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茶香为茗,舒,宽裕为舒。
我念叨这个名字,不是因为我想喝茶。
我只是觉得这俩字儿意头都很好,一听就晓得这是个能办大事的人。
从次数上来讲,我只见过茗舒三回,头回是我被采选入宫的那一年,她迟我一个月进宫,当时不过是朝露宫里负责替秀女们守夜的小宫人。
第二回,是我晋了嫔位,刚搬进春华殿时,她作为司寝局女官来向我奉上贺仪。
第三回,我怀着缀儿与荆儿,坐在昭圣宫里一口一口地喝着坐胎药,顺带看着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司正朝我行礼,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内省局十二司各配有十二女官,地位最高者便是内宫官位之首,俗称司正,乃正四品。
我记得当初初进宫,母家和舅舅家往宫里塞了不少人,十二司里零零碎碎的也有那么几个,可后续的结果却并不乐观,仅就茗舒一人保住了命。
不光保住了命,还一路爬到现在这个位子。
狠角色,很厉害。
当初安瞒的我累都累死了,好悬是瞒住了,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叫贵妃淑妃在她们内省局有这么一个人,我怕是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做梦都要吓醒。
连母亲都说,不到万不得已,手里的人就不能用,不然用上瘾了怎么办,等棋子死了,怕是自己也成废物了。
算来这已经是第四回,茗舒的司正之位已升无可升,而我的乾寿宫里却危机四伏,大不如从前——这处境还不如人家做女官的。
出挑的手腕,还有令人舒心的脸蛋,母舅家挑人的眼光跟我一脉相承,还是非常好的。
我除了叹息岁月无情,却也颇有些自满。
看吧,岁月总还是挑着美人去蹉跎,从不理会丑八怪的。
把她叫过来,我明明事前打好了腹稿,竟也不知该从何开口,茗司正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我这头保不准说错一句,就跌了份,一点主子的形象都没有。
靖宫的仪制非常严苛,司正的衣裳充分地展现了小宫人和女官的差别,腰上是玉白芍药映底纹,姜黄的正衣没有一丝褶子,唯有底下隐约浮现的月白内裙,才略有些女儿家的娇柔婉约。
要说一般的身量,属实是撑不起这身衣裳。
其实.......我感觉茗舒做这个司正,有点亏了。
她应该穿更花一点,更能显身材的衣裳。
如今司正大人就站在跟前,弯着身子:“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我回过神,却兜了老大一个圈子,只是温温吞吞:“宫人调配皆有记档,宁王府最近新入的玉侧妃,也该是从你这儿过的,你可知道?”
茗舒开口称是:“宁王盛宠,玉侧妃当真好福气。”
我见她不骄不躁,周身皆是恬淡的气质,瞧着人畜无害的,没来由的就很是喜欢,于是语气更是温和,如闲话家常:“她这样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哦对,司空太妃那里没有为难你们吧?”
茗舒浅笑,露出一点梨涡:“哪能呢,奴才们都是照章办事,太妃充其量就是发发牢骚,可见太后娘娘眼光之长远,无人能及。”
“啧,就你会说话,嘴真甜阿。”
可以的,这一波彩虹屁吹的我很开心,我笑她做了司正还这样贫嘴,一会儿便在塌上换了个姿势,舒服地几乎就要睡过去:“那借司正大人的眼光看一看,你就放眼瞧吧,看哀家这乾寿宫里,且还有谁够得上玉绒的福气啊?”
正巧阮娘切了盘香梨,进门闻言就笑:“咱们太后娘娘可见是闲得慌,走一个惦记一个,玉梨玉绒都走了,眼看乾寿宫这样冷清,心里就不好受,怎么这回连司正大人都给找来了?”
好端端地被打岔,也是被我惯出来的。
我佯装怒道:“要你插什么嘴,梨放下,人出去。”
“行行行,奴婢这就走。”阮娘转身,笑眯眯地说:“还是劳烦司正大人多劝劝吧,咱们太后一日日地懒散下去,也没个人说说话,您来了也好。”
茗舒的梨涡深了一些,亦是笑着回道:“姑姑吩咐,岂敢不从。”
阮娘进去出来一回,总算是让茗舒打开了话匣子。
论起近日宫里发生的事,还得是旁观者清,她倒是再清楚不过:“平昌大夫倒是忠心,一得重用便与国公府左右联合。可如今忽失偈琍在朝中已是一呼百应,连新君与孔家都不得不看其脸色,娘娘若再不拉拢其余世家,独留他一家坐大,恐非长策。”
“唉.........这话怎么说呢。”论及朝政,我向来都是一笔揭过,感觉纸上谈兵很没有意义:“傅容眼下还没死呢,看的再清想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太后说的是。”茗舒对此没有异议,三两句便转到了别处,同我闲话着,说聆风亭的花都谢了,一地的枯叶残枝,看着就不怎么好,可偏偏曲贵妃喜欢赏花,整天逼着花房的宫人给她培植稀有的白梅,说是入冬就要带着皇子公主们摆个小宴,她来做东。
这个主意,很不出意料的被朱皇后给驳了。
曲贵妃于是很伤心。
一个是心中愧对的皇后,一个是陪了那么些年的爱妾,傅容也不可能扫了贵妃的面子,这两天正为了哄美人高兴而发愁,连找我麻烦的次数都少了。
我听的兴起,刚想说话,外头碧水就快步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穿杏黄色衣裳的小宫女,尖尖下巴,模样清秀,且口齿伶俐,只说贵妃受了皇后的斥责,傅容此刻又在含凉殿不得空,怕皇后咄咄逼人不好收场,只能请太后娘娘前去主持公道。
巧了,说曹操曹操到。
贵妃怕吵架吵不过,竟然还巴巴地派人来请我,是要我过去一起吵吗??
我让碧水送人家出去,气定神闲地坐着,坐了老半天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茗舒好奇地看过来:“太后不去?”
“还不是时候。”我随意道:“她连这种场子都搞不定,那这贵妃也白当了,你且看吧,过会儿还得是傅容去收拾烂摊子,哀家去了也不过是做个旁证,好帮她说两嘴罢了。”眼看时辰实在不早,我于是说道:“趁现在还没累着,还是赶紧说了吧,今日特意唤你来呢,确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见茗舒垂首站起身,我接着道:“你这个人,办事最是利落,过几天安排安排,进聆风亭瞧瞧曲贵妃新培的梅花,有好的也给我折来些。”说至最后我格外再提了句:“那些照看梅花的小宫人也要挑仔细些,最好长得要与我那照看鸢萝的宫人五分相似,这人势必要送到含凉殿去的,品性根底你自己掂量着办,能得傅容喜欢就好。”
话说的很清楚,是推别人进火坑,还是自个进火坑,我都喜欢让人自己选。
茗舒挑的傅容可能喜欢,不过她自己上的话,傅容就一定喜欢了。
他就喜欢季贵妃那一类的款式,不过个别地方得调整一下,因为他最喜欢的,其实还是晚年病重虚弱,神色恬淡的贵妃。
简单点说,他不喜欢很鲜活的人,他喜欢‘淡’一点,什么都是淡淡的,这样才好。
说实话,我感觉他心理也有点毛病。
病的还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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