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江小姐,自我母亲去世后,我父亲……已经不再做猎鬼人了。”】
突然变得有些凶巴巴的佐江小姐,让杏寿郎好一会儿没敢跟她说话,完全丧失作为客人的优势,乖乖坐着由她涂药。
不过佐江小姐冷归冷,凶归凶,帮他上药时还蛮温柔的,就是可能做不惯这种事,有些谨慎过头,往往一丁点蹭破皮的地方她也要涂三遍才能确定涂好。
上药后的伤口凉凉的,杏寿郎眨眨眼睛,注意到了她掖在袖口的那封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好佐江也处理了他的伤,一边低头收拾着药箱,一边开口了:“信上写了什么?”
“啊……”杏寿郎回过神来,“您可以亲自读一读,我想矢雾先生不会怪罪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佐江抬眼瞥了他一眼,接着转头望向一旁空荡荡的地方,不知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只听佐江小姐说:“你直接告诉我吧。”
“……信是矢雾先生写给我父亲的。”杏寿郎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了看,并未看出什么异样,于是说了下去,“矢雾先生可能记错了我家的地址,信被寄去错误的地方,好在收到信的人家帮忙带了过来。只是这期间耽搁了三个月,我才代替父亲前来祭奠。”
怪不得信封会褶皱破旧得不成样子啊。佐江了然于心,又说:“你父亲……”她生硬的一顿,换上比较恭敬的待客语气,“炼狱先生最近可好?猎鬼人的工作很辛苦吧?”
原本是出于礼貌地问候一下,佐江意外捕捉到了少年脸上稍纵即逝的一丝纡郁,再热烈的精神气都没能将其掩盖。但他还是面对着佐江笑起来,只是向来昂扬的语气有了些许垂落:“自我母亲去世后,我父亲……已经不再做猎鬼人了。”
“……”
佐江敛着眉眼,没有再问下去。
她想起曾经矢雾夫人同她说过的话:“猎鬼人的一生可以拯救多少人啊,却对生老病死没有办法。”
这种“没有办法”的痛苦,在佐江相对于活人来说非常漫长的死神生涯中,就算不曾亲身体会——也可能体会过但忘却了——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在这种痛苦前,经不起折磨的人太多太多了,再坚强的人都可能崩溃成疯子、傻子、满腹郁恨无从宣泄的可怜人。
恨的是什么?恨的是谁?
答案统统都是“我自己”。
看了看不远处神情忧虑的矢雾老夫妇,佐江犹豫片刻,因为十分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再开口时的语气有些生硬:“你父亲应当非常非常爱你的母亲吧。”
但想来……这样的一份爱意在死亡面前,只会加重痛苦。佐江看到杏寿郎带着笑意微微垂眸,轻声表示了肯定:“我未曾有过质疑。”
佐江多看了他几眼,主动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老爷子的信上说了什么?”
杏寿郎重新振作精神:“矢雾先生说,这封信他早已做好安排,会在他与矢雾夫人去世后寄出。他与夫人有些许后悔将所有东西、包括这个院子统统留给佐江小姐。”
佐江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的确不知病重的矢雾老先生在死前还给炼狱家准备了信,但先后去世的矢雾老夫妇发现佐江居然可以看到并且与鬼魂交流,惊奇过后便不止一次地跟她聊过许多生前没有说给她听的事。甚至只是听杏寿郎说了个开头,佐江就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杏寿郎如实讲述着:“他们原本打算以此为总想着离开的佐江小姐留条后路,但自病重以来,却发现这似乎成了佐江小姐的束缚——您完全没有了要离开的意图。”
『……她绝非贪图钱财,只是想要报答我们,继承我们的心愿,继续守着这个藤花之家。』矢雾老爷子在信中如此写道,『可正如她曾经自述的那般,她应该去到温暖一点的地方,而不是孤单地留在寂寞冷清的矢雾山。……』
“所以矢雾先生想请求父亲帮忙想一想办法,”杏寿郎说道,“让佐江小姐去到热闹一点的地方生活。”
“……”
杏寿郎再一次看到佐江望向一旁空荡荡的地方,冲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她说:“谢谢。”
杏寿郎:“啊,不,我只是转述了信中的内容罢了,何况我父亲并未前来……”
佐江侧过脸来,脸上竟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杏寿郎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笑起来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愣神。
此前她清冷的神情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甚至直到上一秒,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永远不会被谁打动,没想到偶然间露出的笑容竟会让人想起在春日枝头绽放的、微微带些粉意的梅。
……原来佐江小姐笑时更好看。他忍不住想到。
“我想去温暖的地方没错,但我不喜欢热闹,留在这里也不会让我觉得孤单寂寞。”佐江望向院中,恰好有片红透的秋叶被风吹进院子,轻飘飘地下落,像是从天上坠没了一小簇火,躺在院中独自烧灼,“好意心领了。”
杏寿郎:“……您是在跟我说话吧?”
