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
吕钦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作为新政的反对者,他曾经上奏疏批驳过新法。
沈安来了青州,这是要找茬吧?
“他来做什么?”吕钦活动了一下双腿,觉得没啥可怕的。
“沈国公来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大概是沈安见黄春久不出来,就自己进来看看。
这定然是来找茬的!
吕钦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脑海里全是沈安的传说。
沈断腿,以德服人,不要脸,厚脸皮……
谁才是沈安的真面目?
“哎!这地方看着还不错啊!至少清幽。”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很是惬意。
这是沈安?
吕钦觉得还好,至少不是那等威严的声音。
“秋高气爽,在这里弄个烤架烤肉吃,再来些冰米酒,啧啧!”
吕钦吞了一下口水,觉得有些饿。
“沈国公,这里就是判官厅。”
围在外面的人自觉的转身,就见沈安带着几人走了过来。
“这是……”
沈安笑道:“判官厅判官厅,难道这里是在审案子?”
那些官吏都僵硬的笑了笑。
这位爷来青州干啥?
对于京东路来说,沈安上次在此灭蝗立下大功,所以众人敬仰。
可这货临走前坑了那家人一把,而且竟然是出老千,事情是在汴梁被曝光,返回来京东路之后,众人不禁爆笑,然后觉得这厮真的是够缺德。
所以京东路对于这位沈国公,堪称是又爱又恨。
里面分开了一条路,章走了出来。
“下官章,见过国公。”
沈安见他面带怒色,就问道:“这是被谁打了?”
他目光转动,盯住了吕钦。
吕钦想吐血,他扬扬脸,脸颊上的乌青很明显。
“动手不好。”沈安微微皱眉。
吕钦心中一喜,觉得沈安会主持公道。
“可有的人就是欠收拾!”
吕钦的脸涨的通红,“沈国公这是何意?”
沈安淡淡的道:“某嗅到了血腥味,还是死人的血,那么这里必然是发生了命案。”
吕钦心中一凛,才想起这位可是大宋名将。
“众人围在这里审案,定然是有争议,知州被打,定然是事出有因,章……某信他。”
瞬间章就觉得自己写的那封信没错,这位国公就是自己的领路人。
吕钦淡淡的道:“章殴打上官,此事某自然会上疏汴梁,告辞了。”
果然是被章打的?
沈安不禁乐了。
这位未来的大佬堪称是黄金圣斗士,仕途都是在不断的斗争中度过。
他被王安石赏识,后来和吕惠卿联手。
在赵顼病重时,有人想拥立他的两个弟弟继位,章和王等人出手拦截成功。
等高滔滔垂帘后,司马光上台,尽废新法。彼时新政就像是臭狗屎,人人避之不及,无人敢反对,章独自站出来,和司马光在朝堂上辩驳。
当司马光割地给西夏时,大多人同意,章依旧站了出来,呵斥众人,说赞同此事的皆可斩杀。后来更是说司马光就是一介村夫,屁事都干不了!
后来这位斗士甚至连带攻击了高滔滔,于是终于倒霉了,一路被贬官……
后来高滔滔去了,章重新回到朝中得到重用。这厮依旧猛地一塌糊涂,为了打击旧党,竟然提出追废了高滔滔的建议。
这等建议放在任何时候都堪称是核武器般的存在,就老章敢用,而且丝毫不畏惧引火烧身。
这样的猛将兄,沈安在接到他的书信,见信里全是崇敬之情后,自然要来一趟,为新党招揽一员悍将。
众人行礼散去,有人却忍不住问道:“沈国公,此行高丽人可恭谨吗?”
沈安微笑道:“某亲自去了,你说呢?”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沈龙图亲自出使,高丽人若是敢瑟,回头小心被筑京观!”
等众人走了之后,章郑重行礼,请了沈安进去。
“什么案子?”
沈安笑吟吟的问道,很是轻松。
章把这个灭门惨案说了一下,沈安不禁愕然。
果然是圣斗士啊!
竟然敢殴打上官,你哪怕喷他一脸唾沫都没问题,为啥要动手?
“为何要动手?”
沈安想考察一下章的秉性。
“他阻拦下官办案。”
沈安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了问题,“你就为此殴打了他?”
章点头,认真的道:“是啊!他阻拦下官办案,还阻挠衙役用刑。”
得!
这位真是大爷!
沈安想了想,不禁就笑了起来。
是了!
章的一生堪称是战斗的一生,那战斗力和意志比王安石他们强大百倍,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善茬。
“那因此而左迁也愿意?”
