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本君刚来,这殿中怎得还留有一出好戏?”
南极长生大帝一身明月白袍,负手而立,目光在我身上连转三圈,调笑道:“诶呀呀,本君这回闭关闭得着实久了些,竟不知仙界何时多了个如此貌美的仙子。”也未及我等反应,他一个闪身便欺至我面前,一股怪力席卷而来,青莲与司命被一推而出,殿正中只余芒种和我。
“你是小芒种吧?”南极大帝随意瞥了眼芒种。
“正……正是。”芒种吓得一个趔趄,连连后退,仿佛仙界那头大老鼠仙撞见了只衔蝉奴:“帝君有何吩咐?”
然而南极大帝却根本未曾留言芒种,只是望向满面泪花的我,脸上挂起了不知何处而起的心疼:“啧啧啧,小仙子,你怎伤心至此?是哪个欺负你了?你和本君说,本君非把他揪出来痛打一顿不可!”
说罢,他从不知何处变出了个云缎帕子,极其温柔地俯下身,试图帮我擦去泪痕。
我一惊,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恰巧让过了他的帕子。
咦,这位传闻中风流的南极大帝竟然也喜好打抱不平?我暗暗一喜,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打压打压那天蓬元帅的嚣张气焰。我嘟起嘴,一指那天蓬元帅和天衡上神:“就是他们,他们欺负我!”
天蓬与天衡再次对视一眼,他们惹得起我这“不通世事”的新晋上神,可无论如何也惹不起六御之一的帝君。如今南极大帝确有偏袒之意,天衡也只得赔出一副笑脸,小心翼翼地道:“帝君,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小子瞪大眼睛给本君看看!若不是受了极大委屈,这小仙子怎会哭得如此伤心?你和本君说这是误会?”南极大帝双目一瞪,他指着我已经哭花了妆容的面庞,对那二仙说:“本君说你俩小子还是不是男仙?还配为上神吗?竟然想着法子欺负一个弱女子,要不要脸啊!”
“我……”天衡虚假的笑容僵在了面上,一旁天蓬面无表情,可其按在佩剑柄上的手已微微泛白。
瞧着他们如坐针毡的模样,我心中大乐,南极大帝这嘴……啧啧,毒舌的很,毒舌的很呐!比之于东华帝君和四妹也不逞多让。
“你什么你?本君说你你还有理了?”南极大帝向着玉皇作揖:“陛下,您来评评,这究竟是个什么理?”
“这……”玉皇轻抚额角,似有焦头烂额之态。也是,这任玉皇处理政事,权力制衡玩得那真叫一个:“头头皆是道,法法本圆成。”可面对这些阴谋诡计,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然他后宫中除去洒扫仙娥,也不会只栖一天后,再无其他嫔妃。
聪明啊!我对南极大帝极为赞赏,颇有刮目相看之意。那些活个几千万年的神仙果然都不是易与之辈,南极大帝这一手太极,整个事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还是要玉皇来裁定。他倒好,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维护一个小仙子的目的也达到了,剩下就等玉皇裁决。如若不出意料,玉皇定会将此反抛给他,让他或者是下面几位帝君决定。
毕竟玉皇才一百万岁,相比南极大帝一众千万岁的帝君可是晚辈中的晚辈,几位帝君当前,他自然也是要考虑他们的意见。
果然,玉皇沉吟片刻,抬起头,见下方那两位帝君皆漠不关心的模样,便问南极大帝:“爱卿,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南极大帝此时已然问过一旁听天由命的司命前因后果,看着我的眼神也多了些玩味,却正色道:“启禀玉皇,这位仙子毕竟身份特殊,虽身上有玄冥本源却无玄冥原来的半分记忆,心性也单纯,难堪上神之用,甚至是否是天蓬小子暗算还未可知。”
咦?这南极大帝怎么还向着天衡与天蓬?我一怒,刚要反驳,可还未等天蓬他们露出笑容,南极大帝又话锋一转:“但是无论如何,此宴也是玉皇为新玄冥上神召开的接风宴,就算天衡与天蓬没有暗算,他们公然对新晋上神出言不逊,冷嘲热讽,有失风度,亦不合我仙界包容之风。”
“就是就是!”我立即随声附和。
天蓬面无表情,天衡却笑得有些勉强。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嘴唇微动,我的耳畔响起了他的传音:“很好,很好!玄冥,你何时攀上的南极长生大帝,本座不清楚,但你给本座等着,往后,你休想在仙界立足!”
休想在仙界立足?你挺能耐啊!
