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白骨椅上的兽神，叶玄微微沉默了一会。

对于兽神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自己这个穿越者更了解了。甚至在某些地方，就连兽神本人也不如自己知道的多。

这兽神乃是巫族娘娘取天地戾气所生，没错，这个被誉为妖族之神，巫族最大仇敌的家伙，竟然是巫族圣女以莫大的法力创造出来了。

而那一代天资卓越的圣女名叫玲珑。

……

“这八凶火龙阵杀不死我，甚至若是我想出去，这座阵法也困不住自己！”兽神看了一眼叶玄，语气悠悠道，那声音中包含神情，目光看向一旁的女子石像，眼神里充满了无限柔情。

“若不是答应了她此生不出阵法，我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困守在这里千百年，我不愿离开，因为在这座洞府里有她啊！”兽神看着身旁的雕像，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雕像的脸，目光中满是柔情。那雕像唯美唯幻，仿佛真人般，从那雕像上可以看出，这女子生的极美，仿佛是世界精雕玉琢的艺术品，将所有女子最为美好的东西都镶嵌在上面。

听着兽神的话，叶玄浑身汗毛倒竖，一直震惊的看着对方。

这和自己所知的不一样啊！

叶玄并没有怀疑兽神话中的真实性，既然对方说过这八凶火龙阵困不住他，那么就真的困不住兽神。

想到这里，叶玄眼睛微微的眯着，目光一直放在对方身上，既然全盛时期的八凶火龙阵都杀不了兽神，自己又何德何能的能灭掉对方。

此时的叶玄一幅日了狗的样子，右手摩擦着玄火鉴，入手时，一片温热，就好像握着一块暖玉般，十分舒服。

“不过今时不如往日，你想杀我也不是不可能，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兽神看了一眼叶玄，目光渐渐地移到玄火鉴身上，语气满是玩味道、

说完，兽神挥了挥手，一股黑气从其身上飞出，渐渐地四周开始发出极致的亮光。

火焰，无尽的火焰开始从洞府内升腾起来，地面上，墙壁上，一道道阵纹亮起，散发出光芒。

洞府内有着八个火盆，此时这火盆中的火焰，忽地拔高，似火龙无声的一记咆哮，然后缓缓落下，周围八幅神秘的凶神图案也缓缓落了下去，光芒黯淡，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火龙逐渐融入了火焰中，化作了普通的火光，周围一一暗了下来，只有火盆周围还有些光亮。

看着兽神的动作，叶玄眼神中满是震撼。

“这么多年困在这里，闲来无事，我倒是将这八凶火龙阵参悟了一丝，虽然不能完全控制，但却可以稍微控制一下阵法！”兽神看着被自己激活的八凶火龙阵，脸色平静，嘴角处挂着一丝嘲讽、

“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离开这里？”叶玄口中忽的问道。

说完，叶玄忽的一怔，目光看向兽神。

自己从进入这洞府后就一阵绝对很奇怪，如今仔细的打量着兽神后，似乎发现了某些不得了的秘密。

传闻这兽神长相丑陋，宛若妖魔，可是现在一见，对方却是一个俊秀妖异的少年模样，而且若是仔细看去，此时的兽神看起来俊美的不像男子般，就好像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般。

想到这里，叶玄目光一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巫女娘娘留下来的五圣器乃是用兽神的肉身制作而成，兽神想要复活必须得到五圣器，重新聚集出自己的肉身，这样才能完全复活，可是刚刚兽神说过，自己想要出去，随时就能出去，而且看对方的样貌，似乎并不是如自己先前所想的那样。

叶玄看着兽神，此时的兽神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他看去彷佛越来越是疲倦，慢慢举起了手。火光中，他的右手手腕上，皮肤彷佛都失去了光泽般灰暗，隐隐的，还有一条暗红色的气脉隐藏在手腕肌肉里面。

兽神看了那条气脉片刻，摇了摇头，轻轻用手在手腕上划了一下，片刻之后，手腕上缓缓现出了一道口子，然后慢慢溢出了一滴血。

鲜血！

红色的鲜血！

“怎么可能……”叶玄看到这里，瞳孔微微一缩，愕然道：“你……你竟然变成人了！”

