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寻」

第三十二章 拾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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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去年雪灾影响,今年春天格外的清冷,丝毫没有以往江南水乡该有的气象,不过再怎么清冷的天气,都抵不过江陵城百姓那热烈的气氛,因为这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听说啊,前些日子,广陵王带着世子前去柳节度使家谈亲事,可这位不靠谱的世子殿下,居然迷上了柳家当家主母,背地里调戏不说,在宴席上当着柳节度使的面各种动手动脚。这还不算完,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世子脑门一热,居然当着柳节度使的面,说要让柳节度使把夫人让给他!这让柳节度使起的当场翻脸就要动手,可没想到王府带过去一批高手,愣是把柳节度使及其门内兵甲侍卫一百多号人都打了一顿,然后劫了夫人扬长而去。打又打不过,调兵顾虑又太多,而且对手还是地位高的流氓,柳家只能忍气吞声,虽然事后双方都极力澄清这是假的,但那之后,却是再也没有人在柳家见过夫人了。江陵城的百姓有些感概,以往的广陵王府,是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但自从世子回来以后,王府行事就越来越偏离正道,仿佛被世子带歪了。普通百姓只是看热闹,但有心人却从中看出些猫腻出来,凭什么一个小小的广陵王府,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将一方重臣压得抬不起头来,这等侮辱,别说是柳家了,就算换平头百姓家,那也得是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死仇啊,可为什么事后柳府表现得如此平静?关于这一点,众说纷纭,不过比较统一的说法是,王府有一支十分厉害的军队,普通人以一敌二就算厉害,但王府这支军队,每个人都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普通军队无法与之抗衡,柳府忌惮的是这个。但有些人却不这么认为,要知道,供养一只军队可是要烧钱的,广陵王这一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哪来那么多钱?二来是训练场地,三是兵器制造,哪一个不是要钱要地?还不能被发现,本来朝廷对广陵王监视和限制已经做的够好了,不可能让他有机会私养军队。其他人不信这个说法,但江陵城的百姓却是信的,毕竟,当年让他们免受屠城之害的,正是广陵王府和一只神秘的军队。虽然真相无从得知,但世人都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年貌合神离的王府和柳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再无周旋可能。

至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楚玉正坐在院子里,仔细听着楚怀月带回来的消息。

“蓬莱的事有些变数,已经超出了我们能掌控的范围了。”楚怀月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楚玉并没有接话,静静地等待楚怀月继续说下去,楚梨雨坐在他身旁,趴着桌子在打盹,在楚梨雨脑袋旁,蜷缩着一只白猫,紧紧贴着楚梨雨,像是守护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这只猫,是楚梨雨半路上捡回来的。胡月痕坐在楚玉的另一边,是楚玉要求的,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让她一个外人出现在这,听到如此重要的话,真的好吗?

“此方天地的结界,就要被破开了,预计还有两年的时间,结界就会彻底被打开,如今有一小部份的人已经先进来了,最先接触到他们的,是蓬莱。”

“他们的目的?”楚玉表情凝重,沉声道。

“目前还不清楚。”

“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吗?”

“不知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打算将计划提前。”

“都准备好了吗?”

“嗯。”

“之后打算怎么办?”

“没想过这个问题。”

随着楚怀月的话音落下,楚玉陷入沉默,没有想过,就是说王府没有获胜的把握,参与这场战争的人,都是怀着必死的决心,也是,凡人和仙人斗,凡人怎么可能赢?他早已麻木的心还是狠狠地抽动了一下,那些注定要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人,他是见过的。这些人有来自江湖草莽,也有来自市井,还有来自战场部队等,尽管身份地位不同,有的人甚至连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们都怀揣着对广陵王和王妃无比狂热的信念和信任,义无反顾踏上这条不归路。听风阁里,早就立好了他们的牌位,足足十万之众。牌位上刻满了此人生平,有些人生平很长,密密麻麻,有些人,却只有一句话,最上层的几个牌位,是广陵王一家。他对楚玉说过,这牌位上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就算这场战争日后定不会被世人认可,这些人日后必定会被背上骂名,为世人唾弃,但他们依旧值得被铭记,至少在他广陵王府。

“倒是害了你,若不是王府将你寻回,你也不用……”

“乐儿姐,雪儿的情况怎么样?”楚玉岔开话题。

“塑魂珠和真灵起了作用,雪儿的元神已经在恢复了,醒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好,若是武当山的老头子骗了我,我回头再去一次武当山,老的死了,我就找小的。”

“现在的你可打不过那个小道士哦。”虽然看不见,但楚怀月依旧能猜出来楚玉此时放轻松的神情,她莞尔一笑,或许雪儿的消息,稍微减轻了他心中的负罪感?

