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铠」

一百九十九 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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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九年,七月十三日清晨。东平陵卫部队从武川乐平撤离。

从东平到武川来的时候,东陵卫的兵马是借助了商队的掩护,偷偷摸摸做贼般潜入乐平的,在回程的时候,自然用不着偷偷摸摸了。孟聚亮开了东陵卫的白狼战旗,队伍一字摆开,数百架马车蜿蜒数里,白狼战旗招展,六百多名铠斗士来回梭巡,前后巡视护卫,气焰好不嚣张。

行了一天,孟聚接到后卫侦报,说在东陵卫队伍的后方,有来历不明的兵马在窥探尾随,似是来意不善。听闻通报,孟聚亲自领着五十名铠斗士赶往后路与王北星的后队会合。

“镇督,您看!他们就在那边,一直跟着我们,又不敢上来,阴魂不散,很是可恶!”

顺着王北星指点的方向。孟聚看到了地平线上的那一股黑色的小点。隐约可以看出,对方也是铠斗士,他们停在远方的平原上,遥遥地也在张望着这边。

“这是哪路的兵马?”

王北星耸肩不是我们的,肯定就是武川边军的。”

孟聚想查探下,但王北星拉住了他镇督,没用的。我们刚才已经试过了,我们一靠近他们就跑,我们走了他们又跟上来。这帮人象狼一样盯着我们,又不敢上来交战,真是很讨厌。”

孟聚眯着眼睛盯着远方的那几个黑色的小点,嘴角坚毅地抿成了一条薄线。

就象有经验的水手能从吹的海风中嗅到风暴即将到来的迹象一样,孟聚和王北星都明白,虽然目前只有一小队铠斗士在追踪着,但在这小队人马的后面,肯定隐藏着边军的大队。

孟聚站在那边,与远方的铠斗士对望了一阵。大家都没有,但都能感觉到,远方遥遥投来的目光冰冷又凌厉,蕴含着杀气。

等到车队末尾最后一辆货车驶过后,孟聚转过身走吧,我们跟上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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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就是东陵卫的兵马。”

的是个魁梧高壮的汉子。这汉子宽脸大嘴,相貌质朴,气势豪迈,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虎式斗铠,没戴头盔,脑袋蹭亮发光。他摸着油亮的光头。感慨道不孟聚在不在那?洪帅,我们跟他打个招呼如何?”

“赫连,你想死去,别拉扯上我。”另一位穿着豹式斗铠的边军将领很不客气地说,炙热的烈日下,他同样没戴头盔,浓密的发髻下不住地渗出汗水。他抹了一把汗水东陵卫那边足足有五六百铠斗士,你要不怕被人围殴至死的话,你尽管好了!”

“我不怕孟聚,也不怕东陵卫的铠斗士!但是让申屠绝那厮白白得意了,这种事我可不干。”赫连八山呲嘴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怀着不同的心情,两位旅帅伫立在原地,目送着东陵卫的车队逐渐在视野中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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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日,经过了三天的跋涉,出击的东陵卫兵马终于回到了靖安城。因为双方还没有正式开打,孟聚并不打算张扬此事,得胜兵马在午夜入城,七百多名铠斗士沿着长街一路行进,响亮的脚步声踩碎了靖安深夜的宁谧。

在靖安城门处,事先已经得到消息的众多靖安军政官员都在等候着。其中有守备旅旅帅肖恒、东平陵卫廉清处督察欧阳辉、靖安陵署督察蓝正等人。夜色中,人们的脸色都很凝重,那气氛,浑然不象迎接凯旋而归的战士,倒像是在参加追悼会。

“我们了。”

“大人辛苦了,欢迎您平安。”

孟聚一个接一个地与等候的人们用力地握手辛苦了!”