要知道兽神乃是天地戾气所生，不死不灭，根本不会受伤，也不会有鲜血这种东西。

想到这里，叶玄深深地吸了口气，看来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兽神的目光，凝视着自己手腕上那滴红色的鲜血，眼中闪烁的却是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感，似欢喜，似悲伤。

“当初她为了封印我，将自己全身血肉剔除，只留下骨架留在这里！”不知何时，兽神的脸上划下泪水：“她的一切都留在这里，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使我可以离开，但却甘愿留下，陪着她！”

兽神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自嘲：“她知道八凶火龙阵困不住我，于是用自己的命困住我！”

“于是我将玲珑的全身血肉骨架拼凑在一起，最后我变成了玲珑，复活了！”兽神看着自己的手，目光痴迷，那洁白如玉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

听着兽神的话语，叶玄默然无语，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依旧还是为之震惊。

“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了，那个时候我甚至还未有身体，只是在恍惚之间，那个女子彷佛注视着我。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我渐渐成形，终于也知道了原来她是一个人类，是巫族那一代的巫女，名字叫做玲珑。”

饕餮在兽神的身旁，低低吼叫了一声。

兽神伸过手去，在它的头上抚摸了两下，饕餮安静了下来。

兽神的眼光中，温柔慢慢占据了全部位置，他的眼光，也望向那遥远的黑暗深处，洞穴的远方，那里，或许也有个曾经的灵魂，在静静聆听。

“是玲珑以巫法秘术，收化南疆这里的天地戾气，并从中提炼精华，造出我来的。”

兽神淡淡的说着，这个曾经迷惑千万年的秘密，从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那些巫族所谓的英雄，跟随着玲珑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如果知道了我竟是他们所尊敬的娘娘亲手创造出来的话，真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心情啊！”

他微微的笑着，过往的那些杀戮与戾气，似乎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他的身上，此刻他所有的，不过是一份回忆而已了。

“我曾经问过玲珑很多次，为何要造我出来，可是她从来都不肯说。但是我后来终于明白了，其实她不过也是为了两个字而已。”

叶玄坐在椅子上，眼皮微抬，看了一眼对方：“什么”

兽神淡淡道：“长生！”

“果然！”叶玄在心中低语道，这诛仙位面有点奇特，即使修士妖魔修为实力再强大，也无法长生不死，即使天才如千年前的青叶祖师一般，最后依旧是一杯黄土。

兽神目光迷离，并没有看叶玄，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不错，你也觉得可笑吧？可是当日，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当时的玲珑，巫法造诣已经是远远超过古人，放眼天下，几乎更无敌手，而巫族之中，所有人更是对她敬畏如神。她无聊之余，所为之事，便是给自己找另一个目标了。这听起来倒和如今中土那些修道中人差不多，可是长生之谜，本是天道，她虽然乃是绝世聪慧的女子，却始终参不破。终于有一天，她想到了非人的法子。”

“非人……”

“人之所寿，皆有所限，纵然修道有成，也不过多活个几百年罢了。但非人之物，却往往性命更加悠久，而天地造化、阴阳戾气等等，更是天地开辟以来，恒久不灭者。她既然想到这里，便悉心钻研，终于是被她于那本无生机之中，生生造出了一个我来。”

“她当真是了不起……”听着兽神的描述，叶玄也不由对那个女子产生了一丝敬佩，居然能想出如此法子求道长生。

“嘿嘿。”兽神淡淡笑了笑，道：“是啊！她当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从我来到这世上，第一眼醒来，便看到的是她了。然后不知过了多少的岁月里，我的世界里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慢慢的，我开始成形，而因为我本体乃是禀天地戾气所生的，既然有了神识，自然便开始吸收周围戾气，渐渐强大起来。”

“只是，她却似乎有些不安了，看着我的眼神，渐渐不再那般亲切，当我的力量终于开始可以和她勉强相抗衡的时候，从那一天开始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对我笑过。”

“我那时很疑惑，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力量增长的如此之快，可是对我来说，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想和她……想和她在一起而已。”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不再想一直待在只有她的那个屋子里，我想出去看看。那天，她离开了许久也不曾回来，我破解了她下的禁制，打开了她的屋子的门，走了出来。”

