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栋方听到月瑶没回来,直接吩咐了大管家挑选个能干的粗使婆子过去。山上清苦,以后将送东西的时间从半个月一次换成十天一次。
月环得了消息沉默了一阵。
苏姨娘摸不透月环在想什么,问道:“四姑娘你在想什么?”以前女儿有事总是问自己,可是现在却很少再问她事情了。苏姨娘知道女儿是因为口红的事对她有了隔阂。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是她也是骑虎难下,为了她们三个人,她只有不停地劝说。说了几回,却没想到女儿越来越沉默,还与自己隔了心。
月环摇头道:“没想什么。”苏姨娘摸着月环的额头温柔地说道:“说吧,事情憋在心里会生病的。”若是她猜测的没错,女儿应该在想三姑娘的事。
月环看着苏姨娘问道:“我在想为什么三姐姐不回来?”月环其实是在想月瑶上辈子到底经历了什事?若是刻骨的仇恨那就该报仇,而不是这么平平静静。可是若没仇恨又说不通,因为月瑶对连府的人防备很深。三姑娘找舅家,找李家,却唯独不找连府的人。现在她也是连府内的一员,以三姑娘现在的心态让她相信自己难于登天。
苏姨娘也很意外,说道:“我以为最先受不住的是三姑娘。”她没去过山上,但是却知道寺庙的生活非常清苦,三姑娘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能熬得住?而且听管家的意思,好像三姑娘在山上过得很好,这可真是奇怪了。
月环觉得跟苏姨娘越来越不知道如何交流了,只要一说到三姑娘所有不好的词语全都来了,总让她防备。月瑶心里很无奈,她现在只想着交好没想过跟三姑娘走远,人家是开了外挂的,跟她交好以后可以规避很多风险,对着苏姨娘道:“我知道了姨娘,先回房睡了。”
月环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心里一直在琢磨月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真的有点看不透,月瑶明明是恨大夫人的,可是却能一直这么平静。她是在准备力量一击必中,还是真的善良到不报仇了。
月环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眯上了眼睛,感觉到苏姨娘给她捏了捏被子也没睁开眼睛,一直到苏姨娘离开了屋子,月环才重新睁开了眼睛。苏姨娘很疼爱自己是不假,但是苏姨娘的人生观,世界观,与她是不一样的。她不要永远受制于人,更不要让自己的命运掌控在别人的手里,所以,她不会甘心的。而唯一能跟她联手的只有三姑娘。
马府内,庄若兰知道月盈受不住回了连府轻轻一笑道:“山上清苦的日子,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不仅三餐简陋,就是日子也是枯燥烦闷,意志力不行享受惯了的人根本受不住的。
彩云面露敬佩道:“少夫人,寺里的如空师父都对三姑娘赞赏有加,现在三姑娘能去寺院的藏经阁借经卷誊写。少夫人,三姑娘真是难得。”三姑娘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没想到竟然能耐得住这等清苦,不佩服都不成的。
若兰忍不住点了下头赞同道:“很难得。让管家明日给月瑶送些东西过去,记得跟月瑶说让她挪屋,厢房太冷了。”
彩云笑道:“好。”
郝妈妈在月盈走后的当天晚上,就给月瑶做了一碗燕窝粥。按照郝妈妈的意思,自家姑娘就该时不时地进补,跟在连府一样。若不然日日这样劳神,身体可就要亏了。
第二日,连府就将粗使婆子送了过来。
月瑶看了一眼那婆子,身材高大是个能干活的。本来一个粗使婆子只是过来做事,但是这粗使婆子面上带着谄媚的笑意就让人笑不起来,莫氏送这么一人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粗使婆子见月瑶望着她赶紧行了一礼:“姑娘安好。”虽然说来山上是清苦了一些,但是谁不知道三姑娘出手大方,在山上吃苦几个月说不定比在府邸呆一年也好呢!
月瑶也不能对着一个来做事的人冷着一张脸,当下笑着问道:“你姓什么?”