左迁就是贬职,右迁就是升官发财。经常看到诗词的题目是为谁谁谁左迁、右迁,就是这个意思。
章点头,“愿意。”
果然是圣斗士,沈安极为满意,又问道:“你对新政是如何看的?”
章说道:“大宋开国至今百年,弊端丛生,积重难返,非新政刮骨不可,否则无需百年,怕是就得有不忍言之事。而如今新政不过试行数年,大宋已然灭了交趾和西贼,更是收复了幽燕之地,可见非新政不能拯救大宋。”
沈安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拯救两个字,微微点头道:“那你以为新政后续该怎么做?”
章知道这是考验,就想了想,“下官以为新政还得要继续,不可懈怠。大宋各地依旧是士绅盘根错节,譬如说青州这里,地方士绅豪商勾结在一起,经常和官人眉来眼去的,损公肥私之事干了不少……”
“这是吏治,以及律法的问题。”沈安对这个说法有些兴趣,但更想听更进一步的看法。
“百姓还不够有钱!”
章最后说了这句话,然后很坦然的道:“下官就在地方,知道些事,但却大而化之。”
“不,你这句话比前面的所有话都重要。”
沈安起身道:“新政归根结底就是富民强兵,如今大宋兵强马壮,那么第二个目标就要开始了。”
章没想到沈安竟然赞同自己的看法,不禁有些欢喜,但随即就想到了吕钦的事,就苦笑道:“下官冲动打了他,不过却不后悔。只是下官看来还得在地方待几年。”
“戴罪之身?”沈安笑着问道。
章点头。
“如此就跟某回去吧,主动请罪。”
沈安说的轻描淡写的,章却也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出门的时候,有人去禀告了吕钦。
“沈国公,他不能走!”
吕钦盯着章,看样子恨不能吃了他。
“为何?”
沈安有些不满。
“此人殴打上官,某已上了奏疏弹劾,他得待在青州,等候汴梁的处置。”
章有些无奈。
“处置?”沈安想了想,“可若是要处置他,某也能说话啊!”
呃!
吕钦的脸都绿了。
是啊!
沈安可是朝堂之上的常客,若是要处置章,他提出建言官家和相公们都得重视。
更何况他刚出使高丽回来,定然立下了功劳。
沈安的功劳能打断人的腿,那能否为章赎罪?
定然是能的!
也就是说,吕钦的倚仗在沈安这里就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手段。
他只觉得胸腹处那里一阵滚烫,一口老血就差点喷了出来。
憋屈啊!
合着某就算是被白打了?
……
汴梁,沈安让章把在路上写的请罪奏疏递进去,自己这才施施然的求见。
一路进宫,领路的内侍说道:“沈国公看着精神抖擞,英武不凡呢!”
沈安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应当是又变帅了。
人一生中都在变化,把五岁到五十岁之间的照片全部列出来对比,你会发现相貌和气质一直在变化之中。
有人年轻时帅的惨绝人寰,但到了中年后就长残了,丑不堪言。
而有人年轻时长相普通,到了中年时却变成了魅力大叔。
这种变化很有些随机性,比如说陈忠珩就属于越变越残的那种。
在垂拱殿外,陈忠珩出来接沈安。
“老陈,你怎地看着虚了?”
陈忠珩摸摸脸,心中一紧,“怎地?虚什么意思?”
沈安站定,皱眉看着他,“就是身体亏虚,你这个很严重啊!”
陈忠珩有些发慌,“那可怎么办?”
某的晏月,某还想和你携手终生啊!
沈安低声道:“放心,某从高丽带回来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陈忠珩眼睛一亮。
“千年人参!”
沈安吹嘘道:“这玩意的功效好啊!老陈,你只需来半根,保证你半夜就得喷血……”
“喷血?”
“是啊!”
出门归来,自然是要送些礼物给亲友,沈安准备的就是高丽人参。
进了殿内,他行礼后就先打开携带的包袱,“陛下,这是臣从高丽带回来的。”
“这是何物?”
赵曙和宰辅们没见过那么大的人参,觉得眼晕。
沈安笑道:“陛下,各位相公,这便是高丽参,为了这些人参,高丽王派了五千农户上山去采挖,挖了一大堆,最大的都被臣给带回来了。这东西各自收几根在家里,快去的时候能吊命……”
他说完发现有些安静,就抬头看了看。
赵曙一脸纠结。
韩琦无所谓,曾公亮惆怅。
包拯瞪眼……
你和一群老家伙说什么快去的时候能吊命,这不是上眼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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