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在院子外徘徊许久,没想好要不要进去看看。他在犹豫,如果那个龙女真是明霓,他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
“梁郎,是在等我吗?”
柔柔的女声从梁平身后传来,他吓了一跳,差点把脚崴了。回头看见真的是明霓,他说话都不利索了:“明,明霓,真是你啊。”
“怎么,梁郎不愿见到我?”
“不,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明霓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里面像是融入了海上的星辰。可梁平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他总觉得明霓好像哪里变了。她身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就连笑起来也一样。
梁平说话讷讷的,他心虚了:“明霓,你是不是在怪我拿走你的蜃珠,你听我解释,其实……”
“哈哈哈哈哈。”明霓大笑,摇摇头,“哎,凡人啊,真是很奇妙。明明心里有无限欲望,却总是找无尽的借口粉饰太平。”她嗤笑着,用两根手指勾起梁平的下巴,啧啧感叹:“这张脸真是英俊,我还挺舍不得的呢。”
梁平被吓得不敢动弹,他总感觉下一秒明霓就会化作巨龙把他一口吞下。
“放心,我不喜欢吃生肉。”明霓依旧笑靥如花。
梁平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害怕了。他一句话都不敢说,连想都不敢想——他觉得明霓能看穿他的心思。
“行了,不吓唬你了。被关了三万年,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是能动了,还得谢谢你呢。”明霓放下手指,动了动身子,甩袖离去。
梁平咽了咽口水,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和害怕。他抬头,看见明霓已经走出很远了,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拔腿追了上去:“明霓你去哪儿?我还有话跟你说。”可没跑出多远,一股强劲的风迎面而来,将他拍在地上。等他爬起来,明霓早已失去了踪影。
一个时辰后,灵夙、崇明和晚煦走在通往贝山岛的海上之路。
晚煦问灵夙:“表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个钱叔钱婶是明霓的人?”
“不难猜啊,那对老夫妻知道贝山岛的名字,除了明霓,还能是谁告诉她的?”
晚煦恍然大悟:“是哦,他们不过是凡人,不应该知道贝山岛的名字的。我怎么就没想到!”
“因为你笨啊,从小有脑子不用。”
“表姐!”
灵夙决定给她点面子,不再继续戏谑了。她说:“那日我让阿湛跟着梁平回他住的地方,他说钱氏夫妇在这荒岛上生活几十年,日常用品却一应俱全。很显然,他们可以随时回中土采办,或许只是不想回去。但他们并没有告诉梁平这一点。”
“那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明霓是龙族的?”晚煦看着他们俩。她觉得,灵夙和崇明都是一早就洞悉一切了,只是没告诉她而已,害她像个蒙在鼓里的傻子。
灵夙笑了:“从来就没不知道过。东洲海市又名‘囚龙之屿’,顾名思义就是龙族的囚牢所在。”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敢情我长这么大都白活了。你们为什么这么默契,什么都知道?”
“百川归海,水域之神大多知晓此事。”崇明神色淡然,“你母亲和赤水女子献不是挚友么,回去问问,她肯定知道。”
这俩人居然联合起来挖苦她了?这下晚煦可以肯定她是多余的了,不该来的人是她。在蓬莱酒楼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
贝山岛礁石滩边,明霓正在等他们。见他们出现,她笑盈盈道:“很准时嘛。”
因先前的事,灵夙心里还有气,她语气不是很好:“不敢不准时,天黑之前不离开就走不了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耐得住寂寞在这不毛之地一待就是几万年的。”
明霓没跟她计较,她化作银龙:“上来吧,我渡你们过海。”
崇明扶灵夙上去,向她告别:“虞颂一事我得马上告知你父亲,不方便多留。你回到清荷别院就别到处走动了,这次伤得不轻。”
“好。”
“晚煦仙子,照顾好你表姐。”
“殿下放心,我一定让她下次活蹦乱跳出现在你面前。”
灵夙拍她脑袋:“说的什么鬼话!走了。”
银龙腾空,在云间穿梭。灵夙能看见崇明乘着白泽兽,往另一个方向飞去。她开口唤他:“崇明——”
白泽兽转身,崇明正襟危坐,等着她的下文。
“虞颂来东洲海市,想找的东西是光阴眼。”
“嗯,知道了。”说完他没有多做停留,御兽消失在云间。
银龙飞得极快。灵夙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云层流动,不过一转眼,中土已近在眼前。她心思还停留在刚才和崇明的对话上,抱怨:“知道了?知道了就完了?我跟他说的这个事难道不重要?”