部下和同僚们都很不习惯这样的行礼方式,他们更习惯于拱手或者跪礼,面对孟镇督伸那双热情的双手,他们手足无措,很笨拙地被孟聚握着手用力摇晃着——孟聚觉得,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表达心中澎湃的谢意。

在眼前的,都是忠实的部下和。在离开的日子里,他们依然为坚守着后方阵地,让有一个可靠的后方,可以在前方放心地施展。

因为孟镇督消灭了边军的四个旅,所以东陵卫从此就大获全胜了——在这里的人,没有谁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大家都,东陵卫初战告捷,但因为陵卫与边军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接下来的斗争只会越来越艰难。

是职责,是忠诚,还是因为义气?孟聚很感动,他都不明白,到底是样的,支撑着众人直到如今死心塌地地追随着他,进行着这么一场毫无获胜希望的战争。

虽然大家很可能已经了,但孟聚还是简单地把此行的战果说了一下,他尤其强调。此战已经击溃了边军的四旅人马,其中还有一个是北疆的皇牌军赤眉旅。

“被打掉了四旅边军,我估计,武川残余的边军已不可能单独对我们发动进攻了,拓跋雄对我东平的威胁被暂时消除了。所以,大家暂时可以安心一阵了。”

因为双方已经大打出手了,所以孟聚时也没了顾忌,直呼拓跋雄其名。

廉清处督察欧阳辉干咳一声,他说镇督,前两天我们刚刚接到朝廷的驿报。那时我们马上就派人给您送信的,可您已经了,可能送信的人跟您在道上过了吧。”

“嗯?朝廷有反应了吗?他们说?”

欧阳辉望了一眼四周的人,他脸有难色镇督,能否借过一步?”

看欧阳辉的神色,孟聚就了,朝廷传来的消息肯定不是好事。他望了一眼肖恒、蓝正等人,说不必了,这里的都是人,欧阳督察,你说就是了。”

欧阳辉低声说镇督,总署和朝廷那边,对您杀长孙寿这事,好像很不高兴。。。驿报上说。朝廷的钦差很快就要下来了,说要到北疆调查长孙寿一事的真相。”

“朝廷要派钦差调查?”孟聚愣了一下谁是钦差?”

“钦差一共三人,钦差正使是御史中丞魏平大人,兵部侍郎高斌和东陵卫的参议南木鹤则是副使,驿报上说,他们七月十日从洛京出发,估计很快就要到了。朝廷要我们东平做好迎接钦差的工作。”

孟聚眉头一挑要东平负责接待钦差?东平的谁?”

“驿报上没说是谁,只是说东平地方官府负责做好钦差的接待工作。呃,护卫钦差的,还有金吾卫的一个旅。”

“了,我们吧。”

看着孟镇督的神情轻松。官员们不明所以,也跟着松了口气——对于朝廷政争的微妙,他们实在难以把握,只能从上司的脸色里观察端倪。

孟聚,朝廷的驿报肯定把话说得很严厉,厉声疾色地把欧阳辉吓坏了。但放在孟聚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眼里,朝廷驿报上的词句如何,根本无关重要,关键是朝廷做。

朝廷打算做呢?

虽然朝廷说得声色俱严,但孟聚已经从一些细微枝节处看出他们意图了:朝廷派来的钦差里,东陵卫参议南木鹤也是其中之一,这本身就透出了偏袒的味道了;要东陵卫来负责接待钦差,更派来了御史中丞魏平这样的重臣,这更不是要对付孟聚的态度。

要出动御史中丞魏平这样的重臣前来北疆,这说明朝廷也觉得北疆的事棘手,需要魏中丞来镇场子。如果是要收拾孟聚的话,只需东陵卫总署派个督察拿着白无沙的一纸手令就够了,惊动不了魏中丞的大驾。

孟聚猜,魏平出动,多半是为了压拓跋雄而来的。如今朝廷的重臣里,论资历和威望,也只有太师端木良、丞相高欢或者御史中丞魏平等人堪与拓跋雄比肩了。虽然驿报上说他只是来调查长孙寿身死的真相,但孟聚猜测,调查只怕还是次要目的,调停孟聚跟边军的争端,这才是魏中丞的主要任务。

虽然东陵卫的白无沙权势很大,也很得皇帝信宠,但他资历毕竟太浅,还是倚靠皇帝近宠身份起家的,说起来始终摆不上桌面,比不得魏中丞这样正宗的老资历文官。而且魏平做事公道,素有清名,他调停的话,也让拓跋雄容易接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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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平以后,孟聚让出征辛苦的部属们放假休息,他也躲在家里休息。

虽然说在家休息,但孟聚没一天能闲下来。镇督出走了十几天。陵署里等着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大家都摸透了镇督的性子,抱着一叠叠的公文在镇督的家门口排队等着接见——其实公务虽然要紧,但也没急到一两天都等不得的地步,实在是最近发生的大事太多,众人眼花缭乱,人心惶惶。大家都盼着能单独见见镇督,说不定镇督说漏嘴给透内幕消息出来,也好顺势表表忠心。

