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归体后,我浑浑沌沌的做了个梦。
梦里十里彼岸花如火如荼,花海连着天幕,天空是浅金色的,云朵是五彩斑斓的,仙鹤衔花振翅高飞,薄烟萦在衣袖间,朦胧了视线。
他从花海那头信步而来,玄衣龙袍,银冠高束,温润如玉。
我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他端重威仪道:“因为这个梦,是本帝为你造的。”
“你为我造的?为什么……”
他眉眼如故,掌心温度敷在了我的手上,“本帝知晓,你如今只是个凡人,常与妖魔鬼怪打交道,难免会无力对抗,无法自保。所以,本帝打算教你修炼,你体内的那股特殊力量,正好可为你所用。”
我浑浑不理解:“教我修炼?你,要教我法术?可我只是个凡人。”
“无妨,跟着本帝学便是。”他施施然的来到我身后,广袖环住我的腰,另一手化出寒光凌冽的神剑,将神剑放进我的手中,附在我耳边幽幽道:“先教你剑法,这一套学完,本帝教你打坐参悟,还有修习法术。”
我愣愣点头:“嗷。”
他搂紧我的腰身,大手带着我的手,出剑化招。
衣角翻飞,红衣广袖与他的玄色宽袖相融相纠缠,瞧着竟是出奇的和谐。
手上的力带着我挽剑前刺,简单的几招过后,他松开了我的腰身,只单手攥着我的胳膊,指点我每一步的动作。
被他拎着胳膊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再往下进行时,他却松了手。
风姿倜傥的亦是在掌中化了柄神剑,他循序渐进的用自身做示范,容我学着他的招式将一套完整的剑法学完……
初次跟着他学使剑,比想象中的要容易许多,手上的神剑好像用着特别趁手,每一招每一式,都学的恰到准处。
双剑齐出,我跟着他的动作一个翻身收剑,本以为该结束了,却不想他趁机偷袭,反手使剑攻击我。
我见势赶紧提剑去挡,他剑锋一挑,我勉强侧身躲过。
接下来的几招我也侥幸避开了,奈何我这个新手终归不是他这尊活了几十万年的神的对手,他最后一剑刺向我眉心的时候,我避之不及,傻愣在原地差些被他一招吓晕了……
好在腿软的那瞬间他收剑化身在了我的身畔,出臂环住了我的腰身,这才让我免遭一头摔下去的血光之灾。
“小白,你学得很快,也很好。对剑法,算得上是颇有天赋。不过还须得勤加练习,方能达到游刃有余的地步。去,再将本帝教你的这套剑法练上三百遍。三百遍后,本帝再教你打坐参悟。”
梦里的我脑子或许不大灵光,他吩咐我将剑法练习三百遍,我便真的听了他的话,木讷的将一套剑术重复使了无数遍……
使到手臂酸痛,使到后背衣衫被汗水浸湿,使到我快要累吐血时,他却还一旁赏花品茶,悠闲的提醒我:“还有五十遍。”
我不清楚最后五十遍我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总之……撑一撑,再撑一撑,终于还是把五十遍练完了。
体力不支的倒在花海里,我丢了手里的剑,躺在地上仰面看祥云缭绕的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风度翩翩的走进我的视线里,朝我伸来一只手:“还能起么?”
我主动把自己的手指送进他的掌心,抓住他,冲他耍赖撒娇:“我好累,不想起来。”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我厚着脸皮扯他下水:“你也躺下来好不好?我们看看天,看看云。”
他温和的顺从了我,攥住我的指尖,陪我一起躺在了花海里。
“阿旻,你说,人是不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嗯,人之所求,确实会化作梦境。是上苍想换个方式成全凡人罢了。”
“现实里,得不到,所以老天爷就允人在梦里乐一乐……老天爷其实也不是很残忍,至少它真的会成全人某些事。就像,在现实里,你对我总是凶巴巴的,可在梦里,你却待我温柔体贴,细语关怀……
现实中,你的话像刀子,剜的我心口疼。而梦里,你却对我很有耐心,连半句重话都不曾同我说……阿旻,梦里的你太完美了。也许真的是我白日里想的太多,奢望的太多,所以我才会做这种美梦。”
“小白,本帝逼着你练了三百遍剑法,将你累的站不起身,你还觉得这是个美梦?”
