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砚做事效率很高,连枢前脚刚进去,后脚外面就响起了他的敲门声。
“进来。”玉子祁依旧看着手中的书卷,头也不抬地掷出了两个字。
怀砚推开门走了进来,目光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那道妖红色的身影,有些纳闷疑惑地看向了玉子祁,“公子,连世子回去了?”
“你找她有什么事?”听到怀砚提及连枢,玉子祁才缓缓抬眸,眸光浅淡地看着他。
“公子,外面风雨太大,连世子冒雨而来衣服都湿了,我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和热水让他洗漱一番。”怀砚缓缓道。
这么晚了去请连世子来桫椤之林毕竟是他的主意,万一连世子受了风寒他肯定会内疚的,而且公子也会担心。
“她已经在沐浴了,你先下去吧!”玉子祁那张清致出尘的面容依旧有些微微苍白,不过神色却是极其云淡风轻。
怀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房间里面的那扇门,漠然的眸子有片刻诧异,然后就是意外。
公子竟然让连世子在他这里沐浴洗漱?!
从小到大,公子都不喜人近身伺候,沐浴洗漱更是不会留任何人服侍,便是双腿受伤之后,也是不允许的,那个洗浴间,是连他和怀书都不能涉及的私人之地。
现在连世子不仅进去了,甚至还用了公子的温泉沐浴。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连世子在公子心中的地位。
“让怀书熬点姜汤,等一下送过来。”玉子祁看着怀砚吩咐了一声。
怀砚本来想问要不要为连世子送一套衣服过来,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看书的玉子祁,便也没有再问,公子既然开口让连世子去沐浴洗漱,应该也是看见连世子衣服湿了。
怀砚走出房间,离开的时候顺手将房门带上。
水汽氤氲的洗浴间内,夜明珠的光晕都有些模糊,雾气缭绕间,水汽在灯晕下都似乎有了实质。
灯晕之下,站着一道颀长的暗影。
连枢看着已经是曳地的长袍,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身形在女子里面算是高挑的,但是,比起玉子祁,还是矮了半个脑袋,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也有些过长。
而且,玉小七平时看上去那么清癯单薄,这穿在了自己身上还是显得非常宽大。
果然,男子和女子还是非常明显的。
再次轻叹了一口气,连枢走了出去。
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玉子祁抬了一下眸子。
连小枢从来都是穿一身妖红色的锦衣,这般如墨的黑色还是第一次见到,衣服并不合身,对她来说明显是大了,将那道本就清瘦的身影衬得更纤细了。
容貌昳丽如画,眉眼之间带着惊魅绝伦的妖治,墨发披散,应该是没注意,留了一大半在胸前,有着说不出来的随意和慵懒。
若是往日里一袭红衣被她穿出了邪魅艳治之感,那么现在的一身墨衣则是一种略带禁欲的妖治清冷。
无论是那一种,都不是那种看一眼便能移开目光。
玉子祁看着连枢,眼眸之中极快地闪过了一缕流光,快地便是连枢都没有发现。
被玉子祁这样一直盯着,连枢略略地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抬头也看了回去,魅魅然的嗓音似乎有些微恼,“你一直盯着本世子作甚?”
玉子祁轻轻一笑,是那种非常愉悦的声音,“你很好看。”微凉的眉心都舒展开了,目光清和地看着连枢。
连枢有些猝不及防,然后冷哼了一声,“本世子自然是好看。”
“过来把姜汤喝了。”玉子祁将书卷阖上放在一旁,看向了连枢。
刚才连枢尚未出来的时候,怀砚和怀书已经把姜汤送了过来,还有几碟糕点。
怀砚虽然细心但是厨艺仅限于会,这些应该都是怀书做的。
玉子祁端起了瓷碗,递给了走到面前的连枢,“不烫。”
连枢也不客气,接过了瓷碗微蹙着眉一口气喝完了。
尚未放下碗,一颗蜜饯已经被送到了唇边。
连枢垂眸看着床上的玉子祁。
因为她是站在床边,所以玉子祁的手举得很高。
见连枢看着自己,玉子祁微挑着眉梢清浅一笑,有些莞尔清然,眉眼之间,应当是轻松愉悦的。
连枢有片刻的失神,然后薄唇微启,含住了唇边的蜜饯。
削薄漂亮的唇瓣,微微地擦过了玉子祁的手指。
两个人瞬间齐齐一僵。
连枢有些微微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玉子祁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眼角余光正好落在了连枢的脸上,将魅然眉眼之间的那一抹懊恼和不自然尽收眼底,然后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眼中似有满天星光一瞬乍亮,漂亮的不像话。
“怀砚跟我说,你今天心情不好?”很快,连枢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甚至如往常一般微挑了一下眉梢。
闻言,玉子祁再次弯了一下嘴角,“看见你就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玉子祁是笑着的,在连枢看不见的地方,白皙如玉的耳尖都微微地泛起了一抹绯红。
连枢:“……”
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大概是看出了连枢的尴尬,玉子祁很自然地开口岔开了这个话题,“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玉子祁看向了自己的双腿,眸子里面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黯然自嘲之色,“以后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嘴角和眉尖都微微上挑,恰好挑到了极其嘲弄讽刺的弧度,清雅如玉的面容之上,看上去更加寥落孤寂,就连周身的气息都飘逸渺然了几分,说不出来的低落。
看着这样的玉子祁,连枢微抿了一下唇,一双丹凤眼垂了下来,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脸上神色幽深难测。
甚至连一时都找不到话语来安慰玉子祁。
不管什么话,都抵不过他的双腿已经被折废,再也没有办法走路了。
他才十七岁,当年双腿被废的时候才不过十二岁,还这么年轻,却一辈子都再也站不起来。
想到这里,连枢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堵,连带着心,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涩然。
这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却要终身与轮椅为伴!!
