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梁季敏来接沈穆清。
李氏让她回去:“事已至此,再担心也没有用。如果有了消息,我会让人去告诉你的。”
沈穆清望着放在炕头的樟木箱子,又望着灯火辉煌却没有一点点声响的屋子,拉了梁季敏到屋外商量:“欧阳先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想留下来陪太太等着。你先回去吧!”
梁季敏满脸犹豫:“那祖母那里……”
“你就照着我的话对祖母说吧!她不会责怪你的!”
梁季敏望着满脸坚毅的沈穆清,又想到太夫人让他们问清楚沈箴为何下狱的事,他迟疑了一会才喃喃地道了一声“好吧”。
送走了梁季敏,沈穆清拍了拍面颊,然后折回了李氏的屋子。
李氏看见她一怔,皱着眉道:“你怎么还没有走?季敏呢?”
沈穆清微微垂了头:“季敏让我在这里陪您——说祖母那里,有他呢!”
李氏望着女儿面颊上的两团红云,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晚上,母女俩并肩而卧。
“……那年老爷被贬到了四川的龙安府做县丞。那可是个我连听都没有听说的过的地方。老爷把家传的三块砚台当了五百两银子留给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在家里哭了一天一夜,想着山迢水长,要是有个万一,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第二天一早就我追了去……跟着老爷在龙安府过了六年。吃的是盐菜,喝的是井水,穿的是粗布,用的是陶罐,你银哥当年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李氏述说的往事,声音里没有痛楚,只有淡淡的甜蜜,“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第七年,老爷就升了绵州知府,在绵州知府的任期还没有满,就因当时的四川布政使王大人暴病而亡升了四川布政使……我就常常想,要是当年我没有追去,老爷会不会安安心心地在龙安府做县丞,一切从头开始……”
往昔的这些苦难就如药,治疗着李氏今天的不安和恐惧,给她度过难关的信心和希望。
沈穆清紧紧地抱着李氏:“是啊,老爷不会有事的。我还记得小时候您给我说过,说有一次老爷被贬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了,结果人还没有起启,圣旨就到了,老爷不仅没有被黜,而且还升了官。”
李氏紧紧地捏着女儿的手,笑道:“是山东布政使——那地方产苹果。”
“嗯!”沈穆清点头,“听说那里还可以看到海,是真的吗?”
“不是没去成吗?”李氏声音里透着笑意,“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海。不过,有一次老爷从工部拿了堪舆图回来,我看着,好像有海,就在它隔壁的样子!”
两个人东扯西拉,眼看着天色发白。
陈姨娘进来服侍李氏起床。
她看上去容颜憔悴,应该也是一夜没睡。
李氏见了心里一软,让她回去休息:“……你照顾好大舍就是了,我这边,还有贴身的丫鬟婆子。”
陈姨娘一听,眼泪哗拉拉地就流了下来:“太太,你得想想办法啊!老爷年纪大了,哪里还能受这样的罪!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可指望谁啊?”
李氏眼神一暗,怅然道:“我知道,我知道。”
“还有,那欧阳先生还没有回来,谁知道他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陈姨娘面露恐慌,“我看,您还是派个悌几的人吧!免得我们摸头不知脑的被这些下人给骗了。要不,把我弟弟叫回来帮着打点打点?”
沈穆清听着,就想起陈姨娘的经历来。
她做姑娘的时候父亲曾经被贬过,世态炎凉,也曾见过,所以才这样担心和害怕吧!