“你不懂,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累一点是没有关系的。”
“……喜欢的人?”
“嗯。我、挺喜欢你的。只是在现实中,我根本没有勇气承认。阿旻,你的曾经,我一无所知。你的过往,我从未参与过。我或许只是你神仙生涯里,一个存在时间稍长点的过客……我没资格喜欢你。”
他侧过身,玉指帮我擦去额头的汗,低低命令:“转过来。”
我乖乖的应声转过去,亦是侧着身子睡在花海里,与他面对面,目光相撞。
“小白,你若早点说,或许……会更好。”
我眨了眨眼睛,抿唇一笑:“我怕说了,你就对我不那么好了。你之前不还是挺讨厌我觊觎你的么?”
“那是之前。”
“往后就不讨厌了么?”
“嗯,不了。”
“你骗人。”我沮丧的低头,小声嘀咕道:“你才不希望我喜欢你呢……那样会让你觉得,我在亵渎你。”
他拢我入怀,“不会。”
“这是我的梦,你当然会说不会,因为我希望你说不会。”
“梦也好,现实也罢,都不会。”
“你这个突然闯进我生命中的神仙,就像烟花,绚丽了凄冷夜空,但也仅仅只是一刹的芳华,转瞬即逝。”
“你没想过要留住烟花么?”
“烟花如何能留得住。”
“总有办法的。”
“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那若是,烟花自己想留呢?”
“啊?”
“烟花也想一直照亮夜空,陪伴着夜色里那个爱哭的小女孩。”
我缩了缩脑袋,窝在他的怀抱里。
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他,可脑海里,却清晰的晃过了一道凄凉女子声:“凡人是留不住烟花的,正如烟花注定,陪不了凡人过完此夜……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区区身不由己四字,便是锥心刺骨的疼。
我往他怀中蹭了蹭:“别离开我……”
他的指尖撩过我发间花钗的金流苏,花瓣金片相碰,轻浅的哗哗啦啦声。
“好。”
——
梦里的时光过的很快,花海练剑,树下参悟,修习法术,恍若弹指间,人间已过了无数个春秋。
便在我就要沉浸在梦里的平静岁月忘却人世种种时,我突然还魂回阳了!
昏沉中苏醒,身边仅有宋连与小蝴蝶两个娃娃在守着我。
我耗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将被打死前的所有记忆给记起来……
而现实中的桩桩心酸,都无一不在证明着,梦里的所有,真的只是一场梦……
乔芊芊在得知我醒过来的消息后,屁颠的捧了一碗滚烫的乌黑汤药来着急灌我喝。
一口汤药喂进嘴里,苦的我忍不住狠狠皱眉。
宋连捧着一本佛经坐在窗前太阳光下,慢悠悠的和我讲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阳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被人打伤的那天,白哥哥正好在外办事,感应到你有危险以后,白哥哥就急匆匆的过去寻你了。但也亏得你命大,白哥哥在熊熊烈火中抱起你的时候,你尚有一口气在,没死透,只是魂魄没有了。
白哥哥施法帮你护住肉身后,又出门去把你散落在外的魂魄给带回来了,点了九日蓄魂灯,方耗费了九日时间,把你从鬼门关里带回阳世。
你昏迷这九天里,白哥哥来瞧过你几回,但不凑巧,五六日前青珂大人的寒症又犯了,白哥哥终日里为她熬药疗伤……所以,就极少有时间顾得上你,只能偶尔得空,来为你添添蓄魂灯的灯油,以免蓄魂灯灭,你还阳受阻。”
没顾得上我……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毕竟我哪里能同他的小心肝儿相提并论。他能出手带我还阳,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我哪里还能奢求他些旁的。
小蝴蝶天真可爱的压到我床上来,拉住我的手,关切问我:“白露姐姐,虽然白哥哥不许我们问你这个问题……但我们还是想知道个明确的答案。白露姐,你到底是被谁打伤的?凶手为什么那么狠毒,不但把你打成重伤,还要放火焚了你的尸体?要不是白哥哥去的及时,白露姐你就真的没法子还阳了!”
