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县衙做什么?自然是求陆询赐教,备战春闱。
柳仪虽然没说什么,此举却告诉众人,他对中举非常有把握。
果不其然,九月里放榜,柳仪高中举人,成绩排在第十二名,仍然算得上名列前茅!
与柳家众人的狂喜相比,柳仪淡然地似乎事不关己,回家吃顿饭,就又回了县衙。
饭桌上,宋氏感慨:“也对,难得陆大人肯提点咱们,温礼当然不能懈怠。”
只是可惜啊,她亲耳听见陆询说回京后就要准备成亲,不然陆大人如此谦和君子,宋氏还想试着撮合自家玉珠与陆大人呢。
事关萧宝琴的笑话,宋氏早将花园里窥见的一幕告诉长女柳金珠了,柳金珠一边幸灾乐祸,一边也暗暗惋惜,妹妹与陆大人是彻底没戏了。
柳玉珠低头吃饭,想的却是,哥哥中举了,陆询夜里要过来见她了吧?这次若来,陆询是准备像以前一样睡个清静觉就走,还是借哥哥的事向她索要什么酬劳?
深秋时节,天黑得也早了,然而柳玉珠一直等到快二更天,陆询也没有过来。
莫非她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来也好,柳玉珠脱了外衣,躺到被窝里睡觉。
结果,她还没把被窝睡暖和,外面有人敲窗了。
柳玉珠只好又穿上衣裳。
来人自然是陆询。
仔细算来,从五月院试发榜到九月中旬秋闱发榜,两人已经有四个半月没见了。
空中挂着一轮皎月,月光之下,陆询一身月白色锦袍,翩然似仙,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柳玉珠低下头,让开地方,让他进来。
陆询坐到厅堂的主位上。
柳玉珠小丫鬟似的站在旁边,他不说话,她就不开口。
陆询一直在看着她,见她很有耐性的样子,陆询笑道:“知道我今晚为何来得这么迟吗?”
柳玉珠摇摇头。
陆询道:“县衙地方小,我与令兄住在一个院子里,他读书用功,两刻钟前才睡下,他睡了,我才好出门。”
提到哥哥,柳玉珠识趣地道:“哥哥能中举人,全赖大人的指点,民女一家都感激不尽。”
陆询喝了一口凉茶,看着她问:“空话谁都会说,你准备如何感激我?”
果然来了!
柳玉珠头垂得更低:“大人想要什么?”
陆询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这下子,柳玉珠最后一丝幻想都破灭了,如她猜测的那般,他就是图她的色。
欠债又欠恩,柳玉珠无法拒绝。
她默默地走到他面前,刚刚站定,陆询伸手一揽,将她拉到了怀里,放到腿上抱着。
柳玉珠紧紧闭着眼睛。
陆询抬起她的下巴。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微湿,显然已经在酝酿泪水,随时可能落下来。
陆询轻叹,道:“那晚病中,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会娶你为妻,空说无凭,我以为我帮你哥哥中了举人,如此诚意,你会信我。”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这个,柳玉珠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不想让他看见,柳玉珠抬手挡住脸,自嘲道:“大人想要我的身子,尽管拿去就是,何必说这些哄我?”
陆询拉下她的手:“我怎么哄你了?”
虚伪的男人,心里想着另娶名门淑女却不肯承认,柳玉珠偏过头,提醒他道:“五月初二,你我同去萧家祝寿,开席前你在外花园与萧宝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陆询笑:“你亲耳听见,还是伯母听见了,回去告诉了你?”
柳玉珠震惊地睁开眼睛,看向他。
陆询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无奈地道:“那话我是故意说给伯母听的,再借由伯母传给你。”
柳玉珠咬唇,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询当然有他的用意。
他想知道,小美人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一丝位置,如果没有,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他过来,柳玉珠都会像平常那样与他相处,有点嫌弃却又不敢违背,甚至还会高兴他帮哥哥中了举人。
可是,如果柳玉珠有一点点喜欢他,有一点点想嫁他,明明听见他病中所言的她,在得知他还想“娶别人”的时候,肯定会不高兴。
如今她的反应,恰恰给了陆询答案,还是一个让他高兴的答案。
“你这里,明明有我。”
陆询用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她心口。
虽是心口,放在女子身上,那地方就不该碰了,柳玉珠面上一红,连忙将他的手拿开了。
陆询反握住她手,主动解释道:“我已经给京城去了信,如无差池,十一月初我便会返回京城,届时你们兄妹与我同行,路上互相有个照应。到春闱开始之前,我仍会指点你哥哥,待春闱结果出来,无论他能不能考上进士,我都向你提亲。”
“所以,我对萧姑娘说的话,确实是肺腑之言,没有骗她,也没有骗你。”
柳玉珠已经听呆了。
陆询回京后要提亲的姑娘,竟然是她?