不过,连枢并没有说话,而是陪着玉子祁一起沉默着。
不管是用什么话语来安慰都是徒劳,玉小七这个时候,应该就是想找个人一起沉默地待在一起。
房间里面,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淅沥雨声,不过,连绵不绝的雨声,却将房间里面衬得更加幽静了。
“连小枢,我能抱你一下么?”冷不丁地,耳边传来了一句低沉到近乎是压抑隐忍的话语。
连枢有些担心玉子祁,便也都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沉默犹豫了一下,连枢才点了点头,往窗边走近了几步。
连枢站在床边,玉小七靠坐在床上,微微侧了侧身子,双手揽住了连枢的腰身。
连枢不习惯与人亲近,尤其是这个人不仅知道自己是女子还喜欢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不过垂眸看了一眼,又将那个下意识给控制住了。
心中轻叹了了一口,任由玉子祁抱着。
玉子祁抱着连枢,将头贴在连枢的腰间。
如清泉一般的凤目中,潆潆浅笑,甚至连唇角都微微扬起了一抹清浅的弧。
其实,他喜欢的这个姑娘,邪魅狠辣的外面之下,有着一颗很柔软的心,而且,这一瞬的柔软,是因为他。
他甚至都觉得,连枢对他,对身为玉小七的他,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喜欢吧!
不过,以她的性子,怎么会容许自己这样的亲近。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忽然。
“连枢。”玉子祁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连枢低头看着玉子祁。
玉子祁并没有抬头,依旧是抱着连枢的腰,“连枢。”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连枢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她觉得,今天的玉小七有点儿反常,自己好像也有点儿反常。
玉子祁没有回答,只是声音清雅如流泉之中还带了几分微微的清软,“连枢。”
“……”她已经看出来了,玉小七分明就是故意的,涮她玩儿呢!
“连枢。”声音比刚才还有清软,听上去却一点儿都不会显得违和,很好听。
“!”
“连枢。”玉子祁又喊了一声。
连枢的脸瞬间黑了,低头没好气地看着玉子祁,同样没好气地开口,“玉小七,你今天是没完没了了吧?”
玉子祁丝毫不介意地勾了一下嘴角,侧着头看着连枢,从他的视线看去,正好可以看见连枢弧线轮廓优美的下颚,“连枢,你有没有喜欢我?”
连枢的下颚瞬间绷紧了几分,低头看着玉子祁,“没有。”直接否认。
玉子祁并没有失落,继续问:“那你会不会喜欢上我?”声音并非是那种清然凉淡,有些柔柔的暖,使得整个人身上那种疏离淡漠都尽数消散。
“……不会。”连枢微抿了一下唇,眼中有些神色莫名。
“那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玉子祁的下一个问题又抛了出来。
连枢没有说话,看着如瀑布倾泻而下的墨发,修长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上前,在即将碰到玉子祁发丝的瞬间又收了回来,丹凤眼中神色瞬间转为淡然,缓缓开口,“你今天还没吃药吧,我让怀砚给你煎药。”
说完之,连枢直接推开了玉子祁走了出去。
看着连枢有些急匆的背影,玉子祁轻叹了一口气,但是精致清雅的眉眼之间,却写着一抹昳丽无双的浅笑,淡白色的薄唇也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看上去,非常之惊艳。
连小枢对他,应该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吧?!
找到怀砚的时候,他正在厨房的炉子边上煎药,见连枢来了,有些意外,“连世子,你怎么过来了?”
“这是玉小七的药?”连枢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声音都是寻常时候的清魅淡漠。
怀砚点了点头,“连世子是来为公子拿药的?”
连枢沉默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吧!”
“连世子请稍等一下,这药很快就好了。”怀砚冷漠的脸上咧出了一抹浅笑,缓缓开口。
连枢看着脸上带笑的怀砚,放松地点了点头。
还好,今天奇怪的人不止她一个!
刚才玉小七问那个问题的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差点就答应了。
果然是美色误人!
药果然是很快,连枢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静下心来的时候,怀砚依旧取过碗将药倒了出来,然后递到了连枢的面前,“连世子,公子今天就劳烦你照顾了。”
然后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连世子,公子背上受伤,今天还未换药。”
言下之意很明显,等一下你顺便替公子把药给换了吧!
这是无时无刻不为自家公子谋福利考虑的贴心属下。
连枢还没有开始说话,怀砚的话语再次传来,“公子心情不好不想见到我和怀书,万一我们进去了惹了公子生气不利于他伤势恢复!”
说完之后,一溜烟儿跑了。
连枢:“……”
还真是尽心尽力呵!
连枢在房门前站定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喏,你的药。”连枢看着玉子祁,嗓音淡淡地道。
玉子祁接过瓷碗,看着里面黑漆漆的汤药,有些无奈地蹙了一下眉。他是真的讨厌喝药。
连枢似乎是看出了玉子祁的犹豫,唇边忽而牵起了一抹浅浅的笑,眉梢略略一挑,语调微扬地开口,“怎么?玉小七害怕喝药?”
似乎,是有些幸灾乐祸和挑衅。
“有点烫,先晾晾。”说完之后,在连枢的目光下,还是将碗放在了一边。
连枢轻轻一笑,寻了张椅子坐下,看着玉子祁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有一位朋友怕吃药,每次喝药的时候如果不盯着点,铁定倒掉。”
听到连枢这句话,玉子祁想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倒掉药汁的想法瞬间被打散,有些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神色也是无奈。
拖长语调似乎是好奇地“哦”了一声,然后挑了一下眉梢看向了连枢,“不知你这位朋友是谁?”
“北越摄政王,寻绯墨。”对此,连枢倒是没有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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