“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可是每一个人看到我，都是惊恐大叫，畏惧逃命。不知怎么，我那个时候开始十分惊慌，随即恼怒，最后，我觉得心中有股戾气直冲上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十几个闻风而来的战士开始向我扑杀，我一边招架一边后退，我不想和他们动手，我很后悔，我只想和我的玲珑在一起，我只是想出来看一眼而已的……”

“我拚命的说，拚命的解释，可是没有人听，直到我错手杀了第一个人……”

良久的沉默。

“那个年轻的战士倒垂在我的手中，慢慢垂下了头，身体里流出了鲜红的血。我呆住了，其他人也呆住了，然后他们更加凶猛的冲来，在他们的喝骂声中，我分明听到远处还有哭喊声，是那个战士的亲人在哭泣吧！我不知道，但是从我第一眼看到鲜血的时候开始，我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了，那种杀戮一般的欲望就像疯了一样缠绕着我，我不想杀人，可是我控制不了，于是我动手了，我杀人了。”

“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兽神低下了头，但是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站在血泊中，不知道站了多久，慢慢清醒过来，然后，我看到远处，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玲珑回来了。她看着我，眼也不眨的死死的看着我，脸色苍白的无以复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我觉得我好像真的错了，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

兽神

兽神

“然后，玲珑动手了，她亲自向我动手了。我不肯还手，我希望向她解释，我想对她说，以后我再也不敢出来了，我只要待在那个屋子里，从此以后只要陪伴着她一个人就好了，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的话，我说了无数遍，可是，她一次都没听进去。”

“她的巫法不是那些普通战士可以比的上的，很快我的身体就被打的千疮百孔，可是，这些伤口每受伤一次，它就会自己吸食周围的戾气康复，甚至连我自己都感觉的到，玲珑每打我一次，我的力量反而增长的更快一分。最后，玲珑她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的脸色好似死灰，彷佛绝望了一般。”

兽神还是在微笑着，回忆着，只是脸上，终究是多了几分痛楚：“我慢慢开始感觉到，玲珑她是真的恨我，她发狂一般的用各种巫法对付我，我的身体虽然永生不灭，但是我的心真的很难受，所以到了后来，我自己跑走了。而在逃跑的途中，所有遇上的人都被我吓坏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当时的样子，在那些普通人眼中，真的是很吓人。”

他轻轻拍了拍趴在他身边的恶兽饕餮，道：“我当时的样子，可是比它还要难看多了。”

“离开了玲珑，我逃进了十万大山，不久之后，我发现这个洞穴，便在这里暂时住了下来。可是我想回去的，我全心全意，其实只是想和玲珑在一起。于是我终于还是回去了，可是迎接我的，便是这个法阵。”

火盆中的火焰，发出劈啪的声音，似乎在回应着兽神的话。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能有如此可怖的力量，玲珑用玄火鉴之力，布下八凶玄火法阵，召出了八荒火龙，在那焚尽天地万物的炽焰之下，纵然我是永生不灭之体，竟也被烧的元气大伤，形体尽毁。”

“我拚命告诉玲珑，我不想做什么其他事，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她好像一点都听不进去，就想将我烧死。最后，我落荒而逃，逃回了这个山洞。我不知道为什么，玲珑她要这么对我，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是想和她在一起的。”

“回到这里之后，借助十万大山这里独有的天地凶戾之气，我回复的很快，就在我打算再悄悄去找她的时候，她竟然已经追了过来。她带着七个所谓的勇士，追到了这个古洞，亲自进来，找到了我。”

“我不意外，因为我本来就是她创造出来的，若说天下有人能对付我，了解我，除了她还有谁呢？可是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她说了那么多的话，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听呢！但是这一次，玲珑她竟然回答我了，她说，其实一切都是她的错，造出我这样一个怪物，更是她大错特错。因为我乃是天地戾气所生，天生有杀戮之机，若容我活在这世上，只怕世间苍生都会惨遭劫难。”

“我拚命对她解释，说我不会的，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可是她只是凄凉的苦笑了一下，说她是相信我的，其实她何尝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是，可是……若是她死了之后呢？”

古洞之中，幽幽远方，彷佛有人在黑暗中叹息着，为了千万年前的那一幕，却不知当年落下的泪珠，可还有人记得么？

“我呆住了，心里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是永生不灭的，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玲珑她是会死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么清楚，玲珑她苍白的笑容里，却有泪珠掉了下来。然后，她再一次发动了八凶玄火法阵，将我困在其中，将我本体再一次焚毁，可是我化作的那股戾气精华，她终究是灭不了的。”