“那不然你想让人家怎样?”晚煦发笑。
灵夙察觉到自己失态,竟一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她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了,崇明说什么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往后余生,不过是他做他的天界太子,她当她的富贵闲人,互不相干罢了。
晚煦不知道灵夙心中波澜,本想调侃她几句,忽然发现下面的云层中有东西飞过。仔细一看,竟是蝉兽驮着梁平往明州的方向去了。她拉着灵夙往下看:“梁平离开蜃岛了。”
灵夙不以为意:“他走不远的。不用管他。”
回到清荷别院,已是日暮。
陶娘子正嗑着瓜子哼着歌,见灵夙回来了,立马喜笑颜开迎上去:“姑娘你可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诶?你怎么了,脸色咋这么难看?”
晚煦冲她摆摆手:“这事以后再说。你快去准备点吃的来,我们招呼客人。”
“好嘞!”
陶娘子悄悄打量了明霓,心想这姑娘长得真好看,就是给人的感觉太冷了,不易亲近。不过没关系,灵夙的贵客就是她的贵客,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她朝明霓行了个礼,哼着歌走了。
明霓朝四处看了看,对灵夙道:“你这地方不错嘛,环境清幽,大隐于市。同样是受罚,我们的区别有点大啊!”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没看到我惨的时候。何况我这一身伤,拜谁所赐?”
明霓掩嘴笑:“我都把青芝草给你采来了,这点小事就别计较了吧。”
灵夙懒得理她,又问:“是不是只有欲望足够大的人,才能在你的歌声中不迷失自我?”
“这你都知道?”明霓笑得颇有深意。东洲海市每隔百年现世一次,在此之前她会用歌声干扰海上船只,寻找欲望强烈到能取走蜃珠的人。往年不是没找到过,可他们要么太胆小,要么太深情,只有梁平敢真正遵从内心的欲望。
灵夙给她说了明州城里流传的海神女的传说,揶揄她:“没想到吧,你也是有人供奉的神明了。”
“唔,享受一下人界的香火,也还不错。”
“享受了香火,是要做出回报的。”
“我又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这点小事不难。”
“明霓,你是怎么被关到蜃岛上去的?”晚煦打断她们的闲话,“以你的修为,谁能奈何得了你?”
明霓表情立马变了,她冷笑一声,似是对这事很介怀。灵夙看她这反应,很开心地在她伤口上撒了把盐:“本来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可她那欲望的沟壑太难填平,觊觎了不属于她的东西,触了族人逆鳞了呗。”
“你知道我是谁?”
灵夙嘴角一勾,含笑默认。她母亲与四海龙君一向交好,北海那桩旧闻她早就听过。说是几万年前,北海龙族出了一位天赋异禀的公主,自幼修为惊人,学什么都比旁人快,深得龙君和龙后的喜爱。到了婚龄,龙君给女儿安排婚事,但她拒绝了前来提亲的所有神仙,还放话出去,谁能打败她,她就嫁。几千年过去,龙公主未逢敌手,依旧是孑然一身。当然,她也不想嫁人,她想要的是北海龙君的位子。又过了几千年,她的父君西去了,几位兄长为争夺龙君之位绞尽脑汁,却不料全都败在龙公主手上。龙族长老们一致认为,自古就没有龙女继位的先例,他们拼死阻止龙公主成为龙君,后来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她逼到蜃岛囚禁了起来。
听灵夙说完,晚煦才想起些什么,“原来如此。我记得现任北海龙君叫敖凛,算算年岁,应该是你的孙子辈。”
“他现在已经不是龙君了。”
“嗯?”
恰在此时,陶娘子端来了冷饮和吃食。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样的谈话,还以为几位姑娘在聊风花雪月呢,于是各种赔笑,介绍了酒楼大厨最拿手的糕点,让大家多吃点,不够再拿。
明霓很久没见这么多好吃的了,她拿了块桃酥,咬一口,心情极好。又喝了口冰镇甘蔗汁,好的,她开始嫉妒灵夙的生活了。她说:“早知道你在人界过得这么爽,我就来跟你做邻居了,废了好大劲才把敖凛那小子从王座上拽下来,想想也没啥意思。”
她这话,好似把人赶下王座就跟去市场买棵白菜一样随意。晚煦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干的这事?”
“昨日去悬胤崖采青芝草给小灵主疗伤,正好路过北海,我就顺道去改朝换代了。”
晚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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