我坐在床上虚弱低头,长叹了口气。
乔芊芊放下空药碗,递了张卫生纸给我:“是啊是啊,要杀你的人到底是谁!我们身为你的亲人,总不能连是谁要杀害你都不清楚啊!我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情不能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说出来,我们仨个为你分担!就算天下人都不要你了,你还有我和宋连小蝴蝶呢!”
我抬眼看她,哽了哽,沉思片刻,坦然如实道:“是青珂。”
乔芊芊眼里的笑瞬间便冷了下来,“什么?还真的是她!”
小蝴蝶也愣在了我腿上,一脸震惊:“原来真是青珂大人下的手!”
窗下看佛经的宋连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打了个哈欠昏沉沉道:“唔,我以为在白哥哥嘱咐你们不许问白露姐,她是怎么死的问题时,你们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了呢!
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白露姐无缘无故怎么会被妖魔打死,白露姐向来不同人结怨,唯一一个迫切想要她死的人,便是青珂大人了……
你们不是都见识到了青珂大人的恶毒手段了么?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忽略掉了白露姐的身边还蛰伏着她这一只饿狼?”
乔芊芊握拳头愤愤道:“咱们倒是真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我和小蝴蝶太过相信那只姓白的家仙了!我们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关心在意,包庇一个杀害露露的凶手!好歹露露是救回来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那对狗男女!”
“芊芊!”我一把抓住了芊芊的手,担忧的提醒她:“你不能骂他,他是仙咱们是人,你骂他会损阴德,遭天谴的!”
乔芊芊正在气头上,猛地把手从我掌心中抽出来,义愤填膺道:“我才不管他是人是神呢!他眼瞎我就得骂他,还要骂醒他!他和那个叫青儿的女人可不就是狗男女!我看你干脆把那个姓白的让给青珂得了,这种渣男不要也罢,成全青珂那个狠毒的女人!”
她这个反应,着实让我头疼……
小蝴蝶见此幕善解人意的抓着乔芊芊衣裳安抚:“好了芊芊姐,既然知道凶手了,咱们以后就多防备着青珂大人就是了……
白露姐说得对,你不能骂白哥哥的,白哥哥是神,你骂他会损你自个儿的气运的,为了这种人这种事伤害到自己,不值得。
而且现在唯一能与青珂大人敌手的,就只有白哥哥……可白哥哥与她又……哎,芊芊姐,咱们以后都老实些吧,少招惹她。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不远处的宋连打着哈欠赞同:“蝶儿正解!”
蝶儿……这个称呼可真肉麻啊!
乔芊芊想了想,许是也想通了,便冷静了下来。伸手将脖子上的玉牌吊坠取下来,要给我戴上:“这是那位谛听大人给我的护身符,我上次检验过,这玉佩的确能挡下那个狠毒女人的法术,现在送你了,就当求个平安。”
“芊芊。”我抓住她的玉牌,阻止她:“这东西是谛听大人给你的,我不能要。而且我想,她暂时应该不会再向我下手了。”
她坚决要把东西给我:“不成,你不戴上我不放心,我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会后悔莫及的!”
“可我不能拿你的安危,来换自己的平安。这玉牌我不要!”我执意不接受,她为难的与我推开搡去:“露露你听话!”
“我不要!”
“听话!”
大抵是被我们俩这样让来让去让个没完给逼得看不下去了,宋连顶着一双熊猫眼放下手里的经书,小步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出手加入我们,把玉牌拽过去还给乔芊芊,又从宽大道袍的袖子里拿出了那枚熟悉的黑玉镯子。
小手执起我的手,将玉镯子套在了我的手腕上,“这样不就得了!你们姐妹俩,一人一样!”
镯子?黑玉镯子!
我惊讶看他:“这镯子,怎么在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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