沈穆清忍不住开口安慰她:“姨娘别害怕。那欧阳先生跟了老爷三十年,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要是只为荣华富贵,早就走了,不会等到今天。”
李氏直点头,陈姨娘的神态间这才放松了些。
沈穆清让湘莲扶了陈姨娘回屋,她亲自服侍着李氏梳洗。
刚梳洗完毕,大舍来请安了。
沈穆清请了田妈妈到一边说话:“大舍年纪还小,家里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带着他避着点。”
田妈妈红着眼睛点头:“姑奶奶放心,我是经历过的,知道轻重。”
沈穆清不由地自嘲:想不到老爷娶了个犯官的姑娘为妾还有这样的好处——自少经历过,不至于没有惊恐万状地吵闹。
送走了大舍和田妈妈,沈穆清刚要吩嘱摆饭,欧阳先生来了。
沈穆清回避到了屏风后面。
“太太,平日和老爷走的近的几位大人都去拜访过了,谁也说不清楚老爷为什么下的诏狱。”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闵大人昨天一早就进了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给锦绣留了一个口讯,要是闵先生回来了,务必请他到家里来一趟。”
“辛苦您了!”李氏的声音非常的客气,“家里现在是老的老,小的小,老爷的事,就全拜托您跑腿了。”
“太太真是折煞我了……”欧阳先生说了几句谦虚的话,然后道:“太太也别太担心了,我下午还准备到翰林院刘寓刘大人那里去一趟——他这段时间陪着皇上练字,兴许听了什么话音也不一定。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符赵大人那里也要去一趟,看看这段时间都察院都在弹骇些什么……”
李氏见他进退有章,不住地点头:“先生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要是需要开销,直管到汪贵那里取就是了。”
欧阳先生应了一声,安慰了李氏几句,然后退了下去。
沈穆清从屏风后面出来,笑道:“有欧阳先生帮忙,您就别担心了。”
李氏笑着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四十几年的夫妻……一日不放出来,就一日不能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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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先生又跑了两天,什么消息也没有探到,宫里反而传出圣喻,免了沈箴一切职务,内阁事务,暂由今年刚满四十四岁的张阁老主持。
沈穆清听得心里一凉。
少年天子爱用年轻官员,这一点从两次点状元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张阁老又是除镇安王的功臣……沈箴如果放出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这种打击。
欧阳先生见状,就商量李氏:“不如直接打点诏狱的人,看能不能从老爷口中得点消息。”
李氏拿了五千两散银票给欧阳先生:“不够再找我拿。”
五千两银票怎样拿出去的就怎样拿回来了。
闵先生那里没有动静,刘寓一问三不知。
李氏心里急,渐渐没有了精神。
偏偏梁季敏来接沈穆清。
“还不知道为什么下的狱吗?”梁季敏很是担忧。
沈穆清不由苦笑。
李氏求了女婿:“想办法见闵先生一面。”
梁季敏犹豫道:“我,我和闵先生不太熟。”
沈穆清听着大急,李氏神色黯淡。
一时间,气氛沉重。
梁季敏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不过,请岳母放心,我会尽力找到闵先生的。”
李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催着女儿快回去:“你婆婆能让你在家里住上这两天,已是情面。快回去吧!”
沈穆清再一次商量梁季敏:“要不,我等到了确切的消息再回去?”
梁季敏很是为难:“祖母特意让我来接你回去的。”
如果梁季敏态度坚决,李氏知道了恐怕会更担心吧!
沈穆清已找不到借口留下来,强忍着眼泪回了梁府。
太夫人一见她就急急地道:“怎样?知道亲家老爷是为什么事下的狱吗?”
沈穆清摇了摇头。
她突然想到了萧飒。
梁叔信说萧飒是和驸马好上后才搭上王公公的路子的……
她现在只要能想到就不愿意放过,沈穆清求太夫人道:“能不能让驸马爷帮着向王公公探探口风……如若需要打点,我回娘家拿!”
太夫人眼皮子一跳,笑道:“你且放心,亲家老爷帮我们家良多,这时候,我们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我明天就让叔信去驸马府去看看!”
也好,梁叔信到底比梁季敏办事让她来的放心。
沈穆清听着心里一暖,感激地向太夫人行了礼。
回到叠翠院,梁幼惠拉了她的手问:“老爷放出来了吗?太太没什么事吧?”
沈穆清望着她盛满怀心的眸子,不由泪盈于睫,几天的强作欢笑都化为了心酸:“没有,还没有放出来。太太看着挺好……什么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幼惠很担心:“这都四、五天了……”
沈穆清答不出来,只觉得面颊上湿漉漉的。
梁幼惠见她伤心,让人打了水给她洗脸,亲自给沈穆清斟了一杯茶。
沈穆清洗过脸,喝了一口热茶,心里了受了些。不由叹道:“准备明天让二伯去驸马府求求驸马爷!”
“为什么要求表哥?”梁幼惠很奇怪,“他又不能管朝庭里的事!”
沈穆清知道自己说多了她也不明白,笑道:“是让你表哥去探探皇上的口风。看能不能知道老爷到底犯的是什么事,我们也好找人!”
梁幼惠想了想,道:“那我们不如找魏十三——他的表妹是贤妃,比表哥见到的皇上的机会更多啊!”
(我们这里雨加雪,好冷,不知道大家那里的天气怎样……(*^__^*)嘻嘻……加更有点晚,大家别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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