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醒了没?”
沐河清翻了个身,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眼前是少年放大的俊脸。少年此刻神采奕奕,黑曜石般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沐河清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他的脑袋拍向一边:“怎么又是你……”
楼破岚娴熟地拉住白嫩的手臂,凑近她的床榻兴奋道:“惊不惊喜?每日醒来都能看见我。”
少女埋进暖烘烘的被褥,只留一头如云般的乌发散落在玉枕上,她的声音还有些慵懒,闷闷的:“你好烦啊……扰人清梦。”
楼破岚扒在她被褥边,嚷道:“说好了今日要去天阑学宫的,别赖床了大小姐。你已经多少天没去正经上早课了,像话吗大小姐?”
“……我去上早课,”沐河清微微探出头,瑰丽的眼中还蒙着一层迷雾:“你为何如此兴奋?”
楼破岚闻言傻笑地挠头,一双眼明亮似火:“我第一次给大小姐驾车!”
沐河清扶额:“……大门在右,窗户在左。”
“……啊?”楼破岚疑惑道:“什么意思?”
沐河清懒懒地坐起身道:“劳驾出去。我爹娘曾叮嘱过我,不让我与傻子多说话。”
楼破岚脸上笑容一凝,低哑磁性的少年声竟有些委屈:“……你嫌弃我?”
沐河清有起床气,眼前的人更是扰她赖床的罪魁祸首,她面无表情地反问:“这还不明显吗?”
楼破岚根本不搭腔,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大小姐先更衣,我先去外头等候。”
说完一眨眼的功夫,竟从西窗匆匆钻了出去。
沐河清揉揉眼睛,没好气地喊了声:“清莲,进来更衣。”
…………
颖京近日出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变动。四街十六巷各区各路的百姓欢呼雀跃,心道皇上他老人家总算开眼了,庆幸京兵卫总算被撤了编制发配到边关去了。
大街小巷喜气洋洋。少年驾着马车悠悠驶在路上,他坐在车前,墨发高束,神仪明秀,一身黑色短打勾勒出少年矫健的身姿。
他迎着光举着缰绳,双眼清透明亮。耳边是百姓津津乐道之声。
街边摆摊子的朴实农家碰着熟人三两句话一说,竟就着手上自家的东西送出去了:“来来来,把这个拿着。京兵卫都被撤了,咱老百姓可不得跟着庆祝庆祝?这些自家做的小玩意儿也不值两个钱,给你家那口子尝尝,算是咱俩家啊一起庆祝了!”
沿路他还听到诸多人声,竟赞到连走街串巷的地痞流氓都收敛了不少。
盛世眼下,如她所愿。
一阵风吹过,路上传来阵阵豆花包子香味,他笑着回头问马车里的“功臣”:“大小姐,隔几日不念书,感觉如何?”
沐河清这会还在趁机打盹儿:“……不能更好了。”
楼破岚轻笑出声,眼光有些眷恋地扫过后方,马车颠簸,依稀能看见沐河清的衣角。
他的大小姐,也不能更好了。
“对了,”楼破岚忽然想起昨日少女所寄信笺,好奇道:“昨日那封书信,大小姐写了什么?”
马车里沐河清懒道:“一个故事,给爹爹看看。”
“什么故事?”少年被勾起了兴趣,总觉得这位大小姐一定又整了什么事情。
马车里却仅仅传来少女微微不耐烦的声音:“问东问西……烦得很。”
楼破岚笑容又是一僵,在风中摇了摇头,苦笑道:“大小姐,你这种脾气,只怕学堂里也没什么朋友吧?”
沐河清不想说话了。
楼破岚知道沐河清懒得理他,他也就自顾自地说:“不过没关系,大小姐,没有朋友也没关系。”
他悄悄地在晨光微风中留下一句话——
因为他想一直陪着你。
他也会一直陪着你。
…………
天阑学宫一到,沐河清就让楼破岚架着马车回去。没想到她正要跨入泗水阁前院的时候,脚下突然飞出来一颗石子。
她顺着石子的方向望去——黑衣少年在竹林间,向她微微一笑用嘴型打了个招呼,竟又光天化日之下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了林中。光影昏沉,沐河清找了几圈没找着人,料定他要在此待到她放学了。
她叹了口气,进了阔别五六日有余的泗水阁。
泗水阁内原本在嬉闹的少年少女纷纷停下声息,侧目而视。
一如那日,暖橙的微光映入少女瑰丽的双眸,白皙的肌肤透亮娇艳,黄栌绸缎面衣裙像一剪落日围绕着她。她一抿唇一敛眉一垂首,竟似清冷的月色皎洁入人心,无声掀狂澜。
“沐河清!”柳青色衣裙的少女双手撑在桌上,看见沐河清一双明媚的杏眼泛出光彩:“你总算是来啦!”
沐河清向她颔首,随即皱眉向身边的几人看去,淡道:“你们看什么?”
