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雨势突然变大,还是那怪物的动作激起了江水,阿蔚双脚离开甲板时,被大片的水花糊得一时睁不开眼,稍一愣神的工夫,就听得耳边狂风呼啸,自己已被带出了好远。
卷起阿蔚的似乎是一截长长的触/手,她鼻间满是江水的腥气,双腿悬在半空,胸腹并双臂都被紧紧缚住,很难直接施力挣脱,须得另想办法,她当即动了动指尖,藏于袖中的数根鲛纱线立刻活动起来,飞速结成了一根鲛丝鞭,又乖乖地将自己交到了她手中。
阿蔚调了调把手的方向,近乎透明的鲛丝鞭随即重重挥向了她自己,正中捆住她身体的触/手上,对方似被抽得麻痹了一瞬,她赶忙借机挣脱出来,唯恐入水后更敌不过那怪物,便一手仍操纵鲛丝鞭勾住那触/手,一手以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嗷——”
还不等她看清那怪物的形貌,一阵不知远近的惨嚎声突然飞入阿蔚耳中,她只觉鞭上力道不对,鼻间也混入了血腥气,不及多想,便又挥出一鞭,试图再勾住对方,免得自己落入水中。
“扑通。”
脚下果然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那触/手随之剧烈地晃动起来,拉扯得阿蔚也跟着一通乱转,她的视线摇摆不定,余光忽然瞥见近乎黑色的触/手根部竟还趴着一个人。
原来容溆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他双手紧紧抓着掳走阿蔚的怪物,嘴里叼着把墨黑的匕首,脸上沾了几滴还未被冲掉的血渍。
方才他便是以这匕首削断了怪物的一截触/手,只是没料到阿蔚先一步脱身,两人此时所处位置相隔不远,阿蔚发现那怪物似乎没再主动攻击,便有心退到岸上再议,可两人对上视线后,容溆却显然不想撒手,眼中怒火滔滔,似要把这怪物切得再碎些。
阿蔚的想法不过是为求保守,见他坚持也就作罢,现在有了帮手,就算下水后生出变故也有人驰援,想到此处,她便同容溆打了个手势,松开鲛丝鞭,直直跌入了水中。
这怪物也不知原身究竟为何,触/手看着灵活,抽上去的手感却十分坚硬,阿蔚只被捆了一会儿,几处皮肉就针扎似的隐隐作痛,一开始它气势汹汹,可不过受了两下攻击,就紧着远遁,一下都没有还击。
阿蔚本以为水下藏着那怪物的本体,不想一入水后,除却被搅得到处都是的江底沙石,竟是什么都没瞧见,她赶紧去找那触/手的踪迹,打算来个“顺藤摸瓜”。
“嘭!”
她摸清了方向,终于追赶上了那触/手,当即破水而出,可下一刻,她就跟叼着匕首的容溆大眼瞪上了小眼。
“啊……错了错了!”阿蔚心头飘过一阵尴尬,赶紧干笑着又潜入了水中。
这次绝对没错!她如此想着,一边沿着触/手的方向疾速前行,眼见前方多出了一片阴影,便驭使鲛丝鞭先行飞出,等它捆结实了,自己再借力,一把冲到了阴影跟前。
“妈呀——”
一只巨大的鱼头迎面与阿蔚撞上,分明面目骇人,满口尖牙,见她冲过来却吓得当场尖叫。
那声音尖细刺耳,同哭闹不休的小童差不了多少,阿蔚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再抬眼时,面前却只剩下水花与沙石,哪里还有那大鱼头的影子?
奇怪?她不是用鞭子捆上对方了吗?
阿蔚纳闷地试了试鲛丝鞭,抓住的东西并没有脱手,可她这么一动,对面却猛然施力,带着她连退了好远。
透过重重泥沙,隐约可见拖着她走的正是那根触/手,阿蔚又是一番动作,几下凑到了触/手跟前,附近仍不见那大鱼头的影子,触/手又长得看不到尽头,她越发无法想象这怪物的形貌与大小,正欲往前再探,身后忽然传来沉闷的入水声。
原本已逐渐沉底的泥沙又被这动静扬了起来,阿蔚警惕地向后看去,却一眼瞧见了满脸凝重的容溆。
“二郎?”他怎么也到水下来了?
容溆口中的匕首已转移到手上,拿匕首的那只手往对侧指了指,示意阿蔚往他另一只手上看。
他手上竟还抓着那截触/手!