那婆子忙说道:“奴才娘家姓许。”
月瑶颔首表示知道了:“这几个月要辛苦你了。”挑水劈柴是个体力活,这段时间郝妈妈跟两个丫鬟是真的累着了。
许婆子乐呵呵地说道:“能给姑娘干活是奴才的福气。”反正在府邸做事跟在这里做事都是一样做事,在这里还能多得赏钱。
月瑶挥手让她去找郝妈妈。连家的人刚走,马家的人过来了。这次送的东西也不多,送来了一床崭新的棉被,特别的鲜艳。
棉被是藏青色的,很厚。郝妈妈看着笑道:“姑娘,这棉被起码有十斤,棉花也是新的,大晚上的盖着暖和。”之前的棉被也不是不好,只是没这个好。
月瑶的被子就换成了这条藏青色的棉被了。除了这些,还送来了一件雪白色的大氅。
月瑶识货,这是用的上等的雪狐皮做的衣裳,心里嘟囔着表嫂这也太破费了,这么一件大毛衣裳怎么着也值上千两银子。
管事的另外再转述了若兰的话:“表姑娘,少夫人说国公府那边都已经打过招呼了,表姑娘可以挪到正屋去住。”
月瑶不是个迂腐的人,之前只是因为主人没发话她觉得住主屋不好。现在国公府的人说了没问题,那不住就是傻瓜了。特别是听到说主屋铺了地龙,冬天也不冷,当下就决定搬了。
送走了人,月瑶就跟郝妈妈她们说了挪屋的事。三个人住了小院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进了正屋。
正屋跟他们住的屋子一对比那真是冰火两重天。黄花梨雕莲花罗汉床,还有一黑漆描金斗橱,黄花梨木的梳妆台,黄花梨木的五屏峰铜镜台。靠窗放着黄花梨圆木桌子,桌子上放着汉玉笔架、青玉浮雕、松石笔筒等物。
月瑶带着两个丫鬟又去了右边的屋子看。右边屋子的摆设都跟左边差不多,只是家具的木料要差许多,都是酸枝木材,而且桌子上也没放任何的东西,光秃秃的。
月瑶笑着说道:“就住在这里了。”
月瑶住到正房去,花蕾跟巧兰一个屋子,郝妈妈一个屋子,粗使婆子一个屋子。空出来的屋子正好放东西,还可以多堆放一些的柴火。
月瑶没想到,第二天廷正过来了。
月瑶在屋里就听到花蕾欢快的叫声:“姑娘,四少爷过来看你了。姑娘,四少爷来了。”
月瑶一喜出了屋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廷正。廷正一见着月瑶就跑过来抱着道:“姐姐,你来山上都不带我一起来的。”言语之中是满满的委屈。
月瑶摸了下廷正的额头道:“姐姐也是走得匆忙,下次有事会提前告诉你。”这孩子没半点安全感,总是担心自己抛弃他。
廷正确实很委屈:“姐姐,我得了消息就想过来,但先生不让。先生说我落下的功课太多不能再请假了,这次也是放假我才过来的。”朱先生说除非是家中有重大的事情,比如跟上次一样长辈病重要在身边伺疾,其他时候都不准再请假。
月瑶笑着拍了一下廷正的背:“先生这么说是对的。不能为了来看姐姐而耽误了学业。廷正,落下的功课跟上来了吗?”