原来竟是泗水阁内莺莺燕燕的小姑娘和风流俊俏的小少年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沐河清。坐在桌上的悄悄从桌上下来,说闲话的清了清嗓子闭上嘴巴,连身子板没站直的也赶紧挺直了腰杆,一个个听见沐河清问话瞬间挪开视线,不敢多发一言。
少女见状嘴角不咸不淡地扬起,丢了一句:“上回是长舌妇,这回竟成了怂包。诸位可真是多变。”
诸位怂包:“……”
要不是你上次那么凶,这个年纪谁愿意甘心做个怂包呢?!
慕夭夭弯唇笑出了声:“怎么几日不见,嘴上功夫越发毒辣。”
沐河清见她着实自来熟,面无表情地落座:她跟你很熟吗?
慕夭夭却不在意沐河清的高冷疏离,趁着钟声未响,又凑到她桌边唠了几句:“你知道吗?这五六天你没来,叶夫子竟来了许多回!以前不经常见他代老夫子的课,可如今天天来,还总要问每日缺席之人。”
说至此她瘪瘪嘴,又道:“你也知道,每日敢无故不上早课的也就你一个。一听说你每日缺席,叶夫子都要生气了,你看那叶兰舟,每日被叶夫子吓得,唯唯诺诺,哪还敢去乱嚼人舌根?”
“所以呀,沐河清,”慕夭夭苦口婆心地念叨至此,唏嘘感叹道:“早课你可不能如此任性,说不来就不来,这么敷衍的学习态度,叶夫子看了都生气。”
沐河清微微避开慕夭夭准备拍上她肩膀的手,极为敷衍地回了一句:“……日后我好好学习。”
…………
天阑学宫北边,夫子院。
一个白胡子老者正收拾书卷跟旁边的黑胡子先生唠叨:“这几天叶家那小子老跟我这儿换课,非要给一群少爷小姐上骑射。老夫这几日倒是难得清闲自在。”
黑胡子先生笑呵呵得,手上批注经文,抬头回应:“这不挺好吗,让我们几个老家伙休息休息。”
“叶家那小子是个人才呀……”白胡子老人摸着胡子,一脸褶皱,奇怪道:“可他放着太学的学生不去授课,非要给国中的孩子上,这不是暴殄天物浪费他一身才华吗?”
“不是听说叶家有个妹妹在国中么,和沐家那位嫡小姐在一个院,”黑胡子老人悠闲道:“许是作大哥的放心不下家里小妹吧。”
白胡子老人一听不乐意了:“嘿…你这老家伙,什么意思!说我教得不好……”
“孙老。”
一道低沉的男音从门口传来。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如玉般雕刻的容颜平静冷淡,不苟言笑。
孙老转过身,见叶寒舟正好来了,笑着站起来道:“寒舟来了啊……老夫猜你八成又是来给老夫代课的吧?”
叶寒舟眼中划过一丝无奈,点头道:“确实。”
“行了行了,你小子去吧,”白胡子老人放下书卷,眼角瞥向桌案上摆放的书墨:“老夫正好偷个闲,练几幅字。”
“多谢孙老。”叶寒舟一拱手,也不停留,干脆利落地走了。
黑胡子老人笑呵呵地看着叶寒舟远去的背影,笑眯眯道:“这孩子有担当呀,想必叶家那小妹被他护着,也算有福气。”
…………
钟声敲响。
泗水阁,叶兰舟战战兢兢地缩在椅上,看着眼前立在高处神色淡漠冷硬的男子,吞了吞口水问道:“大…大哥?”
叶寒舟瞥她一眼,幽深冰冷。
叶兰舟欲哭无泪,从未想过近日每天都能被叶寒舟代课,简直丝毫不敢造次:“今日又、又是你来代课?”
叶寒舟冷淡道:“以后你们的骑射练习,应该都是我来授课。”
叶兰舟身子一软,差点从椅子上载倒。
“所以,”他顿了顿,一双幽深的黑眸看向沐河清的方向,加重了些语气:“请诸位不要无故旷课迟到早退,无视天阑学宫的纪律。记住了吗?沐小姐。”
沐河清此时懒懒地撑在桌上打瞌睡,听到此话,微微睁开一双桃花眼,朦胧迷人。她余光瞥向窗外,看见了什么似的,警告地看了眼窗外,又转过来,坐直身子,看着他,懒道:“我尽量。”
叶寒舟眼中划过些情绪,环视座位,发现沐婉又没出席。只好再次询问:“沐婉同学还来不了?”
“婉姐姐本来可以来的,”沐河清撑着脸蛋眉眼弯弯,嘴角的笑容轻松狡黠:“真不巧,昨日又犯了错,依然来不了。”
众人:“……”这个对话为何似曾相识?
还有,为什么这个沐婉不是在犯错就是在犯错的路上?
叶寒舟收回目光,这几日消极的情绪竟奇迹般的恢复了许多。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余光却一直在少女身上。
一如往常,从未移开过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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