“哼,我抽他,他敢还手嘛。”楚玉满不在乎,“就像我前段时间大闹柳府,你看柳府的人敢还手吗?你说是不是啊?娘子?”楚玉突然发难,一把抓住一旁胡月痕的手,轻轻一捏,那水光滑嫩柔弱无骨的感觉,让楚玉很是舒服。胡月痕先是一惊,本能地想躲开,但还是被楚玉抓住,然后心中稍稍叹气,便放弃挣扎,她几乎已经快要习惯楚玉对她的骚扰了,然而楚玉却没有其他动作,仅此而已,这倒是让她放心不少。

“哦?是吗?我怎么听父王说,你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衣裳都被冷汗沁透了。”楚怀月笑道。

“乐儿姐,在她面前你怎么能拆我台啊,这我多没面子。”楚玉不满的抱怨,倒是把之前有些压抑的氛围给彻底驱散了。

“好好好,以后我会注意点的,不过你也别沉溺其中,还是早点找到恢复灵力的办法才好。”楚怀月在取笑楚玉之后,又恢复到正常模样。

“放心吧乐儿姐,我心里有数。”

“修炼一途,千万别逞强,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明白吗?”

“明白。”

“那就好。”

之后,楚怀月便借商讨如何应对外来人之由,先行离开了。

“你还要捏到什么时候?”胡月痕见楚玉一直没有放手的意思,有些生气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想不想听?”楚玉松开胡月痕的手,并没有看向她,轻言道。

“哼。”

“第一,拿一笔钱,离开王府,王府护你终身周全,保你胡家三世富贵;二,留在王府,依旧保你胡家三世富贵,你怎么选?”楚玉双手撑着下巴,望着夜空出神,此时的他,有点慵懒和懈怠,也有一丝迷茫,本来,他不该说的,但他忽然有些不忍心,他总是这样。

“护我终身周全?哼,怕是监视吧,这和留在这里有何区别?再者,你觉得出了王府之后,柳家会放过我?先不说我知道的东西,就说我给他们带来的耻辱,光凭这一点我就难逃一死。”

“不是还有胡家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已经报答了他们的养育之恩,胡家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原来如此,看来,你和我一样,任凭这天地如何辽阔,但除了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容身的地方了。”楚玉稍稍有些感慨,他忽然想起了三哥,这句话,他当年也说过。

胡月痕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小自己几岁的男人,此时给她的感觉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她紧盯着楚玉的侧脸,想看清他真实的想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离开王府,离开楚国。”

“为什么?难不成你们真的想造反?”

“嗯。”楚玉很大方就承认了,能把造反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也只有广陵王府里这一群疯子了。

“为什么?”这是胡月痕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了,理智告诉她不该问,但她的好奇心战胜了理智,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大胆举动。

“你们的对手到底是谁?”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们的举动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首先,天时地利不对,早年王爷在朝中还有余威,有诸多支持者,再加上兵变一事,说明在军队中也有话语权,那个时候应该是最容易成功的,随便找个清君侧的理由,成功造反的几率会大很多,而不是二十多年后被分配到南方的今天,王爷带过兵,他不可能不知道骑兵在战场的重要性,南方这地形怎么养骑兵?其次,人和不对,很早以前王府就主动断绝了一切和外界的各种联系;四皇子党近年来在朝中兴风作浪,将朝廷和百姓都弄得苦不堪言;尤其是你回来之后,广陵王府的口碑直线下降,朝中支持者愈发稀少。就算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想造反,那前期是不是该越低调越好?但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很多年之前就传广陵王招兵买马,虽然朝廷查证说并无此事,但想来应该是假不了的,如果真要造反,为何偏偏这么‘不小心’走漏风声?最后,就是你们在这个时候撇开柳家,太不对劲了。本来我以为,你们只是单纯的想给你办婚事,但事后越想越不对劲,太刻意了,简直就像是送上一个借口给柳家斩断两家之间的关系,如果你们的敌人是楚国皇室,是朝廷,那么柳家作为江南道的实际统治者,这是天大的助力,就算这些年不合,但也是暗地里的,明面上,柳家和你们看在老丞相的份上都应该互帮互助才对,至少保证关系维持下去,不要闹僵,给你们造反开方便之门才对。”胡月痕细细想来,将她知道的所有东西和疑问都抛了出来,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情感和问题,都迫使着她,她需要一个答案,至少,她想知道,这一次,她又是成了什么牺牲品。

楚玉又沉默了,他本来就是那种比较沉闷的人。

“你很聪明,知道这些原因后,就没有选择余地了,你还想知道吗?”