廷正摇头道:“还没有,先生说还要努力不能懈怠,所以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看姐姐。”这次也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
月瑶听了一乐:“等过年的时候姐姐就回去了,到时候你也放假了。”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廷正显然不开心。
月瑶指着廷正的额头:“难得来看姐姐,苦吧着脸多难看。笑一个给姐姐看看,我家廷正笑的时候最可爱了。”月瑶使劲捏着廷正白皙水嫩的脸,捏得廷正嘟囔着嘴了。
姐弟俩人聊了半天,其实也不算是聊天,都是廷正在说月瑶在听。廷正说着在李家的种种趣事。
月瑶每次听完廷正说在李家的种种,她都特别庆幸爹结交了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因为从廷正的诉说之中,可以感受到李伯伯跟李伯母以及李家对廷正的爱护,也因为这样,廷正才能成长得这么好。
晚膳以后,月瑶领着廷正去看风景。到达目的地后,廷正满头是汗,月瑶说道:“廷正,以后可要锻炼身体,可不能走两步就累得气喘吁吁。”月瑶瞧着廷正补得挺好的,但是这身体可不仅要补,还得健康。想要健健康康,就得锻炼身体。
两人走一样的路,姐姐脸不红气不喘,他却累得要命,廷正第一次觉得他跟姐姐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廷正一向听月瑶的话,当下点头道:“好,回去就开始锻炼身体。”
廷正在山上只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用完午膳月瑶就让他回去。廷正舍不得:“姐姐,等下次先生放假我还来看姐姐。”
月瑶拍了拍廷正的肩膀答道:“好。”
月瑶挪屋的事很快就传回了连府。
月盈伤寒是早就好了,她现在主要是在调养。月盈得了这个消息心里不是滋味,若不是住在带阴的屋子,她也不可能会着凉的。
采蓝在山上受够了月瑶的气,这可逮着机会说月瑶的坏话了,唆使道:“姑娘,三姑娘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姑娘住在那么冷的屋子里,让姑娘在山上呆不下去了。姑娘,三姑娘就是个不能容人的。”采蓝一想着月瑶的刁难心里就恨得不行;说不能带粗使婆子去山上,说不能住正屋,可是她们回来后三姑娘住了正屋也请了粗使婆子。若是早这样安排,她们也不用受这么多的罪了。
采青觉得采蓝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她想反驳但是看着月盈不说话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这些事还是让姑娘自己判断真假。上次她帮三姑娘说了好话以后,采蓝针对自己就算了,姑娘也对自己不大满意了。若是再帮着三姑娘谁知道又会编排起她什么。
采蓝见着月盈没说话,继续煽风点火:“姑娘你想,你下了山,现在就她一个人得了孝顺了的名。姑娘,你不记得三少爷的事了吗?明明只是一句话一封信的事三姑娘却是百般的推脱不愿意帮忙,姑娘,三姑娘根本就没将姑娘放在眼里……”三姑娘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让她都不好过。她也得让三姑娘不得好过。
采青实在听不下去了,劝道:“采蓝,姑娘之间的事,哪里由得了你我插嘴?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少不得我们都要被责罚。”妄议主子的是非、挑拨主子的关系,罪责很重。
采青实在是想不通采蓝为什么总是针对三姑娘。三姑娘跟大姑娘是隔房的堂姐妹,交好只有利没有害。采青看着采蓝,眼中闪现过疑惑,她发现采蓝不对劲。以前还好,最多就是偶尔煽风点火,可是自从到了山上以后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月盈心里有些难过,轻声道:“好了,你们都下去了。我要冷静一下。”她是真的需要冷静一下了,得好好想想是否要再回山上了。
月盈思索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回山上的好。月盈下午给莫氏请安的时候,提出想再回山上去,“母亲,我的病已经好了,我想明日再回山上去。”
莫氏看着月盈心里闪现出一个字,蠢。真的有心当日就不该下山,“山上就别回去了,好好在家养身体。”
月盈不明白,解释道:“母亲,我身体已经好了,去山上没问题的。”她身体好了,自然可以再回山上,为什么不能去?
莫氏从没想过月盈竟然会直接相问,说道:“没为什么?怕你到了山上没两日又病倒了,又得折腾。”接了人回来三天不到又将人送回去,万一再发烧怎么办?真出个万一还以为她是故意的。而且再将月盈送回去让马家的人怎么想?让国公府的人如何想?
