，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

隆冬之夜杀人灭口赏雪，自古以来便是被风流英雄人物所推崇的吧？

诡异绝然的阵法在狂乱暴躁的风雪中像一座孤岛一样渺小，零星破碎的雪花飘然如棉絮般吸附在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积越厚，遮盖了少许痕迹。

“楚家小子，你很不错。如霜是我小孙女，你也该叫我一声老祖宗才是。”柳家老祖忽然开口说道。

“老祖宗。”楚玉做晚辈礼。

“命运的齿轮转动，谁也无法置身事外，你准备好了吗？”老祖出言笑道。

“请老祖宗赐教。”楚玉不理解柳家老祖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着他语气中的莫名其妙的悲意，楚玉心中有些沉重。

柳家老祖斩灵境磅礴的灵力威压倾泻而出涌向楚玉，拍打在楚玉身上的，是漫天的杀意。

人总是善变的，楚玉心想。

气机重新被锁定，压力扑面而来，以化神对斩灵，虽说有双重阵法的加持，他依旧不占优势。

楚玉感觉周身似乎有无数把剑在切割自己，他想反抗，却不知从何做起，他连对方灵力运作轨迹都察觉不出来。明明双方都没动，但交锋却以然开始。

“咔嚓。”

随着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楚玉周身那层看不见的防御破碎，身体上瞬间多了此处划伤，血流不止，滴落在雪地上，像一朵朵艳丽的梅花。

楚玉动了，再这样下去，他连招数都没有出就会落败。

灵力加持的长剑斩落风雪，朝柳家老祖刺去，一往无前的去势，在触碰到柳家老祖的指尖之时便戛然而止，柳家老祖倚剑悬空，单手双指，夹住了楚玉的长剑。

楚玉抽剑，身形爆退，柳家老祖执剑追击。

二人化作流光，在这风雪之夜，搏命厮杀。阵法内空间不大，没有多余空间躲避，只能正面对决。这正是楚玉的计划，强行将对方拖到自己的强势领域内，不让他施展术法。

交手瞬间楚玉便被流泻而过的剑气削去了几缕鬓发，脸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楚玉欺身而上，对着柳家老祖就是一顿劈砍。相较于楚玉的狼狈，柳家老祖无疑更自在从容一些，他轻松化解楚玉的招式，加以凌厉的反击。

凭借着双阵的加持，楚玉在灵力上和柳家老祖持平，对于灵力的控制与细节方面，却还是柳家老祖更胜一筹，因此在初期，楚玉接连受伤，气血浮动。

阵法外面，柳家众人对王府众人展开杀戮，他们以为这是一次简单的屠杀，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但这一次，他们遭到了顽强的抵抗。在楚怀月的指挥下，王府部下协同布阵，稳扎稳打，凭借人数优势，竟挡住了第一波的冲击，并没有让柳家人突破防线，并且巧妙布置人手，呈合围之势，将柳家出老祖之外的所有人都围困住。

明明，他们只是一群境界低下毫不起眼的蝼蚁而已，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人多？这是柳家众人的真实想法。但他们到底还是修仙有成的修士，和那些半吊子不同。他们很快稳住局面，配合默契，突围出去。

楚怀月看着突围而出的柳家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之后能活下多少人，就完全看阵法里的输赢了。

此时的楚玉气喘吁吁面露狰狞之色，周身是数不清的剑痕，鲜血流淌，顺着手中残剑滴落而下，而对面的老祖，却依旧之前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楚家小子，你的武器都毁了，还要继续下去吗？”柳家老祖并没有乘胜追击，给了楚玉一点喘息的机会，他平淡地说道：“投降吧，饶你不死。”

“不知老祖为何对我如此偏爱？”楚玉吐出一口淤血，抬头望向柳家老祖，金丹疯狂运转，凝聚灵力。

“你爹娘很自私，但你还不错。”柳家老祖看了一眼楚玉手中的断剑，缓缓说道。

“我也很自私。”楚玉沉默了一小会。

“没有这场战争，照样可以天下承平，为什么不愿意等等？”柳家老祖神色依旧平静，但楚玉听出来他有些生气。

生气？因为这场战争吗？？

“......”楚玉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知道，柳家老祖口中的天下承平，和他父母所期望的那个天下，必然不是同一个天下，所以，他出剑了。

化雪成剑。

雄厚的灵力喷薄而出，勾连天地，将风雪化剑，直指柳家老祖。

刹那间风雪大胜，凝聚成无数把雪剑，而楚玉也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融身于天地。

风雪剑至，柳家老祖只手结印，向前一压，扑面而来的风雪剑处处崩裂消弭，重新化作冰雪，归于尘土。

阵法内，随着风雪剑的消散，空中渐渐起了一层迷雾，柳家老祖已经彻底察觉不到楚玉的方位，他微微皱眉，元神之力探查过阵法内所有能探查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楚玉的身影，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哼！没有这风雪，我看你还怎么藏！”他冷哼一声，剑光萦绕，一剑劈出，刹那间天地清明，漫天风雪和雾气在这一剑之下消失殆尽。