“你说话算不算数?”胡月痕没有正面回答楚玉,而是忽然问了楚玉一个奇怪的问题。

“当然,我在府内说过的话,都算数的。”楚玉现实一愣,但还是承认了。

“那我现在应该也算半个楚家人了吧?我是不是有权知道?”胡月痕反问道。

“你不怕死吗?”楚玉也不正面回答胡月痕的问题。

“怕,但我更怕死的不明不白。”胡月痕的轻言到,她的情绪从激动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她有预感,这是她最接近真相的一晚,错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有时候清醒的活着比糊涂地死去更痛苦啊,唉,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勉强你,跟我来。”楚玉最后还是妥协了。

帮楚梨雨轻轻盖上被子,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后,楚玉便离开了院子,一旁的胡月痕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子的一举一动,回想起初见时,完全是两个人的感觉。似乎,这个世子殿下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在与这个世子相处,本以为自己是羊入虎口,可除了一些肢体接触,楚玉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看向自己的眼中,没有太多私欲。与自己亲近也只是在侍女面前装装样子,他以为能瞒过她们,却不知她们早就知道了,至于为什么要瞒着,大概是因为她们并不知道她胡月痕进府的原因吧?这个世子很闲,每天除了喝酒听曲,就是逗逗楚梨雨和那只特别粘他的猫,偶尔看看书,喜欢一个人上屋顶看月亮,喜欢一个人去看花,世子真没有骗她,王府真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这个世子总是把笑容挂在脸上,可在她眼里,他那种格式化的笑容是多么的悲哀,他的侍女多次提到,他在外流落了十八年,吃了不少苦。总的来说,对于这个世子,她算是重新了解,不过,想要改变她对他的固有印象,还是需要些时日的。相处中,她总觉得楚玉哪里有些不对,寻思片刻才醒悟,是了,她知道了,他少了他父王的那种豪迈与英气,多了几分……哀愁?胡月痕不知道的是,楚玉如今深受灵力消失的困扰,他强大的肉身无时无刻不在急剧的消耗他的血气,气血不足,自然导致看起来有几分虚弱和阴郁,他喝酒只是为了缓解肉身的疼痛感和空虚感。

胡月痕亦步亦趋的跟在楚玉身后,她全部心神都在楚玉身上,所以楚玉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她也及时停了下来,并没有失礼。抬眼,越过楚玉的肩头,她看见了一块近人高的墓碑。

楚玉拂去墓碑上面和前面的花瓣,跪坐在墓前,缓缓叩首,他的动作很轻。胡月痕于楚玉身后,也行了跪拜大礼。楚玉起身,看了一眼正在行礼的胡月痕,并没有多说什么,去了不远处的凉亭。待胡月痕对坐在楚玉身前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冰冷。

“你见过仙人吗?”

胡月痕一愣,随即摇摇头:“不曾见过,但听说过。”

“那你眼中的仙人是什么样的?”

“不食人间烟火?仙风道骨?悲天悯人?超然世上?”胡月痕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或许吧,不过大多数仙人,其实和普通人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他们,不过是一群修炼有成的人而已。这天地造化之神奇,孕育仙人,成就仙法,他们的强大,远不是我普通人能及。”

“我忽然想起来,在还没进柳府之前,曾有仙人来过柳家,说柳家二公子有仙缘,想收他入门,不过不知为何被柳家二公子拒绝了,可有此事?”胡月痕很自然的就相信了楚玉的说法,仙人仙人,沾了个人字,总归还是人的。

“确有此事。”楚玉点点头。

“仙人的强大远超我们的理解,强大的实力让他们用了绝对的支配权,就像现在的我,支配着你的命运一样,仙人们支配着我们这个世界的命运。他们高高在上,俯视整个人间,什么继承皇位?什么天下一统?什么春秋乱世?只不过是他们利益斗争的牺牲品而已,他们控制我们,奴役我们,践踏我们,很讽刺,对吗?”楚玉话到此处,难免有些嗤笑,身体的虚弱感袭来,让他忽然有些倦了,对这些仙人,对这个世界。