月盈听了这话面色通红,再不敢提了。
回了院子,采蓝急急问道:“姑娘怎么还想着回山上?”她得努力劝姑娘不要回山上了。山上的日子太苦了,又冷又无聊还有那么多的活做,另外三姑娘也跟个恶魔似的。若是再回去采蓝连死的心都有。
莫氏等月盈走后,想了想放月瑶一个人在山上确实不大妥当。若不然房月瑶一个人去山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薄待了无父无母的月瑶,当天晚上跟连栋方说是否让月环去,“老爷,本来我想让二姑娘去的,二姑娘是姐姐去了山上可以照顾一下三姑娘。可是二姑娘正好这两日有些咳嗽在吃药,四姑娘去正好。”
连栋方对于内务一向不管,让莫氏决定。
月环得了苏姨娘的话面色一皱,“三姐姐不会同意让我去山上的。”瞧着月瑶的做派哪里还会让她住到山上,再者她也不确定自己受不受得住这些苦楚。
苏姨娘看着女儿并无欢喜的面容,她是知道夫人打的什么算盘。只是她内心很复杂,一直在纠结着。
月环却感到很奇怪,问道:“姨娘,你之前不是一直不喜欢我跟三姑娘来往,为什么不跟夫人说别让我去了。姨娘,你怎么了?”她敏锐地察觉到,苏姨娘最近感觉怪怪的。
苏姨娘微微叹气道:“夫人不愿意再让大姑娘去,二姑娘正巧身体不大舒服,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反对也不成。”大夫人让女儿去寺庙,无外是想让女儿跟三姑娘打好关系然后套套话。
月环有一种直觉,告诉苏姨娘隐瞒了她事情,这件事肯定不是面上说的理由。月环低下头将心头的思绪全都收敛起来,有点担忧的问道:“姨娘,到时候我去了山上,三姑娘将我赶下来怎么办?”
苏姨娘见着月环的神情摇头笑道:“三姑娘不同意那是三姑娘的事,与你无关。夫人让你就去,到时候回来也不是你的错。你做好准备,估计就是这两日了。”
月环点了头,等苏姨娘出去以后,月环捏着被子的一角。她希望,自己所才猜测的是错的。
苏姨娘身边的丫鬟很奇怪她的态度,问道:“姨娘,让四姑娘去山上真的好吗?”她觉得不好。四姑娘一直都想跟三姑娘亲近,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万一四姑娘站到三姑娘那边去改如何是好。
苏姨娘疲惫地说道:“让她去山上呆一段时间也好。”
苏姨娘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开始女儿失忆她很难过,但是女儿死里逃生也是喜事;所以月环失忆,她还是尽心教导。只是慢慢地,她发现了不对劲。月环变聪慧了,不仅过目不忘而且一点就通。
变聪慧是好事,她女儿本就聪慧,是她特意让女儿装拙的。只是她却疑惑了,一个人失忆也不可能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颠覆了。喜欢做的事、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变了。
另外月环自从失忆以后,竟然还教导起了廷伦。教导的法子很新颖,很有用,让廷伦学习进度加快了。可是月环在教导之中时不时地冒出来她听都没听过的话,月环解释的时候一副心虚不已的模样,让她起了疑惑。
种种的事情让苏姨娘心惊,抛却容貌其他哪里都不像是自己的女儿,就好像内里换了一个人。
苏姨娘一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那是自己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一直宽慰自己失忆性情大变也是可能的。可惜在月环研制出口红,并且拿出去给月盈跟月冰她们使用以后,她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了。
苏姨娘一直让月环装拙,装木讷,但是该教的东西她都会教。她教月环计谋,教月环刺绣,教她所有会的东西。可是如何做胭脂口红这些她是从没教过月环的。
苏姨娘这段时间非常的矛盾。虽然很多让人怀疑的地方,但是月环还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孝顺,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正好夫人想让月环去山上陪月瑶,当然她明白所谓的陪其实不过是监视。但是她觉得正好借了这个机会送了月环去山上,让月环在山上呆一段时间。只要月环能在山上安然地呆了一段时间,那她也踏实。
这其实主要是月环醒过来以后对苏姨娘孝顺亲近,对廷伦也疼爱有加,所以才让苏姨娘迟疑不定。怀疑了,又怕怀疑错了,举棋不定。若是月环醒过来就对她冷漠,也不喜欢廷伦,怕是早就请了道士过来给她做法了。所以,傻人也有傻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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