在柳家老祖出手的瞬间，不远处一棵枯木旁人影闪动，楚玉以指为剑，从其身后袭来，直逼要害。

楚玉机会把握得很好，正巧在柳家老祖灵力运行间歇的那一瞬间，而且这一剑速度极快，避无可避。

就在楚玉以为要得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冷笑。

“抓到你了！”

柳家老祖刚刚还在前探的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来，御剑，以剑碰剑！

楚玉的指剑与柳家老祖的法宝在空中对拼，激起道道灵力波纹，无数枝干被拦腰斩断，上面的碎雪簌簌而下，满地厚雪也是一片狼藉，黑色泥土与白雪相互浸染。

“嗤！”

楚玉侧身，法剑入体，他强忍一口气，指剑直逼柳家老祖面门。

柳家老祖也未曾想过楚玉居然大胆，想以伤换伤，但他哪能如楚玉所愿？仓促闪避之下，堪堪躲过这气势如虹的一剑。

柳家老祖想回收自己的法剑，但法剑被楚玉死死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

“了不起，或许再让你上一个境界，我必不敌于你，今夜会死在这里，但可惜了，今晚能活下来的，只有我。”柳家老祖摸了摸脸上那一道细细的血痕，感慨道，既然楚玉早已没了兵器，那他也不用便是了。

楚玉心里很清楚，这老头说得对，再打下去，自己会死，但他不在乎。

“这就是合体之上的境界吗？”楚玉背靠着老树桩，一口逆血喷涌而出，但被他死死地压在喉咙里，他随意抓起一把雪，张口就吃，雪水带着些许凉意，让楚玉稍稍精神了一点。他拔掉身上的法剑，灵光一闪，这把法剑彻底报废，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柳家老祖，咧开嘴感叹道。

楚玉掏出丹药，快速恢复自己的伤势。他注意到远处天空中另一道光芒消失了，柳凌云大概率是败了吧？

“一路走好。”楚玉喃喃道。

柳家老祖同样注意到了远处的情况，待会等他胞弟一来，今晚这个局面，就彻底掌控了，所以他现在并不是很着急杀了楚玉，至于外面那些族人，死了就死了吧。

楚玉站起身来，直奔空中的柳家老祖而去。

二人这次没了兵器，依靠纯粹的灵力和肉身在追逐搏杀，他们的身影在空中交替闪烁，分分合合。

楚玉虽然凭借着功法肉身的强悍以及双阵的加持，可以与柳家老祖正面对抗，但毕竟不是正经的修仙，很多杀伐手段是没有的，即便是苏瑜已经教了他很多东西，但相较于柳家老祖这种人物来说，还是不够看的，所以他渐入下风。

“不能再拖了！”楚玉心中默念道、

在又一次的交手中，原本应该错身而过的楚玉，突然瞬身前压，一把抱住了近在咫尺的柳家老祖。

柳家老祖感到彻骨的寒意，他疯狂轰击楚玉的后背，想挣脱这个束缚，他已经感觉到身后那道恐怖绝伦的杀意！他一掌拍在楚玉的丹田之上，震散了楚玉全身的灵力，但楚玉依旧不愿意放开，又是一掌落下，楚玉丹田在没有灵力保护下，轰然破碎，楚玉更是直接一口鲜血喷出。

再有一掌，楚玉就要死了。

但在这最后关头，那道恐怖绝伦的杀意杀到，一把贯穿了柳家老祖的丹田，透体而出的，是那柄被楚玉不知道藏哪里的残剑。灵力逆流消散，柳家老祖也是一口鲜血喷出，本该置楚玉于死地的一掌，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老人绵软无力的一掌，仅此而已。

失去了灵力，二人同时从空中坠落而下，楚玉凭借体魄强悍，硬生生将柳家老祖压在身下，然后重重砸在地上，他知道凭借这点伤害还杀不死柳家老祖，于是，他捏碎了身上的一块玉珏，柳家老祖的元神和元婴，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他王府凭着这一剑之长赢了天下，如今他楚玉凭着这一剑之差赢了天上。

加持在楚玉身上的阵法轰然爆裂，连带着周围的围困阵法一起，绚丽的光彩在夜里显得那么迷人，灵力爆炸所产生的余波波及甚远，中心处无人生还。

楚玉躺在地上，周身一片残破，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血肉翻飞，到处都是灵力爆炸的痕迹，不远处，一具焦黑的尸体躺在那里，尸体已经不成人状，丝毫看不出是谁。

“了不起，小子，你真的很了不起。”楚玉面前，柳家老祖的元神浮空而立，又一次感慨道。

“......”楚玉脸上毫无悲喜，静静的看着柳家老祖的元神。

“在这样的冲击下你的肉身居然还能存活，不可思议！”柳家老祖仔细打量着楚玉的身体，啧啧称赞道。

“为什么不逃？明明可以逃开的。”楚玉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喘息道，只不过声音有些虚弱。

“被你刺破丹田之时，就已经没必要了。”柳家老祖的元神摇头笑道。

“......”