“我娘亲,你刚刚已经见过了,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是个仙人。”楚玉谈到自己的娘亲,声音不再是那么冰冷,脸上终是有了些许笑意。

“她出生在仙门柳家,也就是背后操控我楚国的仙家势力,因反抗这个世界千百万年来的规则而遭受驱逐。来到此地后,她广布教化,传授仙法,开启民智,让更多的人能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让更多的人踏上了修行者的道路。”

胡月痕知道一些的,传闻王妃出自江湖门派,还未成为王妃时便有些名气,带着门人救助那些因战争而受苦受难的百姓,帮他们重建家园,帮他们求药治病,教他们如何保护自己。百姓们对她的描述多有不同,但却都对一点深信不疑,那就是她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只要双手一挥,干旱之地就下起了雨,洪水立刻止住,只有一口气的病人立刻就好了起来,快要死去的庄稼也活了,百姓们奉之为神。起初她把这故事当作是百姓们因得到救助而产生夸大的怪谈,但如今看来,却是真有其事了。

“再后来啊,娘亲她就死了,死在那些她花了一辈子时间去帮助去教化的人手上。”楚玉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仿佛就是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都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可我娘,是真真切切死在他们手上,很可悲,不是吗?”楚玉的神情愈发的平静,这看似在问胡月痕,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你恨他们吗?”胡月痕缓缓开口,丝毫不在意这个问题对楚玉而言所代表的痛苦。

“恨,怎么能不恨,他们可是毁了我流落多年所憧憬的最美好的愿景的啊。可我也知道,那些当年参与围杀我娘的人,事后都自发跪毙于我娘墓前,门派中所有弟子全部充军,钱财全部送于王府,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向他们复仇,我下不去手啊。”

胡月痕默然,不需要楚玉再说下去,她也已经猜到后续了,必是王妃的行动惹怒了仙家,如果世人都能修炼了,都有反抗的智慧和能力了,他们还怎么统治?到时候要花费多少心神?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此等俗事上,那还要不要修炼了?于是他们动用手中对世俗的操控,用某种方式强迫那些人动手围杀王妃,但有一个关键之处,她还有些想不明白,那就是,既然仙家实力强悍,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而要这么麻烦?

“为什么仙家不直接对王妃动手?王府为何至今安然无恙?”胡月痕问出了核心问题。

楚玉这回是真的有些意外了,眼神中有些光芒闪烁,这个他稀里糊涂拐回来的女人,除了这张脸和身子,脑子也非常好使,他想起了乐儿姐在卷宗里对胡月痕的评价:细心聪颖,蕙质兰心。

“这个世界对仙家是有约束的,他们不能随意对凡人出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这一约束如此守信,但总归对我们而言是有好处的。”楚玉想起了当初苏瑜提到的执法者,他的职责之一,就是惩戒那些破坏规矩的仙人。

“所以你们最终的目的,是仙家?”

“没错。”

“明知必败无疑?”

“当然,我爹说过,就算是死,也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看看,我凡人的血性,我们会死,但不会输,希望的火种已然种下,一个广陵王府没了,日后定然会有千千万万个能人志士继承我们的遗志,希望永不断绝。虽然我不喜欢这样的漂亮话,可我爹当时讲给我听的时候,我还是被狠狠的感染到了。”楚玉回想起了那个夜晚,楚江陵和楚怀月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他有些沮丧,然后楚江陵语重心长的将这一番话说给他听。

楚江陵还说,他这辈子,前半生与人斗,后半生与天斗,已经不留遗憾,人生在世,总是有些东西看的比性命还重。夫人临终前告诉他忘记这一切,不要去寻仇,他是不接受的,他一心只想着复仇,可之后,深入了解到夫人的执念,体验到仙人残酷的手段,见识过人间疾苦,以及那一双双饱含热忱的眼睛,那种早已消退的热血冲动与豪迈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他想要的,渐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复仇,而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情绪。后来有了儿子的消息,他有些动摇,但当楚玉选择站在他这一边时,他笑了,有些自豪,不愧是他的儿子,所以,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了。楚玉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说复仇的,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不知道。是啊,现在的他,也不说不清自己的心意,或许在部下和那些抱有相同志向之人眼里,他是英雄,是继承夫人遗志的后继者,可他不愿意承认这些,他最讨厌的,就是把自己的私欲高尚化,然后再心安理得的去做,他不屑与伪君子为伍,他只是,不想辜负他们的期望,仅此而已。