我丝毫不放在心上,躲在南极大帝身后向他扮了个鬼脸。
“冥顽不灵!”天衡别过头去,手中暗光浮现,一条细小黑蛟自他双腿游走于地上,细口一张,却是两排锋锐的尖牙,众仙皆未察觉他的小动作,唯有勾陈大帝从怀中轩辕剑上移开目光,瞥了一眼天衡,可他旋即又低下头去,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此时,黑蛟游到了下席某暗处,猛地一吐,一道淡若不见的黑气正对我后心而来。方才便是此物暗算于我?还来?我左手背后,暗暗凝聚玄冥仙力,正准备给那黑蛟致命一击。南极大帝此时却好巧不巧地退后一步,随手一招,似要捡拾我散落的首饰。他右臂扬起,一阵细密的紫色电弧闪过,黑气顷刻消散于无形,那黑蛟却仿佛受了五雷轰顶,身躯顷刻翻到在地,白色肚皮都露了出来。
咦?
我左手一翻,玄冥寒气回缩内凹,再喷薄而出,成一无形音剑。星光微闪,音剑轻飘飘地一斩,黑蛟肚皮如刀入豆腐被一划而开,红白之物方一落地,便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金光一扫而净,那蛟便似从未来过这世上,堕入轮回。
天衡霍然转头,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这回,他并未留意我,目光停留在南极大帝身上,似乎认为黑蛟之死是南极大帝一仙所为。
就在我斩出无形音剑的那刻,南极大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瞥了我一眼。
雷电是南极大帝的,音剑是我斩出,可那金光,难道是玉皇?不对,金光……锐金之气,是勾陈!
勾陈大帝仿佛什么也没做过一般,手不释剑,口中却发话了:“陛下,如此僵持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双方各退一步如何?本君还想品一品青华老儿的仙酿,可没闲工夫在此浪费时光。”勾陈不过点到为止,仅此一句,便沉寂下去。
“各退一步?”玉皇点头:“好!众仙听旨!”
各方神仙皆站了起来,只有那两位帝君仍旧端坐,玉皇庄严道:“今日为玄冥上神接风宴,天衡上神对新晋上神出言不逊,意图不轨,有失风度,明日你自去紫霄台领五道天雷,作为惩戒,还望卿从今往后谨言慎行,莫要丢了上神的颜面。”
“是……”天衡虽然赔了颜面又折蛟,极为不甘,却也只能磕头领旨:“天衡接旨。”
“天蓬。”“属下在。”
玉皇看了一眼天蓬元帅:“你御下不严,扰乱宴会,罚俸半年,暂留原职,你可有异议?”
“属下无意义,属下领旨。”天蓬面无表情地领旨,神色却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唉,大概从今往后,我与天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仙界老仙应对新晋神仙持包容之态,方可彰显我仙界风度,还望诸位引以为戒。”
“谨尊陛下法旨”众仙拜服。
玉皇转向我,语气和善了几分:“玄冥,你如今神智记忆未归,可毕竟仍为上神之尊,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大哭大闹了。”
“陛下,我……”我假装欲言又止,收起眼泪,一副极为委屈的模样。
“但说无妨。”玉皇道。
“陛下,小女子不想当什么上神了,就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天乐仙子可好?”我嗫嚅着。
玉皇闻言眉头微皱:“这倒不行,你体内毕竟有玄冥上神的本源,无论如何,你这上神是非当不可了。”
不用想也是如此说辞,我心中暗暗不屑,玉皇不就是害怕仙界少了一位上神实力有损吗?我又摆出委屈的模样,求助般看向师兄。
青莲一直静观其变,眼见我求助的目光,只好向我投来一个苦涩的微笑,他也无能为力。
此刻,倒是一旁南极大帝发话了:“陛下,既然这位天乐仙子实在不想接替玄冥上神之位,我等也不好强仙所难不是吗?”
玉皇连连摇头:“这怎么行?每位上神皆关乎仙界兴衰,不可轻忽啊。”
“话虽如此,但我等也并非不懂变通之仙,依本君之见,不如……”南极大帝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笑意。
“什么?”
“不如陛下废除玄冥上神尊号,另立她为天乐上神,主管乐理与各界音器并且保留冰神之位,其原执掌北方风海之职分别交由青云上仙,洛湘元君与北海水君共同管辖,这样既成全了这位小仙女,又使得仙界并未失一上神,岂不美哉?”南极大帝的话令所有仙大吃一惊:“本君记得,似乎乐理音律这一块还未有上神尊位的神仙管辖,如此甚好。”
众仙听毕,都觉有理,尤其是南极大帝点名的那三位神仙,皆喜上眉梢,纷纷附和称赞,连连叫好。
“嗯……这也不错。”玉皇思量片刻,也觉无甚缺漏之处,便道:“天乐仙子接旨!”
