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儿和尚云赶着群羊回到家时，天已经麻乎乎黑了，一头六十来斤重的小猪看见李鱼儿回来，连跳带叫着要吃食。

李爷爷也不知那里去了，并没有在家，三个土窑洞也没有上锁，院子扫得挺干净。

李鱼儿招呼尚云进了窑洞，泡了一杯茶水，便急急忙忙赶回灶房，给小猪混食。

两碗小麦麸子、一碗玉米面、两碗荞麦花柴粉末，加两马勺清水，用红红的杏木棒子搅和在一起，便是小猪食。

李鱼儿把小猪食放在猪圈，也不管小猪吃不吃，便急急忙忙给大白狗端了一脸盆狗食，狗食是小麦麸子和高粱面加水混合在一起的，大白狗摇着尾巴用舌头舔着吃。

安顿好了小猪和大白狗，李鱼儿开始提着一个红柳筐给毛驴填草。

没有门的破窑洞里面拴着一公一母两头黑驴，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驴，小驴不时用肉嘟嘟的嘴闻李鱼儿。

李鱼儿弄了两把玉米放在一个旧瓷盆里，小驴不再跟着李鱼儿跑，低头开始吃玉米，李鱼儿摸了摸小驴的头，带笑走出了驴窑。

看着李鱼儿忙来忙去，尚云感到这一幕幕是那么的熟悉，有种特别的亲切感，宛如回到了家一样。

“农民就是忙！”李鱼儿对站在院子里望着她的尚云说道。

“是呀，就这样忙乎着，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个钱。”尚云说道，“像你我这个年龄的，没有人愿意呆在农村过这种苦又累的日子。”

李鱼儿笑道：“这么说我是异类了？”

尚云笑了笑，觉得李鱼儿的确和别的姑娘不一样，能吃苦，不怕累。

李鱼儿开始提着晒干的驴粪和乱柴草烧炕，炕是土炕，烧了才会热。天黑时，在土炕下面埋一筐驴粪，用柴火烧了，土炕便一直能热到天亮。

烧了李爷爷窑洞的土炕，李鱼儿开始烧自己窑洞的土炕。

李鱼儿的窑洞摆布整洁，土炕上铺着一个花格子床单，靠窗子的地方放在一床被子和枕头，一个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白布盖在被子上面。

土炕对面摆放着一张条桌，条桌上面放着两个绣花针和十来样花红线，一个没有做成的鞋垫子放在花红线上面。

鞋垫子上面印着“爱你一生一世”，已经绣了“爱你”两个字，尚云望着鞋垫，不知道谁会有福拿到这个一针一线绣出来爱的鞋垫。

李鱼儿一边烧炕，一边说道：“云，烟冒的，你还是站在院子等一会再进来。”

土炕口开始冒烟，窑洞里烟雾缭绕，烟雾开始往窑洞的裂缝钻。

“鱼儿，这窑洞不安全，你看看好几个地方都有裂缝了。”尚云望着一道道裂缝，说道。

李鱼儿被柴火烟呛得咳嗽了一下，说道：“本来想着用砖头把窑洞箍一下，可算来算去，一个窑洞最少也得一万五，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也就一年推着一年。”

尚云说道：“清水湾的扶贫车间再有二十天左右就成了，一个月后就能上黑山羊了，我的意思是想请你去给我管理羊场。”

李鱼儿笑道：“云，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种地放羊的，那能给你去管理那么大的一个羊场，听说那羊场占地二百一十多亩，特别大的。”

尚云说道：“是的，羊场分养殖区、草料区、屠宰区、交易区、办公区和生活区六个区块。按照我和县政府签订的合同，这个羊场是全县的黑山羊养殖、繁育和销售一体化的厂子，一次性能最多养殖一万五千只黑山羊。”

李鱼儿用木头堵住了土炕口，来到了灶房开始生火做饭，尚云跟着来到了灶房。

李鱼儿一边往锅里倒水，一边说道：“云，你看看我，也就这个劳苦的命，那里能去那么大的羊场去当什么管理。”

