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等还是要等的。
马车的两天换成步行少说也得五天往上,何况她还带着行李。这附近已没有其他大城,她不想今晚在路边过夜。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侍从也拦下过几辆马车,但要么是车厢太小,容不下他们三人,要不就是对方并不愿意带着陌生客上路。
墨云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
就在这时,一支车队驶入了她的视野,排头的是一辆红木四轮马车,能坐得起这种车的人,不是豪商就是世家望族。侍卫虽然照例上前询问,但墨云清楚对方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钱人根本不在意那点车费,乘此车出行想必为的就是舒适,哪肯为路边三人折了自己的感受。
然而车队却缓缓停了下来。
侍卫的回报令墨云出乎意料,“公子,对方车主说自己也是要去金霞,刚好可以一路同行。”
这么巧?
墨云不由得大喜,“那就太好了!”
登上马车,她满怀感激的朝车主行了一礼,“感谢这位公子的仗义相助,我姓云,来自京畿,正打算去金霞探亲。若非公子愿意携我们一程,只怕今晚我们就得露宿野外了。”
同时她也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从面貌上看,车主尚未及冠,面容消瘦,肤色极白;从体型上看,他手指细长,显然缺乏锻炼。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像是一个会出门远行的人。
“原来是云公子,幸会。”对方笑着回礼道,“在下姓方,凑巧也来自京畿。另外公子不必客气,这事看似我在帮你,但实际上你也帮了我一把,所以可以算是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墨云好奇道,“我帮了你什么?”
“帮我解闷。”方公子扬起嘴角,把玩着手中的纸扇道,“长路漫漫,若是只有一人,未免也太无趣了不是吗?”
如果她是男子,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她偏偏是女子——尽管穿着男装,带着围纱斗笠,声音和样貌却不难察觉,她也没有掩饰的打算。而正因为是女子,这话就显得轻佻浪荡了些。
墨云对此人的观感顿时下降了半截。
“公子这马车如此宽畅,想必家中非富即贵,既然不喜一个人上路,为何不带几人弹唱作乐,以解乏闷?”
“那有什么意思。来历知晓,目的知晓,不会令旅途产生任何波澜,带上他们就和带上两块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这说话的语气……是在故弄悬殊么。墨云好笑道,“看来方公子的意思,是陌生人比熟人更有趣咯?可惜远行途中,人心叵测,你这么做就不怕引狼入室?”
“你看到的是风险,而我看到的是变化。”方公子摇摇头,“无论情况如何演变,我都能找到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解法。”
“……”墨云没有接话。
“云公子不信?”
信就怪了。“所以你让我登车,不是想个人聊天,而是想整点变化,好让你有事情可做?”
方公子意外的挑了挑眉,“你是个聪明人。一般人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我只是不喜欢拐弯抹角。”墨云暗自叹了口气,终归是有车能乘就已经不错了,这种小事还是忍忍吧,“那么你找到最优解了吗?”
“自然。”对方打开扇子又合拢,“把你顺利的送到金霞城便是最好的解法——可以结交一位来自京畿的工部官员,对我来说绝不是件坏事。”
这话让她略微一惊,“你怕是看错了。”
“你的指节上有茧,应该经常与手工活打交道。”方公子有条不紊的说道,“可你的打扮、衣着无一不是上乘,这至少证明你不是普通的织女、农妇。”
“而刚才上来拦车的侍从,腰间挂有西城区的通行牌。上元的西城区有两处官府禁地,一是工部百器堂,一是兵部演武场。你虽穿着男装,腰间却没有佩剑,不似武官的风格。”
“何况连侍从都能享受到进出西城区禁地的便利,说明你不仅是工部官员,而且官位还不会太低。结交这样一位大人,对我来说自然是多多益善。”他笑了笑,“现在你还觉得我看错了吗?”
墨云心里的兴趣已经被激了起来,不管对方为人如何,但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却是一般人所不具备的。“说到底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武官就一定要佩剑吗?”
“不然他要如何展现自己的毕生所学?当然例外确实存在,真正让我做出判断的是卜算之术。”方公子坦然道,“正是卦象预兆了此行的好处,我才敢肯定这一点。一个舞枪弄剑者对我没有任何益处,但一名工部官员就大不同相同了。方家对精造奇物与防身暗器的需求还是挺大的。”
卦术……方家……
墨云心中忽然一动道,“你是……齐州方家的方士?”
“没错,”对方啪的一声打开纸扇,“在下方先道,青山镇士考第一人也。”
她忽然有些无语,假使他不说这些废话,自己一样会记得对方的帮助。但被他这么一说,墨云发现反倒不想还这份人情了。
此人给她的感觉……就很古怪。
莫非擅长占卦的方士,都巴不得让别人知道自己所行之事,皆没有逃脱他的算计?
不知道他的卜算里,有没有预计到这一点。
但话说回来,能进上元枢密府的方士,绝对没有一个无能之辈,他好好的京畿不待,跑去金霞城做什么?
不会跟公主殿下有关吧?
墨云试探着问道,“你此行去金霞是有公务在身吗?”
“公务?那种既定的事情,有什么好值得我跑的。”方先道不屑道,“我去金霞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占卦结果而已。”
“结果是什么?”她下意识问。
而对方却静静看了她许久,随后才咧嘴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嗯,什么都没有。”方先道又重复了一遍。他不禁想起了三天前的一幕,在收到洛家转交的信件后,他根本没有把夏凡的邀请放在心上,转头就将信纸付之一炬。但本着好奇的念头以及万事先占卦的惯例,他随手算了一卦。
然而施术之后,盛满水的卦盘中一片平静,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哪怕就是方术失败,盘中也应该有所变化,或是索性浑浊不清才对。
没有结果意味着无法预知的结果。
这对方先道的震撼不亚于第一次感气之时。
如果不理不问,当做全然没发生过此事一样固然可行,但他却隐隐觉得,如果自己这样做了,这辈子的术法水平也就到此为止了。
为了不止步于此,他踏上了前往金霞城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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