“我娘死后,上面仙人就安排皇宫对一切和我娘有关的人和事开始清算,很多人因此丧命,柳家原主母就是其中之一,柳府至今还在受到监视,这是我们欠柳家的。”

“我在柳承志的要求下,动用本家势力,做过不少针对你王府的事,远的不说,一年前对你的截杀,害的你妹妹身受重伤,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胡月痕知道,知晓了这些因果之后,她离死不远了。

“这次王府行事匆忙,急着和柳府断绝关系,所用之法和手段有些急躁和粗暴,倒是让雀枝受了天大的委屈。原定计划里本来没有你的戏份,你本可以和柳府众人一起活命去,但那天在花园里见到你之后,我改变主意了,所以到头来,你已经不欠我王府什么。”楚玉低下头,不让胡月痕看到自己此时的神情,其实当时在餐桌上,楚玉就已经有些后悔把胡月痕拖下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现在想来,应该是鬼迷心窍了。楚玉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未来,自胡月痕以后,他再也没有对人动过心思了。

“这么一来我便可以放心了。”胡月痕长舒一口气,原本有些紧绷的身子舒展开来,并没有很大的动作,但那种慵懒高贵的气质忽地又回来了,一如在柳府初见之时。

“哦?知道自己将亡的命运却能放下心来?为何?”楚玉却是有些好奇,这女人来王府之后总是板着一张脸,也不怎么说话,面对自己的骚扰,从不拒绝。让她做任何事情都会照做,就算哪天楚玉让她暖床她也不会拒绝,一副仍任宰割的样子,和初见之时完全不一样。那时的她,会反抗会愤怒会害羞,进府之后的她,就像一块木头,没有丝毫生气,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好多次当着夏荷冬仙甚至乐儿姐的面轻薄于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可把楚玉给气坏了。可刚刚她舒展身子之后,楚玉又忽然觉得,眼前这女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于是便好奇道。

“这重要吗?”胡月痕浅浅一笑,并没有回答楚玉的问题,她也不知如何回答,报答王妃当年的提点之恩?减轻自己的罪恶感愧疚感?她说不出口。

楚玉一怔,知道自己着相了,眼下这些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不过看着眼前女子的笑脸,他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想到刚刚那一瞬间,自己似乎被这女子拿捏住了,不禁有些懊恼,可自己似乎拿她没什么办法。

“哼……”楚玉重重一声冷哼,算是回应胡月痕的话。

“妾身早年受过一人提点,重新为人,当时并不知道那人就是王妃大人,后来在柳府见过王妃的画像后,才后知后觉,念及这些年所作之事,自觉羞愧难当,如今能以自身性命了了这段恩怨,也算是有始有终,不知妾身这个回答,世子殿下满意否?”看着眼前突然就有些孩子气的世子,胡月痕不知怎的就改变主意了。

楚玉注意到胡月痕态度的变化,心中这才好受些,但又为这样的自己而羞耻,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情绪了?怎么今晚面对这个女人,自己就这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不过片刻后,矛盾的心又重新归于平静,他接纳了这个不成熟的自己。

楚玉忽然闭上眼睛,他的心境更上一层,仿佛灵魂得到了升华,感觉一直压抑自己的某种东西忽然消失,他眼中的世界愈发的明亮多彩,一切是那么清新,更大的惊喜是,自己丹田和泥丸宫开始活跃,金丹元婴元神自发的运转起来!冥冥之中,他仿佛又感受到了白玉京的灵力波动,他的身体开始不在排斥周围的天地灵气!楚玉开始疯狂地运转功法,试图吸收周遭的天地灵气,可这些灵气汇聚到楚玉周身,就是不能进入楚玉体内,他能感受到,有一股绝强的神力,在拼死组织灵力汇聚,楚玉好不容易抓住这次机会,哪能就这样轻易放过?疯狂运转金丹,希望突破这个障碍。

可无论他如何运转金丹,这该死的禁制神力却丝毫不受影响,感受到周身浓郁的天地灵力,自己却丝毫不能吸收,就像幼年时,看着小贩手里的糖,看得到,却吃不到。楚玉不禁有些绝望,该死,这股禁制神力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来的?楚玉感受着金丹快要到极限了,灵力却始终进不来,不由长叹:

“就这样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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