我愣了愣,另封上神?这……果然唯有南极大帝这种神仙才能想的出。
青莲见危机如此轻易化解,面上闪过喜悦之色,忙提醒我道:“师妹,快接旨。”
“啊,哦哦。”我忙跪下接旨。
“今日起,废除玄冥上神尊号,特另封天乐仙子公孙华为天乐上神,掌五音十器,谱天地神乐,于仙界自选宫殿一处,配仙娥三十,赐名‘妙音宫’。”
“多……多谢陛下。”我故作惊喜,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玉皇,“由衷”地说道:“嘻嘻,陛下真好。”
“陛下真好?”众仙皆神色古怪。玉皇看着我那兴高采烈的神情,扶了扶额角,颇为无奈地道:“天乐啊,也不知朕封你这么个小丫头成上神倒底妥不妥。罢了,文曲星君何在?”他向着下方神仙问道。
“微臣在,陛下有何吩咐?”文曲星君自席中站起。
“你将文昌道友闭关的文昌宫中,记载仙界礼数的书找来,给天乐上神送去,务必让她尽快熟悉仙界规矩,不妥缺漏处你负责纠正。”玉皇道。
“微臣遵旨。”文曲星君俯身,稍显黝黑的面庞上,一双墨色眼眸略带好奇地望着我。
“太白金星,你是天乐上神在下界的师兄?”玉皇转向了青莲:“那你便也一道入住妙音宫,每日启明六界,亦可照抚你师妹。”
“是,青莲遵旨。”青莲退回原处。
“司命星君。”玉皇又道。唉,千转万转,终归此事还是转回了司命星君。
“微臣……微臣在。”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司命星君一副听由天命的模样。
玉皇话语声阴沉了下去:“司命星君,你可知罪?”
司命苦笑,跪伏在地:“臣知罪。”
“司命星君,丢失玄冥上神历劫运簿,扰乱天命,失职未报,现以戕害上神之罪,失职渎职之罪三罪并罚,剥去仙籍,押入混沌牢狱,择日下界历劫百年,受尽人间八苦,方可重新位列仙班。司命星君之职,由太虚幻境警幻仙子暂代。”
“罪臣领旨,谢陛下不杀之恩。”受此重罚,司命却仿佛长舒了一口气,磕头谢恩,背影显得极为苍凉。
我在一旁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司命虽然唯诺了些,可仙非天尊,孰能无过,这惩处对于他也重了些。我正想着是否要开口求情,却见下席中,一婉约女子蹁跹袅娜,缓步走入殿中,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纵观仙界,瑶池不二,紫府如双,也实为一等一容貌的仙女。
“警幻领旨。”警幻仙子垂首应喏,便退回席上。她与司命星君擦肩而过,可司命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目送她离去,面容之上,五味杂陈。
警幻仙子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脚步不停,仿佛与司命星君素昧平生,不见喜怒。
依我看,这二仙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番故事……正巧,我在黄泉路上答应那凡间帝王,帮他瞧一瞧他皇后的命数,看来过几日要去一趟太虚幻境,在司命……不,警幻的运簿中查上一查。
玉皇终于宣布完他那冗长的旨意,神仙们也按着原样入座,殿中上来几个小仙娥拾起了我四散的首饰。我则拉着青莲,芒种坐在了那原本玄冥上神的位置,众仙皆默契地恍若未见。
“开宴吧。”天后见各方皆安寂,连拍三掌,宣布开宴。一时间,殿中紧张的氛围消弭于无形,觥筹交错,宴饮丝竹不绝于耳。
我以仙力拂去面上泪痕,理了理乱发,那个天真无邪,明艳照仙的天乐仙子便又回来了。这下可好,毕竟天乐也有我本体姿色半许,四周的男神仙皆不自然了起来,一个个眼神乱飘无处安放的模样,像极了凡间那些见色起意的采花贼。而那些仙娥们则面带莫名羡慕嫉妒地看着我,众生之像,一览无余。
席间,不少神仙前来敬酒,皆旁敲侧击打探我的具体来历,甚至言及当年我如何在凡间飞升,何时入琅嬛福地,学识如何,无所不问。此时,我对宴会过敏的体质便显露了出来,招架不住,忙把青莲推了出去,自己摆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一壶又一壶地喝着闷酒。
“陛下。”一个声音忽然自殿中浮现。
“嗯?”玉皇此时正与东极青华大帝把酒论道:“何仙出言?”
“陛下,臣妾听闻天乐上神精通乐理,值此盛会,不如……”天后云中元君回禀玉皇,又略带好奇地看着我。
“嗯,皇后所言极是,天乐,陛下封你为天乐上神,执掌音器,你便演奏一曲如何?”玉皇还未发话,一旁南极大帝却连连点头:“如此也好称得上上神的尊位。”
我一听暗道不好。这万年间,我绞尽脑汁,把心思都花在了百星华月咒的完善之上,哪有空研习乐理。我忙转向青莲,低声惶急道:“师兄,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青莲无奈:“师妹,为兄也无能为力啊!让你那时就知道贪玩,不研习乐理,现在倒好……东窗事发了吧。”
“你还是不是我师兄了,哼!”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如此情形,我也只好起身,走入殿中,颇为尴尬地道:“陛下,小女子的确对乐理略知一二,十大音器中尤善笛曲,可手中却并无趁手仙笛。当年在琅嬛,也不过是用凡间青竹所制的粗陋竹笛演习笛曲,如今在凌霄殿中演奏,怕是污了众仙的耳识。”
“哦?”玉皇看向我,众仙也停下了杯觥交错:“那你可有其他擅长之艺?”
“这……”“陛下,臣有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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