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朕会让人查的。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在此处逗留。”沈沉放柔了声音道,然后转头看向高世云。
高世云伺候皇帝这么多年,一个眼神基本能猜到皇帝要什么,于是赶紧道:“回皇上,东边儿丽景宫如今还没有主位。”
沈沉点了点头,“宜兰宫怕是住不得了,你且到丽景宫去安置吧。”说罢又吩咐伺候卫官儿的宫人道,“赶紧把你家娘娘扶去休息。”这语气的急切倒不像是在安慰人,反而是在撵人一般。
卫官儿不舍地看着皇帝,这等时候心里自然是想要守着皇帝求个安慰的,但她性子柔顺这样的要求又说不出口,再一看柳缇衣抱着八皇子也上来了,只好心里叹息一声地避开了。
襁褓里的八皇子倒是没怎么受惊,反而还两眼放光地看着眼前这许多人,心里大概在奇怪怎的夜里这般多人。
“皇上。”柳缇衣美眸泪意连连地看向皇帝,她容色绝美,这幅做派又比卫官儿看着要惹人心怜多了。
沈沉看了看虎头虎脑的八皇子,“这孩子不错,竟没被吓到。”
柳缇衣抹了抹泪道:“先才亏得八皇子突然啼哭,惊醒了乳娘,不然臣妾等都还不知道走水了呢。宜兰宫怎的会走水呀,宫里一向最是小心火烛的。”
沈沉烦的就是柳缇衣这种心性儿,自己的魂还未定就开始要捉别人的错了。
“唔,虽说是夏夜,但晚风也凉人,小心孩子才是,你也别在这儿候着了,高世云。”沈沉说着又看向高世云。
亏得高世云早有准备,“皇上,东边儿常安宫也没有主位。”
“唔,你先去常宁宫吧。”沈沉手背往外摆了摆道。
柳缇衣一听就急了,东边儿的常安宫最是偏僻、冷清,她自然不肯去住,但这大晚上的也不能挑剔,“皇上,那永宁宫这边……“
“若是火势无扰,你自可以搬回来。”沈沉已经有些不耐烦柳缇衣了。
王菩保在前头看了火势跑回来禀报道:“回皇上,火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亏得发现得早,永宁宫无碍,不过明光宫被火燎了屋顶。”
沈沉点了点头,隔着人群看向围观的人,依旧没发现敬则则的身影。他撇下柳缇衣往宜兰宫的方向大步迈去,在人群的最内圈总算是看到敬则则了。
看热闹就没有比她更积极的,就差没冲到火圈里去了。
沈沉跨步走过去,一把捉住敬则则的手肘,厉声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敬则则被惊了一大跳,有些没回过神来,她不站在这儿站哪儿啊?
沈沉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没看过火还是怎么的?知不知道只要一阵风刮过来,一瞬间就能把你头发全都给烧没了。”
语气虽然暴躁,但却是关切之意,敬则则自然唯唯。“臣妾没事。”敬则则正要行礼,却被沈沉捉着手拉入了怀中。
敬则则的胸口一下就撞到了皇帝坚硬的胸膛上,她低呼了一声,实在有些痛,不明白皇帝使那么大劲儿做什么。而且皇帝怎么回事?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搂在怀里?卫官儿呢?柳缇衣又在哪里?
敬则则心中大叫不好,皇帝这是要把她往火上架着烤呢。她轻轻推了推景和帝,皇帝应势松开了她。
敬则则抬头看向皇帝,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这样近的距离,她都能看到皇帝眼珠子里的自己,敬则则莫名地觉得有些害臊,只能微微撇开眼睛。
沈沉扣着敬则则的后脑勺,再次将她拉到自己的胸口。
敬则则彻底懵了,真的不明白皇帝这是闹哪一处,好似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这是担心自己?可他不是还在生自己气么?上次她扭头就走,的确没怎么给皇帝留面子。她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人生一世好似总有些突发事件。
这一个拥抱,映着火光,却仿佛比什么时候都来得温暖,敬则则以为时光足足停留了天长地久那么久远,但其实也就是几个呼吸而已。
“没事就好,走吧,你也别在这儿看着了,仔细他们撞了你。”沈沉道,说罢揽了敬则则就往步辇上去。
只是才走了一步,敬则则脚上的鞋就掉了,龚铁兰的脚可比她大多了。敬则则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是龚姑姑的鞋子,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
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被皇帝拦腰抱上了步辇。
敬则则直到上了步辇都还感觉身在云雾之中,脚下虚浮。她坐在步辇上,风掀开帘子,晃眼就看到了避在路旁的卫官儿,还有抱着八皇子的柳缇衣,以及其他一些低位妃嫔。
她们仰望的羡慕的目光映入了敬则则的眼底,让她虚荣心得到瞬间满足的同时,却又好似看到了自己也站在她们中间,仰望着未知的某个人。
花无百日红,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敬则则拼命地用这些俗语敲打自己的脑子,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卫官儿怅惘地看着敬则则踏上了皇帝的龙辇,看着步辇转过巷角,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头苦笑了一下。
扶着卫官儿手肘的春水担忧地看向她,“娘娘。”
卫官儿微微摇了摇头,“走吧,什么也别说。”
敬则则一个人站在乾元殿的暖阁里,有宫人来给她穿鞋,她就愣愣地任由摆布,直到听到皇帝的脚步声,这才要转过身去。
只才转了一半的身子就被皇帝整个儿地抱入了怀中,他手臂使的力量实在太大,敬则则感觉自己都快嵌入皇帝的骨头里了。
他的手臂传递的消息又是那样火热,敬则则都不用问就知道皇帝要干什么,她低呼了一声人就到了半空中,只能用双手挂住皇帝的脖子。
这一夜自不消说,敬则则感觉自己像是嫁给了一个旷了二十年的鳏夫。之所以是鳏夫而不是刚成亲的鲁男子,乃是因为皇帝手段实在高超,又有心讨好,敬则则虽然疼,却也不能否认自己曾经好几次攀到了云端。
敬则则静静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这个天地的杰作被雨水化作了春泥,软成了一团,似面糊糊一般散开,再散开。
她没有一丝残留的力气,这时候就算把她拖出去宰了,她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早晨窸窸窣窣的声音唤醒了敬则则,她这完全是凭借意志力醒过来的,因为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这是在乾元殿,留宿了一夜若不早早离开,只怕又要被撤牌子三月了,这一回可能还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敬则则坐起身,用被子拥住自己,揉了揉眼睛看向皇帝。
沈沉也在看她,颈畔、锁骨窝、肩甲乃至以下,有些痕迹还没从粉色转成紫色,所以显得格外的糜媚。
说不得敬则则还真是不懂男人,他们天生就有破坏欲,这是写在他们骨子里的劣根性,读圣贤书就是为了抑制这种恶,但床笫之间又哪里来的圣贤。
狭窄的空间,漆黑的床帐,能把人的卑鄙、下流、无耻激发到极致。
“皇上不去打拳么?”
