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寒风中,朱五打了个喷嚏。
自从那天飘下些雪花之后,冬日的风雪,越来越大。
城墙,地上,帐篷上,云梯上,扭曲的尸体上,干涸的血泊上。
薄薄的一层,似乎风一吹就散了。但是风过后,浅浅的雪花没有飘散,反而化了。
朱五的老家经常下雪,但是他的老家,雪从来不化。
还有风,还有冷,这该死的风好似要吹到人的骨头缝里,不管在哪都躲不过去。
即使营帐里生了旺盛的火盆,寒冷还是如影随形。
这就是冬天,南方的冬天。
蓝玉撩开朱五的营帐,拎着一把铜壶,“五哥,热水!”
朱五望着高耸的金陵城,默默点头。
哗啦啦,滚烫的热水被倒进了洗脚盆里,热气升腾,屋里瞬间充满了湿润的水蒸气。
七天了,朱五率领大军围困金陵已有三天,定远军所部五万人,加上采石矶,当涂的降军,人数七万多人。七天,拿金陵这个千年古城毫无办法。
金陵,华夏古都。
这座城池是历史,北望中原,衣冠南渡的历史。千年以来,每当华夏民族遭受灭顶之灾时。这座城池,都会成为华夏衣冠的庇护所。
让华夏儿女,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传承礼仪,韬光养晦,立志北伐。
建康,建业,应天,金陵到后世的南京。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段历史,一段悲歌。
“五哥,泡脚吧!”
蓝玉把洗脚盆挪到朱五的脚下,打断他的沉思。
“嘶~阿~~!”
滚烫的热水让冰冷的皮肤发出灼热的炙感,朱五呲牙咧嘴的吸了一口冷气。
紧接热水中的毛孔和血管舒展开来,热气从脚下传到四肢百骸,敢走寒冷和疲倦,又让朱五忍不住的长出一口气。
“弟兄们怎么样?”朱五又望望向高大的城池,随意的问道。
蓝玉在营帐里忙活着,嘴里回道,“没咋样阿,都盼着早点打下金陵城。”说着,手上停了停,“降军那边有人说,五哥拿他们当炮灰!”
闻言,朱五笑了。
金陵城实在是太大了,巨大的城墙高耸入云,不输于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甚至比那些还要壮观。
此城,为天下名城,南方重镇,人口近百万。守城器械齐备,别的城池难得一见的床弩,在这当成弓箭用。
第一天试探性攻城,定远军就躺下三百多人。
定远军的巨型攻城车楼车,只要一靠近城墙,马上就遭受四面八方的床驽。
朱五想了个办法,把小炮抬到了攻城车的阁楼上,可是没打几下,无数的床驽打击下,木头造的攻城车,碎了。
除非有领先这个时代的高科技,这样的城池,只要守将不犯错,城里粮够吃,就只能用人命去填。
当然不能用定远军老卒的命,这几日的攻城都是在用降军,死的也都是降军。
他们说是朱五的炮灰,这么说也没错。朱五也不大在乎,见死人见多了,他早就麻木了。
别人死,总好过自己的人死,这是战争,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要怪,就只能怪这世道。
盆中的水渐渐凉了,朱五把脚拿出来,擦干穿上鞋袜。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继续望着城头,不出声。
忽然,营帐被撩开,一阵风涌进来,紧接着二虎出现在门口。
“五哥,席老道来了!”
朱五笑了,之所以这些天没用全力攻城,他就是在等这个老道。
攻城结束的第一天,两人一拍即合,这样的城墙爬不上去,唯有用巧。
随后,席老道笑呵呵的进来,还是那身油渍麻花的衣服乱糟糟的胡子。
郭兴郭英哥俩在他身后,他俩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养了小半年,都胖了。
“你可来了!”
朱五朝老道笑笑,又问郭家哥俩,“你俩身子利索了?”
“好差不多了。”郭兴笑道。
郭英还是跳脱的性子,“反正能提刀子砍人了。五哥,让俺上阵吧,都快闲出屁来了。”
“行,回军中吧,现在也正是用人的时候。”朱五笑笑,问道,“吃饭了没有?”
席老道笑道,“路上着急忙火的,哪有功夫吃饭。小蓝玉,去给整点热乎的!”
蓝玉知道,这是有话和朱五说,笑着答应。郭家兄弟也出去,见军中的老兄弟。
“咋样了?”人都走了,朱五小声问道。
席应真从怀里掏出酒壶,抿一口,回味着酒味儿,“差不多了,和州的火药度都带来了,还有两千矿工。”
用巧,就是要炸城墙,挖地道炸。
前些日子席老道出门转悠,淮北有煤矿,当涂那边有铁矿。这个时代虽然没大规模开采,但是已经有世代开矿的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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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土工作业是好手,再加上火药~~
朱五咬牙笑了笑,“老道,你说有几成把握?”
“没把握。”席应真依旧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话语中带着三分狠辣,“炸就是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反正得给他炸塌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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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
金陵城头,元军守将元首,冷着脸看着城下,再次准备攻城的大军。
“不怕死?老子看你们有多少人够死!”
这几日,和州贼在城下扔了几千具尸体,寸步未近。
城上的守军原本还有些慌乱,可是这些日越打越顺手,打熟了。
“把炮推上去!”
定远军的军官在大声呼喊,炮手们把定定远军所有的火炮集中起来,推到阵前,对着金陵的城门,城墙。
“不用怕,那是吓唬人的玩意,打不死人!”
官军的军官在城上给守军打气,这几日他们习惯了这些吓人的铁家伙,一开始慌乱到最后发现,它打不到城头,也砸不开城墙,就不怕了。
可是前几日,定远军用的都是机动性强的小炮,抬到攻城车上和床駑对射。
今天,定远军所有的大小火炮集中了起来,目标就只有一个,城门。
轰!
砰!
数十门火炮在同一刻开火,地动山摇,似乎城墙都在晃动。
弹丸打在城门上,包铁的城门上顿时出现一个个深坑,城墙上的墙砖碎裂。
官军们这才发现,今天的火炮跟每天不同,脸上刚露出惊恐,铺天盖地的喊杀声袭来,定远军的士卒推着攻城车,云梯,冲向城墙。
“床駑瞄准和州的铁炮!”
城头上,待发的床駑在士卒铛操控下调整角度。
“弓箭手,瞄准贼人的步兵!”
在军官的呼喊下,城上的官军各就各位,厮杀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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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五营中的一处空地上,巨大的帐篷中,席应真带着一群皮肤黑亮的矿工在地上做来一个标记。
踩踩脚下的土,席应真笑笑,“就是这,开挖!”
随即,钢铁打造的工具,上下飞舞,地面上马上就出一个深坑。
挖出来的土,被撞着抬头,不断有矿工用木头石块加固坑洞。
这些矿工,蚂蚁一样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城下,朱五站在阵前,视线中一个士卒从云梯惨叫跌落,他笑了笑。
“别真下死力打,死人了咋嫩就收兵,跟官军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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