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坟,在盛开的野花中间。
野花很美,却不妖艳,更带着的别样的坚韧,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大太阳,都傲然的盛开在天地间,呈现出最美的容颜。
“去!”朱五赶走这片鲜花中,那些嗡嗡地小蜜蜂。
低头,仔细的把掺杂在野花中的杂草,小心的连根拔出来。然后,再把那些因为拔草而突起的泥土抚平。
“别跟我妹子呆在一块儿!”
接着,那些扒下来的杂草被朱五扔得远远的,散落到周围的地上。
朱五拍拍手,在布衣上抹了抹,慢慢的走到坟前,那里放着一个竹篓。
米酒,桂花糖,烧饼,还有一块花布。
可能是弯腰弯多了,朱五觉得腰有些酸,情不自禁的捶了一下。
远处,一个年轻的亲兵,看到汉王如此,刚想过去帮忙,却被身旁的老兵拉住了。
而且,在老兵的示意下,亲兵们无声的默默退远。
这些东西,被朱五一样一样的摆在坟前。
“妹子,五哥来看你了,都是你爱吃的!”
朱五又拿出一快布,轻轻的擦拭墓碑,说道,“这回没人和你抢,你也不用分给谁,留给谁,随便吃!”
墓碑的灰尘被轻轻擦去,露出光泽。
吾妹郭莲儿之墓,兄朱五,郭英,郭兴立。
“莲儿,妹子!”
朱五的手指轻轻在墓碑字迹上滑落,不知怎的,眼睛就红了。
“诶,哥不是不来看你,没功夫呀,总得打仗!小三小四也没来?这俩混小子,回头我抽他俩。嗯,五哥知道你心疼他俩,五哥轻轻的抽,不下狠手!”
嘴里念叨着,朱五慢慢的蹲下,拨出米酒的塞子,清洌的酒香在鼻尖回荡。
哗,缓缓的倒在地上。
“少一样!”朱五的手停下了,事先准备的祭品少了一样。
“饭呢?准备的饭忘记了?”
就在此时,远处朱玉呼哧带喘的跑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爹,猪油拌饭!您忘了猪油拌饭!”
油汪汪的饭,摆在坟前。
朱五瞅瞅朱玉亮晶晶的嘴角,心里感觉好笑。
“你偷吃了?”
“啊!俺!那个!”朱玉低下头,脸色涨得通红,“俺刚才没忍住,吃了一口,尝尝啥味儿!”
朱五笑笑,也不生气,再蹲在墓碑前,“妹子,俺还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猪油办法。不过,让这混小子偷吃了两口,我知道你最爱小孩了,不怪他吧!”
“爹,这是谁呀?”朱玉不解的问。
“如果按照辈分,是你的姑姑。”朱五笑道,“我的义妹,郭家哥俩的亲妹子!”
扑通,朱玉直接跪下,当当当,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姑,俺叫朱玉,是爹的干儿,俺给您磕头拉!这回俺来,啥都没给您带,您别怪。”
“她不会怪你!她喜欢孩子!”朱五抱膝坐在坟前,看着墓碑上的文字,“她自己就是个孩子,但是她很有当姐姐的样儿。有啥好吃的都舍不得,总是收起来,留给秀儿。
那年日子不过好,我刚在客栈里谋了个帮工的差事,过年了,掌柜地赏了几个钱。
我在街上买了几块桂花糖,芝麻果拿回家。秀儿那份一天就吃完了,可是后来每天莲儿都能变戏法似得,拿出一小块。
她自己不吃呀,留给秀儿。
还有一回掌柜地赏了我一罐猪油,她高兴啊!我做了回猪油拌饭,她吃了半碗就不吃了,说肚子疼。
我以为她病了,哪知道第二天一早,她没吃完那碗饭,加在我和郭家俩的早饭里。
我说妹子,你咋不吃呢?
她说五哥,你们是男人,干活累着哩!”
啪嗒,一滴泪掉落朱五的胸前。
“妹子,哥很久没吃过猪油拌饭了,哥一吃就想起你。”
朱五伸出手,再次摸着被阳光晒得温暖的墓碑。
“哥现在啥也不缺了,你知道吗?哥要当王了,这天下谁也管不着哥了,谁也不敢管哥。你要是还在,这天下谁也不敢欺负你!”