廉清处督察欧阳辉、军情处督察许龙、搜捕处督察宁南、内情处督察卫蓝、刑案处督察方牧山、靖安署总管蓝正——几天下来,陵署的中级军官们几乎来了个遍,孟聚接待得不厌其烦,几乎想离家逃跑了。

不止他们。这几天里,孟镇督大显神威,在武川一口气歼灭了四旅边军,这消息已在东平军政两界传开了。不但肖恒、易小刀等人来向孟聚了解消息,关山河旅帅、白御边旅帅、韩斌旅帅等不在靖安的旅帅也纷纷派人来向孟聚道贺——当然,边将们还不至于恭喜孟镇督大胜武川边军,大家都只是很客气地说听说孟镇督最近手气不,连连得胜,大杀四方,真是恭喜了!”

对于边将们患得患失的为难心理,孟聚还是很明白的。在这些老奸巨猾的边将们看来,在北疆地头上敢跟拓跋雄作对的,就是一条乱咬人的疯狗。

虽然大家都,最后,实力雄厚的拓跋元帅肯定能把这条到处咬人的疯狗给收拾掉的,但问题是现在这条疯狗还精神着呢,他一口气咬掉了武川的四旅边军,连李赤眉那样的猛人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那大家同在东平,孟大爷收拾也不是难事。

为安全起见,跟疯狗保持良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恰好的是,边将们的打算与孟聚不谋而合。既然东平的边将们识趣得很,不来招惹,也犯不着动他们。的敌人只是拓跋雄和申屠绝,不是整个北疆边军。

所以,对付来访的边军使者们,孟聚态度非常好。他不但和颜悦色地与使者们闲聊,还主动跟他们提起,说你们七月份的饷银还没领呢,请你们大帅派军需官跟陵署交洽吧。

听到使者回报说东陵卫打算给大家发饷银,旅帅们都愣住了。东陵卫攻打都督府,拿下了都督府里面的库银,里面包括了边将诸旅的饷银,这件事大家都是的。但归,谁都没有打算出头跟孟聚去讨这笔银子——开玩笑,那条疯狗可是连一省督帅都敢杀的,跟他讨钱,那不是活腻了吗?

虽然六月份的饷银没发,但旅帅们也不缺这份饷银,身为镇守一方的高级军官,他们来钱的路子多得是,犯不着出头冒这个危险。至于说部下的小兵们没饷银会饿肚子——去他的,这关老子事?身为大魏朝的武官,可以不会打仗不懂韬谋,但有一样本领是必须要会的,那就是能将麾下的士卒看得跟草芥一般,视之如无物。他们饿死也好,冻死也好,都跟大爷无关!扣他们饷银的是东陵卫的人,他们不发银子,老子没了上下其手的机会,损失也很大呢!

所以,听说孟聚打算如数给支付饷银,将官们的第一反应是这厮是不是脑袋秀逗了?但既然孟镇督说出口了,不要的也是傻子,将官们抱着不妨试试的念头纷纷派来了军需官,结果真的如数要到了银子,于是旅帅们颂声如潮,都赞叹孟镇督义薄云天,慷慨大方,真是大家的好——说来也奇怪,长孙寿每次照付军饷,但他死了都没人出来帮他说声好话;孟聚只是付了军头们一个月饷银,于是大家都说孟镇督慷慨大方。由此可见,坏人偶尔做一件好事比做一辈子好人要受欢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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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拓跋雄和边军也得到了朝廷的钦差大使即将抵达的消息,在接下来的几天,边军凶狠的报复并没有到来,局势风平浪静。

东陵卫派驻在武川、东平、赤城等地的探子都回报,当地的边军并无调动的迹象。尤其是武川,虽然被孟聚打掉了四个边军旅,但该省依然聚集了六个还保留着战力的边军旅,其中还有赫连八山和洪天翼这样的骁将,分量依然不可轻估。好在,武川边军正忙着收容溃兵、重整军队,并没有重新发起进攻的动向,这让孟聚很是松了口气。