“别白费力气了，我要跑，你追不上我的，即便是你遁出元神也一样。”柳家老祖见楚玉不言，接着说道。

“......”楚玉沉默了。

柳家老祖有恃无恐，现在他和楚玉两人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楚玉见状，便想开口询问一些东西，但突然间，他看到柳家老祖元神脸色巨变，然后发疯了似的疯狂朝远方逃去。片刻后，楚玉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盯着遥远的星空，松了一口气。

两艘巨大的豪华飞舟正全力赶往此处，两艘飞舟一白一黑，天道幽影。飞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作而成，但通体都被浓郁的灵力包围，飞舟之上，错落着许多人影，白舟上的人衣带飘飘，风华绝妙，而黑舟上的人却诡秘妖冶，魔焰涛涛。

来人正是幽云十三宗。幽云十三宗这次摒弃前嫌，同探一个只有斩灵的秘境，只为了两件事，见一见那位疑似前辈强者的轮回身，二是确认那个叫楚玉的小子。

楚怀月扶起楚玉，一步一步朝着飞舟落下的方位走去，一旁的楚梨雨死死地拽着楚玉的手，体内灵力疯转，但渡过去的灵力如同石沉大海，她得不到任何反馈，以前那中如胶似漆的感觉荡然无存，她在楚玉体力又一次察觉不到灵力了。

泪水充斥着楚梨雨的眼眶，她不敢去看楚玉，她怕灵台那点明火受不住海浪狂风摇曳最后消失在孤独的黑暗里，少女的心思单纯天真无邪，她看着脚下印记一深一浅，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夜晚，她牵着的人牵着她，也是这样脚印一深一浅一步一步离开那个孤陋昏暗的地方，抬头便是流光溢彩灯火阑珊，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景色，哪怕经年往月之后，她见过很多山水人色，但那一年的烟火，在她心目中永远是最美。

楚玉感受着楚梨雨身上传来的灵力，若是之前，他的身体会自动运转秘术，欣喜渴望地承接楚梨雨的灵力，但现在已经不行了。他轻轻抽出被紧紧握住的手，揉了揉楚梨雨的小脑袋。

楚梨雨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见楚玉带着温和的笑容摇头示意，让她不要再浪费灵力。

楚梨雨停下脚步，泪如泉涌。楚怀雪元神寄宿的猫儿走到楚梨雨身边，几个纵深便跳上楚梨雨的身子，趴在她身上，用自己毛茸茸的脸去蹭干净楚梨雨脸上的泪水。

“他们来了。”苏瑜在心中提醒道。

楚玉抬眼，看着前方自飞舟而下远道而来的人，为首的是一名宁静典雅气质飘然的女子。

林玄上前抱拳道：“楚道友，别来无恙。”而他身后之人则是在小声议论。

“这人确是和那人有些相似之处唉？”

“就是他么？”

“化神斩斩灵，这也太强了吧？可惜丹田破碎修为尽失，太可惜了。”

“可惜了，先天造化道体，本来也是个不错的苗子。”

“旁边那女娃就是前辈的轮回身吗？”

“前辈的轮回身居然也是先天造化道体？”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两个先天造化道体？”

“可惜这阴阳调和之气，一看便知道破身了，唉，属实可惜，便宜那小子了。”

“这么小的孩子他也下去的手？”

“听说这小子风评不是很好？人送外号楚人妻？”

“难怪了！”

“......”

林玄听着身后轻佻的议论声眉头一皱，他们仙门正派自不会多说什么，倒是那些魔道众人一直在冷嘲热讽。

“林兄不必在意，之后，舍妹就交给你了。”楚玉笑着摇摇头，打消了林玄回头训斥魔道中人的打算。

“恳请你的宗门能帮我好好照顾她。”楚玉把楚梨雨从身后牵到身前，猫儿顺势跳到楚玉身上。

“这次有我师父随行，必不会有问题。”林玄道。

“多谢。”楚玉谢道。

“这是？”林玄盯着猫儿看了一会，注意到猫儿的异样。

“这也是舍妹。”楚玉轻笑道。

林玄沉默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