朱五落泪,“以前,哥说过不让别人欺负你,哥没做到,现在哥能做到了,你却看不见。”
念叨着,朱五抹了下眼睛,“哥把欺负你的人,都杀了。他们死的很惨,哥把他们脑袋都割下来扔了。在你那边,他们就是孤魂野鬼,永远不能翻身。”
这时,朱五又笑了。
“你别怕,他们找不到你。再说,你看看你身边,这山上住的都是咱们定远军的兄弟,都是你哥,都能护着你!”
忽然,一只蝴蝶落在墓碑的上面,彩色的翅膀忽闪忽闪,它正好停在了那个莲字上。
朱五脑中一下子出现,莲儿那双睫毛长长的双眼。
身后,有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被亲兵们挡住了,朱五知道,这是有人来催他。
“知道了,我马上上船!”朱五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笑着对朱玉说道,“你莲儿姑姑和我说,让你把这饭还有糖都吃完!她说,放着便宜外人了。”
“哎!”朱玉答应一声,开吃。
朱五拿起米酒灌了一口。
“莲儿,再见!”
此时,和州的码头上,战舰已经升起风帆,所有人都在等待汉王上船。
城门里,背人的地方。
李赛和席应真有些鬼鬼祟祟,小声的说着话儿。席老道不时的咳嗽着,门洞里都是回音。
“老道,你这弄的可有些大!”李赛看了一眼周围,小声说道,“总管知道了,能饶了俺?”
“咋?怕了?”席应真猛烈的咳嗽一阵,“郭家哥俩,二虎都答应了,就差你一个,你要不想干,老道也不勉强!”
李赛脸上一阵纠结,许久之后一咬牙,“中,俺听你的。不过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总管真要杀人,你可得替俺说话!”
席应真背过身,擦拭嘴角,声音嘶哑着说道,“放心,这是好事,他舍不得杀你们!再说,要杀他也是先杀我!”
李赛摇头,“哎,咱们这位总管,哪都好,就是心软!”
席应真笑笑,“不能叫总管了,以后得叫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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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牢房的铁门被人打开。
暗无天日的牢内,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一滩烂泥的在阴影里蠕动。
场景有些吓人,但奇怪是,这阴暗的牢房里并没有什么腐臭的味道。显然,这里常常有人打理。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有饺子?有酒?”
烂泥忽然开口,声音残破嘶哑,像是两个破碗相互摩擦。
进来送饭的是个半大娃娃,身上穿着干净的道袍,一脸和气的笑。
“师兄,您鼻子真好!”说完,食物慢慢的放到烂泥的边上。
“俺知道了,老不死的回来了!‘烂泥狂笑两声,“席应真回来了,还让你给俺送饺子送酒,朱五又打了胜仗?脱脱打跑了?说话,小毛子!”
送饭的人,正是席应真的贴身童子,毛骧。
“师兄果然是聪明绝顶!”毛骧站起身笑道,“不过,你知猜到了一星半点!”说完,毛骧点燃蜡烛。
“来,跟师兄说说!”
烛光下,那是一张惨绝人寰,没有半点生气,满是怨念和愤恨的脸。
道衍和尚,姚广孝。
席应真才是真的狠。
曾经俊朗的和尚,现在已经不成人形,手脚都断了,眼睛瞎了,废人一个。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养猪一样的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剩下一口气,支撑着。
“师傅还在回来的路上,是小弟先回一步,来看看师兄!”毛骧坐在一边,笑道,“师兄说,打了胜仗,其实不尽然!”
“哼,没打胜仗,老不死能让你来俺跟前炫耀?”
“不只是胜仗!”毛骧依旧笑道,“定远军全歼了脱脱的六十万大军。”
“不可能!”道衍愤怒道叫喊,“那可是六十万,朱五拿什么打?”
“这里面还有你重八哥的功劳!”毛骧接着道,“定远主攻,他在侧面吸引,现在他还占据了淮安!”
“淮安!”道衍的脸上露出笑容,可是马上却变成惊恐,“朱五呢?”
“朱总管现在不是总管!”毛骧缓缓道,“汉王!已是汉王殿下!”
“汉王!”道衍喃喃自语,“淮安?”忽然,疯了一样大喊,“朱五哪有那么好心,他是拿重八当盾牌,在淮安挡住朝廷!”
“师兄,不怪师傅说你精于小道!”毛骧冷笑道,“脱脱的六十万,汉王都杀没了,他还用得着怕朝廷!”
“那为什么给他淮安?”
道衍忽然明白了,无声的大哭,“老不死的你好狠,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毛骧站起来,拎着食盒,“师兄,你又错了。是汉王做主,给他的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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