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玉瑶、玉瑾两姐妹闲来无事,在水晶居的院子里荡秋千,忽见刘夫人的配房周顺家的带着两个媳妇进来,玉瑶忙站起来笑问“周大娘好”,一边往自己的正屋里让。这周顺家的也满脸是笑,忙上前扶住玉瑶:“姑娘们玩你们的,奴才不敢打扰。这是太太叫给姨奶奶们做的新衣裳。方才得知温姨奶奶也在这,我就不用再往临风苑跑一趟了。”转眼见玉瑾对自己正眼也不瞧,便低了头随丫鬟进到西厢房谢姨娘的屋子。
恰巧程爱莲也走进来,笑盈盈道:“正巧玉瑾妹妹也在,眼见我姨妈生日要到了,我这礼物还没准备好呢,来想求两位妹妹帮想想,我这团扇绣个什么纹样好。”
玉瑶忙引爱莲坐上藤椅,又叫丫头上茶,一边笑道:“原来婶子生辰要到了,往年我和玉瑾妹妹不在跟前倒罢了,如今我们也得准备礼物。至于什么纹样好,我觉得那吉祥福寿纹就好,绣佛手花鸟图也行,都是又吉利,又好看。”回头对玉瑾道:“四妹妹心思灵通,你除了自己的,也帮我想想送什么礼物。”
玉瑾一边荡着秋千一边道:“这有什么难想的,往年给咱们姨娘不知做了多少生辰礼物,今儿个照样选个去准备不就好了。”
玉瑶笑道:“话虽如此,婶子毕竟不同,我们须得倍加用心才是。”
玉瑾转头直眼看着玉瑶:“二姐姐说我心思灵通,我倒觉得你的心思才多呢,难道我们以前给姨娘的礼物就不用心了?同样都是长辈,还能分出个高低贵贱怎么的?”
程爱莲笑道:“瑾妹妹是想多了,瑶妹妹说的有道理,再怎么样,我姨妈也是这家最尊贵的长辈,且不说旁人,黛玉妹妹敬她便是如自己亲生母亲一般,哪样事情不是先请示她老人家呢?”
玉瑾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正待驳她,忽听西厢房传来吵闹声,姊妹几个便应声赶过去,见几件新簇簇的袄裙扔了一地,温姨娘正数落着周顺家的:“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上好的衣料?你们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穿的都比这个强,你当我们是要饭的?就拿来糊弄我们?识相的赶紧拿回去给我换好的来,要不然,我便到怡心堂去当面问问,我们身为林家小姐的生母,怎么就被当下人待了?”
周顺家的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见几位小姐在场,也不好和温姨娘互怼,只分辨道:“要说这衣服料子也算是好的,钱姨奶奶也穿呢,况且这也是经过我们家主母太太过了目的,怎么就说亏待了两位姨奶奶呢?”
温姨娘不顾谢姨娘拉扯,继续骂道:“你一口一个当家主母,拿我们当孩子唬呢?告诉你,在这里当家作主的,是我们家大小姐,你们便要作践人,也先要看看主人是谁。”
谢姨娘见温姨娘越说越多,便扯过她:“妹子消消气,不就是几件衣服吗?我柜里还有一套海棠红锦缎短袄和掐花软绸裙没上身,回头我让丫头给你送去。”
温姨娘一把推开谢姨娘的手:“你道我是没见过好衣服么?想当年我们老爷和太太在世时,我什么绫罗绸缎没穿过?如今虽说他们不在了,但是我们的家业还在吧?”又指着周顺家的:“你们老爷与我家老爷是不知隔了多少层的堂兄弟,多少杆子都打不着,凭什么住着我们的房子,花着我们的银子,把持着我们的家产不放,还三六九等地对待我们?”
“姨娘别闹了。”玉瑾淡淡地道:“为几件衣服,犯不着生这么大气。既然你不喜欢,就随手赏人好了。”说完对程爱莲的丫鬟云香道:“这几身新衣服赏你了,你若不稀罕,就送人吧。”
云香乍得这等好处,惊喜万分,忙不迭从地上收起新衣服。周顺家的见玉瑾把衣服赏了云香,自觉脸上无光,讪笑道:“既是四姑娘说了话,奴才也不敢再说什么,回去禀告太太便是。”
辛忠家的得了消息,便将水晶居发生的事当笑话讲给黛玉听,黛玉倒是没笑,看着她道:“我们家什么好衣料没有?你从库里选些上好的料子,给两位姨娘送过去。都是长辈,穿用好一点也是应该的,可别为几件衣服弄得鸡飞狗跳,传出去也不好听。太太那里,你代我去说一声,以后我们这边两位姨娘的穿衣用度,由府里管事处去办,不用再经过她们那边,省得她老人家操心生气。”
辛忠家的点头答应,又道:“姑娘提起太太,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前日姑娘不是叫我去库里找那只青花云蟠龙纹螭耳六方瓶吗?”