佐江看着他轻笑一声:“你在听,那就是在跟你说。”
她收拾好了药箱,再抬头时那份难得的笑意已经收敛至不见。她若无其事般说道:“你还想吃松茸火锅吧?”
“当然!”杏寿郎毫不犹豫。
佐江抬手按在脸侧,歪头露出可以理解为“真是伤脑筋啊”的表情:“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了要吃松茸火锅,还差一点柴火呢……”说着,若无其事但又意有所指的目光飘向杏寿郎。
他反应极快,眉眼一扬,立刻会意地撸袖子去院子里拎斧头。
饱餐一顿的小熊寻着味儿绕来后院,抱着庑廊的立柱探头探脑,还没找着对他特别好的杏寿郎,先跟站在檐下的佐江对上了视线。它条件反射一哆嗦,委委屈屈地瑟缩到立柱后面去了。
佐江一手挎着药箱,一手提起刀,瞥来的目光颇为淡然,看了小熊几眼,又望向了院中。站在紫藤花院墙下的杏寿郎“嘿咻”一声,稳稳挥落斧头,“咔嚓”声清脆利落,劈开的圆木看着像是完全均等的两块。
“哦……”佐江还蛮识货的,一下就看出他这一手绝不是运气。
是说,无论是挥臂的姿势、力道,还是角度的选择都熟练得很,他知道怎样花费最小的体力获得最大的成果,绝对有过漫长的练习。佐江毫不怀疑,如果接下来给他换上斩鬼用的长刀,他一定可以做到更好。
这样想着,佐江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了轻轻的笑声:『欸,你挺喜欢这孩子的嘛。』
佐江并没有收回视线,面不改色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是类比出来的。因为他跟你家队长一样,都对你既坦率又坦诚嘛。』
“……”
佐江在许久的沉默后才低声反驳道,“……才没有。”稍作停顿,她进一步说下去,“队长她……才没有对我坦诚。”
佐江是知道的,知道她的前队长保留了些发生在她来到瀞灵庭之前,连她自己都已经忘掉的秘密。甚至队长还在悄无声息间突然选择了离去,连半句道别都不曾留下。
跟佐江一样对前队长怀着一种尊重与濡慕之情的新队长,因为受不了敬慕之人突然失踪这打击,着实消沉了很久。
而佐江想辞职,也不完全是为了早一点过上精致优雅的退休生活,更不是像很多瀞灵庭同事们所臆测的那样,是因为跟新任队长有矛盾混不下去了。佐江想辞职,主要是想到现世走走,然后去追寻队长和她青梅竹马的“狐朋狗友”的踪迹。
不是要把队长拽回去,让队长继续老老实实工作,佐江只是想追上去,拽着队长的披风,把没能说出口的话告诉她:“如果不可以带我一起走,那我便祝您好运。”
于是佐江才会穿着队长送给她的义骸,在明治的苍穹下寻寻觅觅,可惜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前都没有寻到队长。
跟那时普通人家的姑娘别无二致,佐江也曾独自静立在夏日的湖边,以庆典烟花为背景的欢闹夜色下,仰头凝望闪烁的星。安静的湖水,欢闹的庆典,烟花,夜色,还有星,她宛如游魂般行走于其中,明明不属于这里,却并未感到孤独。可她还是不知自己究竟该去到何处。
佐江抬起手,垂眼看着手中刀说:“之前你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那小子想借你一观的要求,挺让我惊讶的。”
『也不需要那么惊讶嘛。』她的刀笑着同她说起肉麻的话,『自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会是最适合我的主人,而我会是最理解你的刀。我喜欢你,所以你讨厌的我也讨厌,你喜欢的我也喜欢。』
“……你再说这种让人发寒的话,我就把你交给那小子,让他拿你来劈柴。”
『真过分。』她的刀嘟囔道,『我分明更适合用来雕萝卜花和切生鱼片。』
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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