“在你身上练也是一样的。”
敬则则虽然没有挨打,但结果好似也差不多,骨头被拆了,肉被吃了,伤痕累累。
敬则则倒在软枕上,再也不想起来,心想就是太后这会儿带人来拿她,她也能抵死不起来。
身体累到了极致,皇帝不在,她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皇帝忽然热情起来这是要做什么?她爹好似没什么剩余价值可以被压榨了,所以当不是宫外的事儿,那皇帝忽然对她火热起来,是因为昨晚真的在担心她?
他心里真的有她?
敬则则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咬咬自己的嘴唇。一颗冰凉的心一个晚上就隐隐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她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敬则则想,算了,罢了,她也不要跟皇帝计较了吧?他毕竟是孝子呢,那样的作为她并没有资格去指责他,若是换了自己说不定比他更过分呢。
人生一辈子那么短暂,是不是应该赌一把?赌输了的话……
输了的话想死都死不了。宫妃自戕那是要连累家人全部诛杀的,所以即便被打入冷宫也得活着,也就难怪冷宫里至今还活着先帝的一个妃子,人疯了,煞是可怜。
沈沉处理完一波政事,回到内殿用早膳时,敬则则还睡得昏天黑地。沈沉坐在床畔看了一会儿,她脸色好了许多,也有些肉了,白里透粉,盈盈润润的,看着就爱人。
他清了清微微发痒的嗓子将敬则则抱了起来,“起来吃了早膳再睡吧。”
敬则则的睫毛颤了颤,没睡醒不想起来。一起来就要面对诸多的烦恼,她宁愿睡死。
沈沉也没急着催她,索性脱了鞋子,搂着敬则则悠闲地靠坐在床上。
“则则,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一次是朕最后一次容忍你的任性了。”
闭着眼睛的敬则则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打算还是装死得好。
谁知皇帝下一句却问,“你想当皇后?理由呢?”
敬则则的眼睛被炸开了,惊恐地看向皇帝,她没听错吧?他哪只耳朵听到自己要当皇后了?
但这种话否认没有意义。
“没错,就是想。”敬则则一点儿也不怂地道。
“理由呢?”沈沉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道。
“这还要理由啊?就像每个人都想当皇帝一样,这宫里是个女的就想当皇后。不信你去问龚姑姑,她年轻时肯定也做过这种梦。”
沈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明光宫龚铁兰的样子,然后掐了一把敬则则的腰,疼得她差点儿弹起来。
“不许玩笑。”
“臣妾没有玩笑。”
“所以朕若是不给你皇后做,你就要一直跟朕斗下去?”沈沉看着敬则则的眼睛道。
敬则则想了想,“皇上,若是先皇最后没立你为皇太子,你会怎样?”敬则则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其实也已经回答了。
“朕自然会恪尽职守,难不成因为做不成皇帝朕就得反了?”沈沉没好气地问敬则则。
“臣妾也没反啊。”敬则则道。
“夫为妻纲,你这还叫没有反?”沈沉问。
估计是昨晚的温暖给了敬则则勇气,她看着皇帝的眼睛道:“臣妾从没觉得自己是皇上的妻,也没将皇上视作过夫。”
沈沉松抽出了搂住敬则则的手臂,脸色阴沉欲雪。
“皇上就是主子,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敬则则垂眸道,“皇上不叫,奴婢就偷偷懒。”
沈沉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克制住握拳头的冲动,“朕,从没这样想过。”
敬则则抬眼看向皇帝,“皇上,您待皇后娘娘是不一样的。臣妾在这里宫里谁也不怎么瞧得上,也没认真嫉妒过谁,以前的酸言醋语也就是一种情趣。”
“可是臣妾心里却认认真真地在嫉妒皇后娘娘,哪怕她既善良又贤惠,哪怕臣妾盼着她能长命百岁好阻了贵妃的路,但心里偶尔也会想她若不是皇后该多好。”敬则则有些苦涩地道。
“朕待皇后其实并不好。”沈沉低声道。
“是啊。”敬则则笑了笑,“可至少皇上你知道你待她不好,但面对我们这些人时,皇上心里想的是不是,朕已经待你们仁至义尽了,你们竟然还不知足?”
沈沉没说话,至少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刻他心里曾这么指责敬则则的。
“这就是妻子和奴婢的区别。”敬则则道,“皇上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但你的言行其实已经说明一切了。”
沈沉没说话,聪明人只要别人一点就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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