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隆阳城里为了两个皇子双双遇刺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焦头烂额的，始终游离在皇权边缘的言王府却相对来说平静得多。

言笙抱着小呆躺在院中新架起来的秋千上，闭着眼晒着落日余晖，好看的眉眼微微阖着，看起来温柔又迷人。

明明并不是倾城的容颜，甚至，五官单看也不过只是好看一些罢了，偏生，摆在一起，就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容颜与气质。

无论看多久，莲都觉得，言笙的美，仿佛美在骨头里、美在血液中，旁人学不来。

许是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睡着了的姑娘突然偏头看来，眉目之间并无半分睡意，声音在夕阳里带着些许暖意，“怎么了？”

莲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包袱递过去，“王妃身边的嬷嬷过来了，说是王妃为主子做的衣裳。”

包袱抖开，是一件藕粉色的长裙，看款式，该是入春时分穿的，料子是上好的，绣工也是细致，言笙摸了摸，只道，“好生收着。”

说是“好生”，看起来却多少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但要说不上心，却又不像，就像言笙对王妃一直以来的态度，并不冷淡，却也实在算不上热络，要说这些年多少有些怨怼，却又不像。

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又像哪里都奇怪。

莲低着眉眼，应着，“是。”

正要起身，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方才途径前院，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儿，说……瑞王被刺那件案子，结了。”

始终神色淡淡的姑娘，眉头蹙起，“结了？”

案子的确是结了，一早，大理寺卿就递交了结案报告，因着这两日不上早朝，大家消息都有些闭塞，好一番打听了才知道，的确是结了，只是，结地连小孩子都觉得，实在荒谬！

堂堂十三皇子，在自己的地盘被三十多个刺客当街刺杀，甚至，显而易见的，刺客们巧妙地避开了侍卫们沿街巡逻的时间点，有组织、有预谋、甚至，有……内应，这样的案件，即便不曾轰动全城，但多少也有些人心惶惶了——皇城不安全。

数日之后，五皇子殿下又被刺了，当然，这次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但，短短两日光景，大理寺卿就给出了关于瑞王殿下被刺的结案报告——江湖仇杀。

“仇杀？”言笙弯腰将看到浮生拎着小鱼干出来一个劲扑腾的小呆放在地上，挑了眉嗤笑，“还是江湖的？”大理寺卿已经如此敷衍了么？理不直，气也壮啊。

“是，根据大理寺卿的日夜彻查，终于发现了一些刺客的蛛丝马迹，众所周知，瑞王爷回城途中也遭遇刺杀，显然，这些‘证据’表明，这些人都是来自同一个杀手组织……”

“呵。”言笙抬了眼看天，傍晚的日色并不晃眼，橙色的暖光，看上去温暖极了。

但也只是……看上去。

就像，帝王的宠爱。

也只是看上去罢了。

大理寺卿敢如此仓促草率地结案，用脚趾都能想得到授意于哪位。那位高坐帝王宝座俯瞰苍生如蝼蚁的陛下，之前还一日一道圣旨地施压，如今贤王被刺，皇帝的三个儿子隐隐都被牵涉其中，他竟是直接让人结了案……

还是如此敷衍的结案方式。

何其凉薄。

这便是皇家的亲情吧，所谓宠爱，不过是在他愿意给予的范围内、在没有触及到自身利益的当下，仿若施恩一般的仁慈。

言笙敛了眉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看不清表情，“那贤王的案子呢？”

“贤王……”莲压低了声音，微微俯身，凑近了言笙的耳朵，“虽然还不曾结案，但是听说，大理寺今日并无人在查案，显然没有瑞王的案子查地紧要。”

果然……

五皇子买了杀手行刺十三皇子，而后做贼心虚，找了刺客假意行刺自己想要嫁祸给十三皇子，偏生，手法拙劣了点，漏洞百出，贻笑大方，皇室脸面全无，这是聪明人看到的真相。

三皇子买了杀手行刺十三皇子，而后生怕自己被查，又找了刺客假意行刺五皇子，以此来制造“五皇子自导自演”的假象，这是不太聪明和太聪明的人看到的真相。

不管皇帝属于哪一种，甚至，不管他信，还是不信，他当下唯一的抉择都只会是责令大理寺停止调查，将所谓“真相”掩埋进不为人知的历史里。

瞧，所谓的宠爱，瞬间烟消云散。

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少女勾起嘴角，眼神冰寒刺骨。

她便是一早知道这样的结局，所以，连那三十多具尸体都不曾给大理寺留下。

她素来护短，皇帝既然注定不会为了秦涩惩治贤王，那么……就由她来动手。当然，她既然出手，五皇子就不仅仅只是未及要害的重伤，时间会告诉所有人，在这场“刺杀”里，贤王到底失去了什么，而同样身处模棱两可的舆论里的十三皇子，日子定也不太会好过。

而在距离隆阳城几十公里以外的某一处不起眼的山脚下的农庄，一夜之间所有人集体消失……

当然，这件事一开始并无人发现，一直到年节之后月余时间，往来商旅才发现，这片农庄里，早已空无一人……

官府派了人前去调查，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没有任何下毒的迹象，甚至，一些馊掉的饭菜还摆在屋前的小几上，蒙了尘，整个农庄看上去格外安静又祥和。

一切就真的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又像是这些人本就不存在。

甚至，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官府也没有找到任何与这个农庄有关的人，也没有接到与此有关的任何寻人案件。

这件奇怪的人口失踪案件，成了西秦历史上最大的悬案。

而此刻，远在几十公里以外的隆阳城言王府里，少女缓缓抬起如画般的眉眼，她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勾起一抹格外温柔又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