“法阵过后，她也已经元气大伤了，但是我是她造出来的，在火焰之中，我还是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

“她将法阵布在这古洞之中，禁制着我，日夜焚烧，只要我戾气稍微回复，这炽炎便会将那点戾气焚毁。末了，她怔怔望着我，突然问我还有什么心愿？”

兽神低低笑了一声，道：“心愿，我能有什么心愿呢？我全部的心愿只不过是想和她在一起。于是我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玲珑她低着头，慢慢的说，因为我不是人，甚至不是生灵，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便在那熊熊火焰中，对着她，大声说：那你，就让我做人吧！”

他的声调忽然高亢，猛抬头，向着洞穴的穹顶，大声呼喊。

“让我做人吧！……”

“轰隆”，四壁齐震，乱石纷纷落下，声若擂鼓，震耳欲聋。

飞尘之中，兽神慢慢低下了头。

“……她好像呆住了，良久过去，一动也不动。我忍受着烈焰焚身之苦，万念俱灰。可是，她却突然站了起来，停下了法阵，走到我的身边。我木然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低低的，对我说，是她对不起我。然后，她……”说到这里，兽神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开始念颂一个冗长的巫法秘咒，慢慢拔出了刀子，然后开始……一刀一刀向自己割去……”

“什么？”听到这里，叶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气，这可真的能下得去手，对自己都这么狠。

“我也呆住了，不，是吓傻了，真的是傻了，不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慢慢的，玲珑她用自己的血肉，甚至还有自己的白骨，在地上搭建了一副身躯骨架出来，然后，她将我放在这骨架之上，随着她的咒语越来越急，我渐渐融入了这副身躯，就连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了。”

“我听见她声音越来越低，可是还是在对我说着，这是她最后能为我做的事了，日后只要有人找到五枚圣器，放置在这骨架之中，我便能死而复生，但是复生之后，虽然妖力还在，身躯却已是个人，既然是人，便不再是永生不灭之体。”

“她说她一心追求长生，冒犯天道，造出了我这样一个怪物，却发生了不伦之情，更是错上加错；又因为我，她害死了无数性命，更加令天下苍生浩劫重重。而她亲手害我，却又是……说到这里，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了，我的意识也渐渐要消失了，恍惚中，只听到她最后说了一句：我会一直陪你的……”

这句话，我一直都不明白的。

直到我，千万年后，死而复生，重新站在了古洞洞口。

那一尊，被风霜雨雪吹打、日晒月寒磨砺，却依旧深深凝望着这古洞深处的人像。

我抱着她。

我明白了

说着，兽神已经泪流满面，目光直视着叶玄，手掌并指为爪，忽的朝着叶玄抓去。

叶玄心中一惊，以为兽神要对自己动手，正准备利用飞雷神逃跑时，忽的手中的玄火鉴不受控制的离手而出，直飞到兽神的手上。

看到这里，叶玄内心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居然不是对自己动手。

“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带来了玄火鉴，这样我就可以去见玲珑了！”

兽神看着手中的玄火鉴，目光迷离，似乎是在看着一个绝世美女般，口中呢喃着什么，声音轻不可闻。

手指轻轻地在玄火鉴划过，顿时玄火鉴忽的绽放出万丈光芒，一条火龙从玄火鉴飞出，一声龙吟，震动天地。

此时洞府内因为玄火鉴的出现，那原本就炙热无比的八凶玄火阵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力量，似乎与玄火鉴相互呼应。

看着洞府内八凶玄火阵被激活，叶玄狠狠地打了个冷颤，目光看向兽神，却发现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十分平静、

面对着叶玄的目光，兽神微微一笑，口中说道：“我虽然化作了人，失去了不死之身，但这世界上依旧很少有东西能伤到我。

原本我还想出去，去青云门看看那诛仙剑阵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强大，是否可以杀掉我，不过现在看来不用这么麻烦了。

如今有了玄火鉴，这八凶玄火阵终于能绽放出它完整的力量了。”

兽神语气平静道，仿佛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

“有的时候最可悲的不是死，而是想死都死不了！”

看着手中的玄火鉴绽放的光芒越来越盛，兽神低语轻声说道:“玲珑，我来了，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