太昌九年七月三十日,孟聚得到消息,钦差一行已经进入东平临近的朔州了。

对于魏中丞抵达北疆的第一站就选择了东平,孟聚是有些诧异的。他本以为,按照地位和实力来说,魏中丞到北疆后应该先去拜访拓跋雄才对,但魏中丞却是先来看了。

为了迎接魏中丞,孟聚领着陵署的重要官员们赶到了连江府,在东平的省界上等候着。

八月一日,给钦差车队打前哨的使者姗姗到来。

使者是御史台的一个叫黄然的监察御史,四十来岁。

见面互通身份时,那黄御史的态度很倨傲,混不象一个打前哨的小跑腿,倒象他才是钦差正使一般,都是鼻音的,对孟聚的态度就象是对待等待定罪的犯官一样。

他连寒暄都不打,直接就说孟镇督,你这次惹大祸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中丞大人很生气,大魏朝还没出过这样的事,东陵卫的镇督,居然杀了都督,还出省去袭击友军——孟镇督,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你不要命了吗不跳字。

孟聚眨巴眨巴眼睛,他很客气地问黄御史,这是朝廷或者御史台的意思,还是阁下的意思?”

黄御史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气鼓鼓地瞪了孟聚一阵,转身拂袖就走,快出门口才摔下一句话来中丞大人后天驾到,你们做好准备吧!”

打前站的使者被孟镇督气走了,陵署的官员们都很忧心。有经验的官员都,钦差前站使者的角色虽然位阶不高,但却是个需要奉承的重要角色。使者若是心情好,他可以给接待的官员不少有用的指点,比如接待的礼节、钦差大人的脾气、癖好和忌讳之类,接待的官员可以少犯很多误,但倘若得罪了前站使者——比如就象孟镇督这样,那就麻烦了。使者就这样拂袖走了,只说一句钦差后天到,也不说清楚时辰,难道要大家这样站在省界等上一整天吗?

当下,欧阳辉连忙去找孟聚,他说镇督大人,京官历来是难侍候的,卑职看,那黄御史多半是想捞钱吧。依卑职的浅见,不如封点‘冰敬’打发他算了,省得他刁难我们。”

孟聚思虑再三,还是没有答应。倒不是他吝啬银子,只是他总觉得黄然这事透着蹊跷。对于地方的官员,洛京的官员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何况是御史台的官员,他们不把看在眼里,这倒也不稀奇。但按理说,魏平来北疆的第一站选择了东平,示好的味道已经很浓了,这位黄御史却这么跳出来刁难,孟聚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且看黄然眼神里对的憎恶,这已经超出了寻常京官刁难地方官的范畴了。孟聚直觉,这不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

“不必理会他。这种小吏,我在洛京时见得多了。小鬼难缠,阎王倒还好见。既然钦差车队后天能到,那现在离我们肯定也不远了。我们不如顺着大道一路寻找钦差车队就好,估计也就百来里的路程了。只要我们能见到魏中丞,那厮就没搬弄是非的机会了。”

欧阳辉显得很惊讶出省界去迎接钦差?大人,这好像不合礼节吧?无不少字”

孟聚说无妨。他说,既然在省界边上迎接钦差是为了显示诚意和恭敬,那出省拜接,那自然显得更恭敬了。虽然贸然跑进朔州的地头上迎钦差,这事可能会让朔州巡抚孙翔有点不高兴,但显然还不至于让孙翔对怀恨在心吧?无不少字

说干就干,当下孟聚领着十几个护卫和欧阳辉等随行官员,趁着晨光策马出发。当天就出了省界,进了朔州的地头。到日落黄昏时,人马疲惫的这一行人奔到了朔州的南怀城。孟聚随便找人打听了一下,立即就,朝廷的钦差刚好经过这里,恰好留宿在南怀城县衙里。

孟聚进城,找家客栈洗漱一番,换上了官袍。看着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他领着部下们径直来到了县衙门口,几个洛京口音的官兵拦住了他们干的?钦差所在,不得骚扰!”

“麻烦贵官通报一声,东平陵卫同知镇督孟聚前来拜见钦差魏中丞。”

听到孟聚自报官职姓名,几个官兵都是一愣。有个披鱼鳞甲挎雁翎刀的军官站出来,上下打量孟聚一番,问东平镇督孟大人?”

“不敢,正是在下。请问大人尊姓大名?”

军官眼中寒光一闪,他拱拱手某家当不起镇督称大人。某家只是金吾卫的第二横班的管领卫铁心。孟镇督,您可带了官碟告身?”