阿蔚看了看被自己拽着的这截,对比了二者的方向角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顺藤摸瓜”,一路摸到了另一根触/手之上。
怪物的触/手不值一根,其实说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惊骇的事情,容溆抓着的那根不知因何也入了水,两人也不愿一守一攻了,干脆各自沿着所抓触/手的方向冲上去,打算速战速决。
不过数息,阿蔚就赶了上去,不同于容溆那边,她追赶的这根触/手竟逐渐靠了江岸,离岸边最近的地方好像缠着个线疙瘩似的小小阴影,能模模糊糊地看出是个活物,正微弱地挣扎着。
难道这怪物还抓了其他猎物?
救人显然比追踪要紧些,她当机立断,一把甩出鲛丝鞭,使出全力震麻那一截触/手,然后赶紧凑近,把被紧紧缠着的人给救了下来。
“嗷————”
刚救下那人,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比之前还要绵长凄厉的惨叫,面前这截触/手立时便如失去生命似的,再没了之前的灵活,慢慢沉入了江底。
阿蔚感觉怀里的人浑身冷冰冰的,也不敢在水里多待,赶紧一跃而出,带着那人落在了岸边。
“阿蔚!你怎么样?”容溆紧跟着也出了水,他着急来看阿蔚的情况,见她无恙,才说起了刚才的事情,“那东西自己切断了触/手,逃了。”
原来两边的境况差不多,容溆面上尤有不甘,正想提议继续追踪,却发现阿蔚戳在那半天没动静。
“怎么了?”他凑上前去。
“她……”阿蔚喉咙一阵发紧,指着那个已被她放在地上的人,半天都没说出后文来。
容溆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中也跟着一跳,地上的姑娘双目紧闭,容貌只是平平,可她裙裾下面却不是凡人的双足,而是一条红艳艳的鱼尾!
“人鱼?”他怀疑其中有诈,当下黑着脸把阿蔚拦在了身后。
可阿蔚根本不想挪开视线,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从上到下将这姑娘看了又看。
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不多一会儿,那躺着的姑娘就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瞥了一眼站在前头的容溆,“啧”了一声之后,又看向露出半个身子的阿蔚。
只是这一看,她竟陡然瞪大了眼睛,当场坐起来又细看了几眼。
“你是何人?”容溆上前一步,冷冷问道。
那姑娘却再没看容溆一眼,她死死地盯着阿蔚,不等两人有进一步的反应,鱼尾竟转瞬分为双腿,随后施展轻身术法,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容溆当场冲上去追她,可那姑娘的身手明显更快,很快就将他甩出老远,容溆之前压制着法力,根本来不及唤出云来,只好空手而归。
阿蔚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容溆回来时,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他还没说话,忽然感觉腕上一紧,竟是被阿蔚攥住了衣袖。
“她……她是……”阿蔚手上抓得死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也带着颤,“你……你看到了吗?”
鲛珠里的记忆都是真的,人鱼果然可以化形!
阿蔚连着好几次尝试深呼吸,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抬头时,见容溆苦着脸站在面前,好像她沉默了多久,他就酝酿了多久,可酝酿来酝酿去,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抱歉。”她安慰似的冲着容溆笑笑,只是形容实在狼狈,远达不到效果。
“不用。”容溆摇摇头,打了一道指诀出去,吹散了阿蔚头上的水珠。
阿蔚很快整理好了心情:“嗯……既然她逃了,那就先不管了吧。二郎,你知不知道,卷走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论起对水族的了解,还有谁能比得过四海王族呢?
没想到容溆却再次摇了摇头:“那不是水族。”
他下水捞出一块残余的触/手,指着它解释道:“这东西表面坚硬无比,砍它的手感更像砍树,估计是什么植物的藤条。”
藤条?
阿蔚忽然想起了什么,尝试着在胳膊上某处按了按,感受到一阵肿痛后,才明白过来。
这截所谓的“触/手”实际上是地上的植物,它表面有些突起,似乎是变异后的尖刺,虽然钝得扎不透衣服,却能如蜂针那般伤到皮肤。
再看容溆手上,果然也有几点淡淡的红肿。
“快吃一颗药。”她提醒道。容溆那里还存着好多颗鲛血制成的药,虽然她吃不了,可容溆能吃。
容溆并不想吃,只是拉着阿蔚一道打坐,两人很快就炼化了那一点点毒气,身上的红肿也消失无踪。
如今时辰还早,只是天空阴沉得很,看起来跟傍晚似的,经过这一番追逐,两人离大船足有数里之遥,不过阿蔚的行李还在船上,且他们无故失踪也容易吓到同船的人,于是两人又准备悄悄溜回船上。
“那藤条的道行似乎不算高,怎么我们两个事先都没察觉?”路上回忆事情经过时,阿蔚不由疑惑。
“咱们还没有出白山。”容溆思索片刻才答道,“白山仙气充沛,几乎到处都有灵种留下的气息,这些气息相互交缠,会钝化我们的感应。”
“不过,影响应该不会这么大才对……”他也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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