陆询补充道:“其实这话端午时就可以向你解释,只是那时说了,你肯定又要疑我故意哄你,如今你哥哥进京已是必然,你大概能信我了。”
柳玉珠垂着眼,一时心绪纷乱。
事已至此,她无法否认自己对陆询动了心,他长得那样好相貌,因为两人身份悬殊,柳玉珠才只把他当债主看,不曾动过别的心思。可自从陆询到了甘泉县,他嘴上要找她算账,还要求她签了什么私契,但陆询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明明他有那么多机会。
陆询非但没有真正地欺负她,还,还烧水给她灌汤婆子,给她暖被窝。
就在那个早上,柳玉珠真正心动。
若是让母亲姐姐们知道,怕是会嘲笑她居然就为四个汤婆子动了心,可柳玉珠就是这么没出息,陆询长得有多俊美她不在意,陆询给她银子给她口头的承诺她也不在意,他背她上山,抱她回房,再塞四个汤婆子,她就被他迷住了。
只是,他真的要娶她吗?
“就算哥哥中了进士,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你父母能同意?”柳玉珠没信心地问。
陆询再次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这种细如针软似棉的半残之人,京城早无大家闺秀愿意嫁我,除了你,我还能娶谁?”
他才说出第一句,柳玉珠便涨红了脸,双手捂住耳朵要逃走。
陆询狠狠将她按住。
这样的姿势,柳玉珠能清晰地感应到他真正的情况,不知是自己亲口说出的诬陷之词太令人羞愧难当,还是想起了侯府的那三晚,柳玉珠全身发烫,越想逃越没有力气。
“我若只想欺负你,在县衙大牢都可以成事。”陆询气息不稳地道,“可我敬你是良家女子,我陆询也不是那等好色小人,我下次要你,定是三媒六聘、洞房花烛。”
说着,陆询松开钳制她腰的手,扶她在地上站好。
柳玉珠一得自由,便朝内室跑去,手忙脚乱地插好房门。
陆询仍在椅子上坐着,黑眸灼灼地盯着那边,半晌,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
第30章 030
因为陆询已经决定回京城了, 离任之前他还有很多官务要忙,他来柳玉珠这边的次数就少了。最后一次,是在十月中旬, 陆询告诉柳玉珠, 他已经邀请柳仪一同进京了, 只是他不好明言让柳仪带上柳玉珠一起, 这件事,还得柳玉珠也跟着配合。
“你我成亲之事,我可以私下先求娶你, 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伯父伯母那边, 还是我托了媒人直接提亲的好, 不然总有轻浮之嫌, 而且现在说了, 伯父伯母无法肯定我的诚意, 可能不放心让你随我们一起进京。”
西耳房的小窗下, 陆询与柳玉珠面对面的隔着桌子而坐, 轻声解释道。
柳玉珠微微低着头, 一边攥弄袖口一边小声回他:“为何非要我现在就去京城?等哥哥考完春闱, 你真的提亲了, 我与我爹我娘正好一起过去。”
陆询看着她,道:“第一,你哥哥第一次进京,对京城的民土风情毫不了解,你与他住在一次, 总能照应他,以免春闱前他出什么影响发挥的状况。”
“第二, 我不想再与你分隔两地,我初来甘泉县时你就想收拾包袱避开我,谁知道现在你是真的愿意嫁我了,还是暂且敷衍我一番,等我走了,你马上更名换姓逃之夭夭。”
柳玉珠:“……我怎么可能逃,我祖籍家人的情况你都了如指掌,我逃了,你对付他们怎么办?”
陆询挑眉:“看来,你果然计划过逃跑,因为担心家人才罢了念头。”
柳玉珠知道他在开玩笑,瞪了一眼过去。
陆询笑:“那就这么定了,咱们码头上再见。”
与陆询商量好了进京之事,柳玉珠再去跟家人们商量她要与兄同行的事。
“娘,京城那边我熟,除了照顾哥哥,我也想去看看二姐,万一那李桂花还在欺负二姐,哥哥是书生,不好与李桂花理论,我可以替二姐撑腰。等哥哥考完了,我再回来,路上有秋雁照应,你们不用担心什么。”
这就是柳玉珠想出来的两个理由。
宋氏一下子就同意了,儿子倒还好说,她主要是牵挂二女儿银珠的事,儿行千里,写家书回来也是报喜不报忧,如果不是接下来家里两个铺子都得她帮忙看着,宋氏都想亲自去京城跑一趟。
宋氏同意了,柳晖也就同意了。
出发之前,柳家给柳玉珠兄妹摆饯别宴,还把陆询也请了过来,席上宋氏夫妻俩免不得对陆询说了很多请他多帮忙照应兄妹俩的话。
陆询笑道:“伯父伯母客气了,我与温礼已是好友,到了京城,招待朋友尽地主之谊,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厅堂里放了两张桌子,柳玉珠与姐姐坐在另一桌,陆询与父母交谈时,她只管照顾外甥外甥女吃饭,仿佛对那边的谈话并不在意。
饭后,姐妹俩单独话别时,柳金珠塞给妹妹三张百两银票。
“不是给你的,我想着,如果温礼真能中了进士,运气更好的话留在京城做官,你就拿这三百两给他买一处宅子,也好让他有个安身之处,总是赁宅子住哪是长久之道。若是他没中,你就把这三百两带回来还我。”
柳玉珠现在就把银票还姐姐了,笑道:“娘已经给我了,也是你这么说的。”
柳家的伞铺虽然小,几代人积攒下来,几百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其实柳玉珠手里也有银子,足够在京城买宅子了,没想到母亲与姐姐也都抱了同样的打算。
姐妹俩推来推去,最后柳金珠只好将银子收了起来。
翌日,柳家众人一起来了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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