“卫管领,幸会。因为来得匆忙,在下没带官碟,只带了东陵卫的腰牌,不知可不可以?”

检查了孟聚的腰牌,卫管领问孟镇督,你该在东平迎驾的吧?无不少字跑到朔州来了?”

孟聚笑笑,没有回答。但那笑容,那卫管领已经看懂了这不是你一个小管领该多嘴问的事。”

被孟聚顶了,卫管领脸上不现喜怒,他淡淡道孟镇督是北疆大臣,您来拜见钦差大人,某家不敢不通报。但钦差愿不愿意见,却也由不得某家。有得罪之处,尚请镇督见谅。”

这本来只是平常的场面话,但这位青年武官渊停岳峙地淡淡道来,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势,孟聚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拱手道有劳阁下了。”

“不敢,请孟镇督和诸位大人稍候。”

那军官转身往县衙里走进去了,孟聚一行人在县衙大门外等着。趁着这时候,欧阳辉对孟聚小声说镇督,这个卫管领好傲的人啊!镇督,您刚才该给他塞个红包的。”

“欧阳,不要乱说。这个卫管领,不是一般人。”

其实孟聚本来也打算在求见时给门官塞个红包的,但看这军官的谈吐,伟岸中带着凛然,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孟聚委实不敢随便塞钱亵渎了他。这么年青就做到了洛京金吾卫的管领,他该是洛京哪个世家的子弟吧?无不少字

欧阳辉摇头晃脑地叹道唉,洛京藏龙卧虎,那里的水太深了!”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天色都全黑了,孟聚站得腿都酸麻了,县衙里才有人走出来,不过却不是那位卫管领,而是一位穿着青袍打飞鸟补子的御史。他喊道孟镇督是哪位?”

“下官在此恭候。”

那御史打量孟聚几眼,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他说钦差大臣要见你,你跟我进来。”

孟聚转头对欧阳辉等人交代了几句,跟着这位御史一路进去。因为刚才等得太久,孟聚心中暗藏怨气,也没了搭讪的心情,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进去了。那御史看着他冷峻,反倒对他来了兴趣,问了他两句,问他为不在东平等候而是跑到了朔州。孟聚淡淡地说中丞大人远道而来,下官迎得远些也是一番诚意和恭敬。”

那御史笑道嘿嘿,孟镇督的说法,还真有意思。下官那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跑出来接钦差的。孟镇督,您的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孟聚笑笑,心里却想,杀了长孙寿,又主动出击跑去武川干掉了一大票边军,在朝廷眼里,怕是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吧?无不少字给朝廷这么一个印象,对也不知是祸还是福。

那文官领着孟聚进了县衙的大堂,一路上到处可见到处梭巡守卫的金吾卫士兵。在县衙大堂里,有两个金吾卫武官拦住了孟聚,他们问孟镇督带兵器了吗?倘若带了,请交给我们暂为保管吧。”

孟聚摇头,两位武官上下打量了孟聚一番,倒也没搜身,点点头就放孟聚了,于是御史领着孟聚进了县衙的后堂,里面已经端坐了三个人了。

坐在当中的是一个青袍便装的老人,相貌矍铄,眉目端庄,几缕飘逸的长须颇有道骨仙风的味道。他腰板挺得笔直,身形不动如钟,很有气势。这老头面无表情,眯着眼睛看孟聚,目光冷冰冰的,被他望着的时候,孟聚有种被铁钳子夹住的感觉,很不舒服。

老人两边还各坐着一个人,其中一个是东陵卫的参议南木鹤,另一个人则是个圆脸的中年胖子。

三人都是便装,没穿官袍,但神色都很严肃。看到南木鹤和其他两人的座位排布,孟聚立即就了,中间这位肯定就是那位号称“神鬼辟避”的魏中丞了。

孟聚拜倒卑职孟聚,拜见钦差魏大人。拜见钦差副使高大人、南木大人。”

头顶上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喝东平同知镇督孟聚?”

“是,下官在!”

“你先起来吧。”

孟聚起身,垂手肃立。

三名钦差都没有,而是很隐蔽地交换眼神,好像是看其他二人是否有先的意思,结果是造成了一阵很尴尬的沉默——就从这小动作里,孟聚立即看出,三位钦差之间缺乏默契。

难道说,他们出发之前,并没有统一意见吗?