尚云说道：“九九红服务总公司的副经理胡云儿也是我们尚家河村人，和我们一个年龄，也就高中文化程度，我把公司交给她后，她管理的井井有条，比我在时还要好。我相信把羊场交给你，你也一样会干好的。”

李鱼儿一边生火，一边说道：“云，你知道这个胡云儿是谁吗？”

尚云说道：“胡云儿当然就是胡云儿。”

李鱼儿笑了笑，说道：“你觉得这个胡云儿特别像谁？”

尚云想了想，说道：“特别像胡雨儿。”

李鱼儿说道：“这就对了，胡雨儿有一个妹妹失踪了，你一定有影响吧。”

尚云说道：“鱼儿，你说的是那个胡雪儿吧，去年秋天，我在村集市上看见她疯疯癫癫的，把她送到医院，陪了她几天，还给她前前后后垫支了一万五千块钱住院费，后来她出院了，也就没有了信息。”

李鱼儿说道：“云，你觉得胡云儿像胡雪儿吗？”

尚云想了想，说道：“去年，我在医院看见的胡雪儿神情恍惚，昏迷不醒，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一点生气，可那脸蛋还是挺像胡云儿的。”

李鱼儿看着锅底的枯树枝已经烧旺，慢慢冒起了火焰，洗了双手，开始和面。

李鱼儿说道：“云，你给九九红服务总公司招聘员工时，难道没有看胡云儿的个人信息吗？她的父母是谁吗？”

尚云说道：“看了，当时她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是胡云儿，在家庭成员一栏，她填父母已故。”

锅底的枯树枝快要燃尽，李鱼儿准备填柴火，尚云蹲在灶台前，说道：“你专心和面，这烧锅的差事就交给我。”

李鱼儿笑了笑，回到案板旁边，重新和面，说道：“胡云儿就是胡雪儿！”

尚云听了李鱼儿的话，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四个多月来，胡云儿给尚云的影响是沉默寡言、从来不爱说笑，脸如霜裹。

服务行业，讲究的是员工要微笑服务，起初尚云觉得胡云儿那个冷漠的表情就根本不适应在服务总公司干，决定留下她来源于胡云儿对那两个测试题的回答，完全符合尚云的心理。

通过胡云儿的回答，尚云认为胡云儿具有一定的管理能力，能够带动公司发展，那个时候他要回去当村主任，也没有合适的副经理人选，加之胡云儿也是尚家河村人，综合考虑，尚云最后把公司交给了胡云儿。

四个月来的实践，让尚云觉得他当初大胆启用胡云儿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公司在胡云儿的手里，业绩天天在上升，在市面上的口碑也越来越好。

就是这样一个胡云儿，虽然她长的有点像胡雪儿，可尚云一直没有把胡云儿当成胡雪儿。

李鱼儿看着沉默不语的尚云，说道：“云，胡雨儿给我说，她的三妹，也就是胡雪儿，恨透了程加减，也恨透了她的母亲。”

尚云说道：“是的，她的母亲就不应该纵容程加减，当事情发生后，她想的是胡雨儿和胡风儿的学费问题，却不管胡雪儿的死活，她也太偏心了。”

李鱼儿说道：“胡雨儿给我说，胡雪儿康复后，便回来找黄支书开了一个分户证明，拿着分户证明去派出所分了户，顺便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胡云儿。至于为什么要改成胡云儿，我想她一定感念你救了她的命，所以用云来命名。”

尚云说道：“她也实属不易，怪不得总看不见她笑，有时候我和她在一起，想缓解一下气氛，故意说一些笑话，可她依然绷着脸。现在想来，她曾经受了那么多的刺激，能够走出来已经不易。”

李鱼儿说道：“胡雪儿和我一个班的，在学校时，特别调皮，爱说爱笑，思维敏捷，数学学得特别好，经常拿数学竞赛冠军。”

尚云说道：“数学好的人，思维逻辑都特别好，这一点很像胡云儿。”

说话间，锅里的水开始沸腾，李鱼儿也擀好了面，开始用刀切面。

一只黄猫也许闻到了小锅里面的鸡蛋汤味，蹲在门框上面“咪咪”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