黛玉:“是呢,我寻思太太的生日要到了,这是我第一次给她老人家送礼物,怎么也得拿出个像样的东西。正好那日我翻阅账簿时,看到有这么个稀罕物件,便选了。”
辛忠家的:“奴才正要说这事呢,昨儿个我去藏品库里找了半天没找到,后来连老爷太太留给姑娘的那两箱最珍贵的物件也重新查了,都没有。后来我去管事处要出库单看,你道东西哪里去了?账上写是送给刘府老太太贺寿了。”
说起这刘府,黛玉知是刘夫人的娘家。刘夫人有三个兄弟,刘大是礼部的七品知事,算是家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刘二刘三各开着一家杂货商铺,原在姑苏老家,林家搬到京城后,他们也举家跟了来,其实是靠着林家这棵大树讨营生。还有一个姐姐便是程爱莲已过世的母亲。刘府的老太爷早已亡故,老太太如今七十多岁,身体硬朗,精力不减,如今跟着在礼部当差的儿子过活,一年倒是有一半时间住在林府。
话说家中贵重物件不经自己这主事之人允准,便能被拿出去送人,黛玉甚是吃惊,第一感觉是自己管理不善、治家无方。其实要说这林府的财产归属和收支情况,黛玉自管家之日起,很快便梳理明白。如果年景不错的话,全府一年的商铺、茶园、蚕丝厂、田庄等总计经营收入能有个五六万两银子,除去家里家外各项开销,也能有三四万两的结余。细算起来,林府日常的生活往来开销,约一半儿用在林如霖这一家人身上,因他除了那点朝廷俸禄,名下没有可进项的产业,多年来,其全家的吃穿用度大都是用林如海名下的财产供给。黛玉自接过家业后,体恤到叔叔的不易,便不将其俸禄计入公账,交由叔叔自己支配。
黛玉自思,自管家以来,自己委实动了不少脑筋,也费了不少功夫,引入现代管理理念,出台各项管理制度,改革诸多弊端,原以这番努力会有成效,没想到,如今一个六方瓶暴露了管理漏洞。想到此,黛玉郁郁地问道:“按规定,如此贵重物品,须经我允准方能出库,怎就神不知鬼不觉送到了刘家?藏品库的钥匙不是只由妈妈你掌管吗?”
辛忠家的苦笑道:“钥匙是在大小姐管家后才交与我的,原是在太太手里,想必太太手里还有钥匙。”
辛忠家的见黛玉半晌没做声,又道:“说起来,这六方瓶原是你母亲陪嫁之物,她生前对它甚是钟爱,一直摆在堂室。她老人家过世后,你父亲将它从南面过来放在嘉欣堂,也是纪念你母亲的意思。老爷去世后,这物件被收在藏品库中。藏品库的东西都是老爷太太留给姑娘你传家的,不应该拿去送人,谁知现在竟做了那刘家老太太的寿礼。”
辛忠家见黛玉面露忧思,遂靠上前:“我家碧翠她爹不是管着管事处吗?昨日我向他要看这三个月府内物品进出账单,一看吓我一跳。你道怎的?光在家具库和衣料库,就发现有两套上好的红木家具、十几匹贡品锦缎被送给了刘府。我问是谁做的主,翠她爹说是太太,他说原以为这都是太太与姑娘你通气了的,毕竟以前库房的东西都是由太太做主,随便她要从库里拿走什么,只要记上账,谁还能说什么。”
黛玉越听越觉得头大如斗,联想到上个月刘夫人擅自通知内账房将她自己的月钱涨了一倍之事,感觉这刘氏太太很有点儿监守自盗的意思,虽平时看着温柔宽厚、明事达理,实则并未把自己这个当家大小姐放在眼里。想到此,黛玉便起身去了书房处,进门见书房处管事付青竹正与辛忠、李雨议事,便开门见山说道:“明天开始,各库房钥匙一律换新,旧钥匙全部作废。你们书房处把以前的管理制度做个修改,库房物品进出库管理要严密、详细、无漏洞。今后,府中日常吃穿用度各项消耗品采买及分配、厨房管理等诸事,均由管事处一手经办,不必再麻烦太太及钱姨娘插手。从今日开始,家中大宗采购须提前经我同意。今后凡是贵重物品出入库,或者送人,须得经我准允。”说到此,黛玉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这些事若老爷亲口发了话,也要遵从,但是各环节手续要齐全。”
辛忠、李雨、付青竹一边答应着一边紧着记录。黛玉想了一会儿,又道:“这几日,书房处与管事处一道,把府内库存物品梳理一遍,把近些年出入库的贵重物品理出个明细,我要看看。”
此事发生三日后,林府来了位贵客,便是林黛玉的亲姑姑、林如海唯一的胞妹林如是。这位如是姑姑其实是林家的一个传奇人物——入皇宫十年便做到御前尚义的位置,官位品级为从三品。二十五岁那年,康熙爷体恤她忠心可嘉,便将其指婚给身边最宠信的侍卫傅清。傅清出身于富察氏家族,年纪轻轻便被封为二品武将,此番他能够娶上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皇帝信任有加的林如是,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婚后两人相敬如宾,恩爱非常。
林如是得嫁如意夫婿,又得封一品诰命,自此开启了下一段成功人生。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前,已晋升封为一品武将的傅清却死于一场伤寒,林如是为此受到沉重打击,万念俱灰,把家务交给亲生嫡子明若及两位庶子明瑞、明安打理,从此不闻世事。
林如是此次娘家之行甚是低调,只带着贴身女使柳嬷嬷及丫鬟如梦、如月三人,乘着蓝顶小轿进了林府大门,直奔亲侄女林黛玉的绛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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