最后,还是魏平旁边的中年胖子先出声了,他冷冰冰地问孟聚,你不好端端地在东平呆着,跑来朔州干?”

这家伙在明知故问,孟聚也不得不明知故答下官欣闻钦差大人后天就要抵达东平,唯恐道上官府招待不周,特意赶来侍奉钦差大人。”

魏平微微皱眉,捋着的长须,沉默不语。孟聚的做法虽然离经叛道,但真要追究起来,倒也不能说他犯了哪条律令——难道迎客迎得远些也有罪吗?这个孟镇督,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物,做事从不按规矩来,喜欢剑出偏锋。

那胖子板着脸喝道真是荒谬!朝廷官员,各有所辖。孟聚你是东平东陵卫官员,就该老实呆在东平等着钦差到好了!若是所有接钦差的官员都象你这样擅离辖区出来乱跑,那朝廷不是乱套了!”

孟聚望一眼那胖子,微微躬身这位大人您训导得很是,若是所有官员都象卑职这么出来乱跑,那确实是乱套了。”

虽然孟聚好像很恭顺的样子,但三位钦差都是人精,谁听不得出他话里的桀骜。那胖子脸有愠色,正待再说,南木鹤却是抢先了孟聚,休得造次!这位是兵部侍郎高大人,是你的直管上司。还不立即谢罪!”

孟聚躬身道歉不知是高大人,卑职多有得罪,卑职是粗人武夫,不识礼数,高大人莫要见怪。”

高斌脸色阴沉孟聚,本座听说,你对朝廷派钦差前往东平调查,很是不满?”

“卑职不敢,不知高大人何出此言?”

“哼,你还在狡辩!黄御史已经禀报了,说你对朝廷心怀怨恨,口出狂妄怨尤之语,对吾等钦差多番辱骂,甚是轻蔑——孟聚,胆敢藐视钦差,你好大的胆子!”

黄然你这王八蛋,好在老子早料到你会喷粪的!孟聚心中暗怒,面上却是依然平静黄御史所言,并非事实。倘若卑职对朝廷钦差有丝毫不恭之意,岂会迎出上百里来接钦差大人驾呢?卑职请求与黄御史对质!”

高斌一时语塞,好在他脑筋转得快,立即冷笑道现在当着中丞大人的面,你当然是不认的了。黄御史与你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捏造诬告你?”

“黄御史与卑职确实素不相识,但卑职只怕他是受了有心人指使,故意与我为难!”

说着,孟聚挑衅地望了一眼高斌,于是众人都孟聚所说的“有心人”到底是指谁了。高斌被气得脸色铁青,掉过头去却是不肯再说:一来确实是心虚,二来,他再与孟聚为难的话,岂不是坐实了确实就是那个“有心人”?

魏平眯着眼睛望着孟聚,第一眼他就觉得了,这位长身玉立的孟镇督有种异乎寻常的气质,从他与高斌的对答就可以看出,他不是那些循规蹈矩的普通官员,这个男子,很不好掌控。魏平是恪守规矩的老派官员,对那些不循正道的年青官员,他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憎恶。

他缓缓道孟镇督远道来迎,也是一片诚心,高侍郎就不必再说了。孟镇督,你来求见我们,是意思呢?”

孟聚低着头,恭敬地说听闻朝廷派遣中丞大人、高侍郎、南木参议等诸位大人前来北疆调查卑职与边军冲突一事,下官十分高兴。中丞大人和两位大人公正严明,明察秋毫,必能给下官一个公道。但是下官也担心,有些无耻小人谰言中伤于我,企图蒙蔽钦差大人耳目,所以下官特意前来,就是为了能当面向列位钦差大人述说冤情,澄清是非。下官盼着朝廷和列位钦差大人能为下官洗雪冤情、伸张正义。”

“嗯。孟镇督想向朝廷诉冤,此等心情无非厚非,本座能理解。只是这时还在道上,按照规矩,圣旨不到地头是不能颁布的。孟镇督,你既然来了,就随我们一同到东平吧。”

高斌吹胡子瞪眼,孟聚不怕他,但魏平这么平和地缓缓说来,孟聚立即就感觉到分量了。

这位老的时候,一种泊泊然的压力顿时扑面而来,几乎让孟聚不能呼吸。这是执掌御史台近十年的朝廷重臣,他也不需疾声厉色,就这么淡淡说来,自然就有一股令人凛然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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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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